邪醫沉默不語,聽着蕭千音的話,他頓時覺得這個少女果非池中物,銳利的目光,縝密的心思,靈敏的感覺,她既不像雅兒,也不像那個蕭鄭玄,很難相信她是這兩人的孩子。
東籬軒皺了皺眉,這話白傲宇也同樣問過他,自己當初沒有給出答案,然而在蕭千音他同樣聽到了,他看向白傲宇,問道:“難道說白傲宇能做到?”
“我爲何不能做到?雅兒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一切,她是上天給我的恩賜,就算爲了她能放棄家主之位我也在所不惜。”
白傲宇淡淡說道,雖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能聽出其中隱約的情緒波動,那是一種虔誠和誓言。
“東家主,你能做到麼?放下手裡的權力,陪着母親平平靜靜的生活,安然終老,你能做到,我自是不說什麼,你大可以告訴你喜歡母親,如果做不到,希望你不要打擾她的生活,曾經她活的很辛苦,活的憋屈,重新來一次,我希望她能活的快樂,活的幸福,而不是重蹈覆轍。”
蕭千音緩緩說着,她的眸子猶如寒光冰雪一般,眉目間自有一種凜然出塵,東籬軒沉默了,他無法昧着良心回答自己能做到,因爲對方是雅兒,那個天真爛漫,在自己心中存在了一輩子的女子,他不可能將她置於危險之地,他終於承認了,在他心裡雅兒重要,可他身爲家主是無法爲了別人做出不利於儒家的事情,他喜歡權勢,或許真如蕭千音所說的那般,將雅兒放在權勢之後。
“所以,在我看來白家主是最適合母親的,因爲醫家乃是隱世一族,不會給母親帶來腥風血雨,她的前半生毀了,我不會允許她的下半生也毀了的!”
蕭千音的力挺倒是讓白傲宇受寵若驚,只是想到那一聲父親,他頓時有點胃疼,平白無故得了個女兒,還是他情敵的,怎麼想怎麼詭異。
“看來我和雅兒終究是有緣無分啊!”東籬軒想起那一聲聲夫君,叫的卻不是他,有些悵然若失,他依舊是嫉妒白傲宇的,他最後得到了雅兒。
“母親這幾日剛剛醒來,有些事不太清楚,就要麻煩父親你一點點和她說明了。”
蕭千音在父親上重重加了語調,讓白傲宇感覺很胃疼,無奈爲了雅兒他就認下多出來的女兒,正好他只有三個兒子,沒有一個女兒。
“母親是你的正妻,白羽塵的母親生下他後難產而亡,所以你把白羽塵交給母親撫養,至於大公子還有二公子,是你的妾侍所出,妾侍都在幾年前病故,如何?”
她特地打聽過的,白傲宇並沒有正妻,三子皆是側室所出,那麼母親按上正室的位子正好,除此之外其他的消息都是真的,白傲宇身邊已經沒有其他的姬妾了,那麼非常適合母親,她不需要爭風吃醋的事情。
這回白傲宇終於見識到了她的厲害,她居然連這個都想好了?太難以想象了,還能編的這麼合情合理,他真要懷疑蕭千音是雅兒的女兒?太狡猾了,而且太有心計!
“那麼其他人呢,我們這裡說好了,不代表其他人也會認同。”白傲宇比較擔心的是這一點。
“這點父親不用擔心,你是家主,你的話不就是正確的?外加師伯特製的毒藥,一定會讓他們言聽計從的。”
室內一片寂靜,這是顛倒黑白外加威脅,也虧她可以想出來!但是他們不得不承認,蕭千音的手段當真是層出不窮,顛覆了他們以往的想象,他們偶爾也聽聞過雅兒的這個女兒,囂張跋扈,仗勢妄爲,性格暴戾,卻草包無能,當時感覺蕭鄭玄的女兒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惜了雅兒會有這樣的女兒,現在與她相處,才發現這個少女聰慧無比,且極其有城府,若她是男子,恐怕絕非普通人。
“是啊,我和千音商量好了,恰巧我最近新研製的藥物沒有人嘗試呢,就便宜你們藥王谷的人了。”
邪醫笑眯眯的說着,白傲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到底是什麼事情,自家的人一下子淪爲了這傢伙的試驗品,還真夠倒黴的。
“既然說好了是這樣,那麼就麻煩父親了。”蕭千音同樣回以一笑,白傲宇頭疼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要不太平了。
白傲宇帶着北宮雅、邪醫已經蕭千音一行人回到藥王谷,因爲他要安排北宮雅,而邪醫又要忙着下毒,蕭千音索性獨自一人在藥王谷溜達,她越走越偏僻,一路上又沒碰到什麼人,哪知走到最後竟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裡。
看着人煙稀少的小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竟然見不到人?所幸前方有一處影影綽綽的建築,似乎是一座亭子,裡面好像還有一個人影,或許可以去問問看?
慢慢走近了,悠揚的琴聲傳來,飄散與空氣中,悅耳的音色恍如天邊升起的一輪明月,下一秒又化爲潺潺的流水,春柳拂面的溫和,她這才發現,原來這竟是一片湖水,而在湖水的中央有着一座湖心亭,整座亭子被天青色的紗幔籠罩着,風微微吹過,依稀能看到裡面的影子,隱隱約約,半遮半掩,頗有幾分味道。
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對方隱沒在紗幔後的背影,唔,這背影倒是蠻不錯的,可以稱得上是背影殺手,黑髮如墨,披散在肩頭,並未用髮簪挽起,然而下一刻她身體緊繃,四面傳來些許殺氣,雖然淡的幾乎可以讓人忽略,但蕭千音素來敏感,早就感覺到了,莫非在湖心亭中撫琴的人身份不一般,有暗衛保護着?
白傲宇沒有姬妾啊?難道是哪家的美人妾侍在這裡怡情養性?或者被自己老公冷落了,乾脆撫琴排解煩惱?聽琴音裡面的感覺又不像,如果是不受寵的姬妾,又怎會有人在暗中保護她?
“敢問姑娘,如何回到前廳?”蕭千音並未踏上通往湖心亭的通道,只是有禮的在岸邊詢問道。
然而沒人回答,依舊是悠悠的琴聲,略微有些渾厚高遠,難道是太過於專注撫琴,沒有聽到她的詢問?
不過原本針對她的殺氣卻緩緩消散了,大概是發覺她只是個問路的,不會對自家主子有所傷害,退回了原來的地方?
想了想,蕭千音又重複了一遍,仍然是琴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這回她是徹底火大了,她的態度吧那麼的好,又是謙和有禮,恭恭敬敬的,怎麼就看她不順眼了?連回答都不願回答?不想回答也可以,派個人出來嘛,真是聖人也有火的!
思及至此她衝到了湖心亭,大力的扯開天青色紗幔,來亭子中唯一的桌子前,也就是擺放着古琴的地方,看也不看對方的容顏:“喂,我說你是聾子啊!還是你被你丈夫拋棄了,所以看人不順眼,我好心好意請你指路,你擺出這麼一副態度出來是想幹嘛?撫琴是好,小心哪天抑鬱而死!”
“阿音,我從不知道,你還有如此一面?我是哪裡惹了你?你要這麼大聲的?”
低頭撫琴的人擡頭,優雅如風,高貴如雲,整個人像是天邊的一輪皎潔明月,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熟悉的容顏,淺淺的笑意,不是秦瀟然又是何人?
“秦,秦瀟然?”蕭千音沒想到會這麼快見到這個男人,他不是應該在國都麼?怎麼會在這裡?
“阿音,你看見我如此激動?竟然連說話都不連貫了?我真是好生幸福呢!”秦瀟然推開琴身,緩緩站起,他坐着本是比蕭千音矮了一截,蕭千音原本是俯視他的,一站起來頓時變成了他俯視蕭千音,帶着他獨有的薄荷香氣,以及隱隱中的皇族雍容,長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不斷撲閃着,倒是讓她有些手足無措,原先的理直氣壯不翼而飛。
“誰看見你激動了?”蕭千音反駁道:“我向你問路,你爲何裝聾作啞的,耍我很好玩?”
秦瀟然笑意盈盈,他伸出手撫摸着蕭千音的臉龐,道:“阿音,如果你能進入亭子,我就會給你指路,你不進來,我又爲何要給你指路?”
“你爲什麼會在這裡?我事先竟是不知?莫非你是和儒家家主一起來的?”
秦瀟然頷首承認了:“儒家家主算起來還是我的舅舅,他要和我一同回北秦,正好路過藥王谷,我也要看看師傅,還有你。”
“哼!我還以爲是哪家的美人被人拋棄在此地傷春悲秋,原來是你!”
蕭千音頗有些憤憤不平,這是傷害她的感情!差點把人給當成了那些姬妾!
“拋棄我?這世上能拋棄我的只有你一人啊!”秦瀟然輕笑,似是在撒嬌,笑聲低沉悅耳,猶如陳年老酒般醇厚,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脖頸處,格外的酥麻。
她忍不住紅了耳朵,秦瀟然就是十足的一個妖孽,明明那麼風光月霽的人,竟是這樣的無賴!表面上高貴優雅,骨子裡就是一猥瑣!
“你要去前廳?不如在去之前先隨我去見見師傅,這裡之所以沒有人,是因爲此處住着我的師傅,他是家主的師兄,素來喜歡清靜,他這幾日在閉關,想來已經出關了。”
“你師父?爲什麼要我一起去?你見你師傅是你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我的師傅遲早也會是你的師傅,不要拒絕。”
“什麼叫我的師傅就是你的師傅?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蕭千音趕緊捂住他的嘴,哪知掌心傳來溼熱的感覺,她趕緊放下手,這人,居然……她瞪了他一眼,換來的是男子絕美的笑靨。
“瀟然,這姑娘是誰?你們倆在我這裡打情罵俏的,讓我這個孤家寡人情何以堪?”
略帶威嚴的話語響起,蕭千音忍不住看過去,在岸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男子,他看上去很清俊,與白傲宇同出一轍的瀟灑不羈,白衣飛揚,頗有幾分神仙中人的味道,比起同樣算是謫仙類型的素言,他多上了些許滄桑。
“師傅。”秦瀟然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她叫蕭千音,是我所愛之人。”
“蕭千音?”男子打量面前的少女半晌,滿意的點點頭,黑眸清澈,如同冰雪般晶瑩,冷冽沉靜,面對他的態度亦是不卑不亢,微微的傲氣,又夾雜着三分狂肆,他最是欣賞這類的人,無論男女,他們都有一顆堅定的心。
“蕭千音是麼?過來,給我看看。”男子朝她招了招手,蕭千音聞言,忽然覺得很有一種見家長的詭異感覺,貌似那是他的師傅,不是他親爹吧?
“你是哪裡人?父母又是何人?家住何方?家裡還有什麼人?平時喜歡什麼?有沒有師傅?看你的模樣,應該修習劍術吧?劍術到了何等地步?”一連串的問題下來,她有點頭疼,這簡直是調查戶口,不,比調查戶口還要細緻!嘮嘮叨叨的,比老媽子還囉嗦,第一眼生出的謫仙感直接消失無蹤,她甚至有種想逃跑的衝動。
“師傅,你不要嚇到了阿音,你嚇跑了她我該怎麼辦?”秦瀟然拉着蕭千音來到男子身邊,右手緊緊握着她的左手,沒有絲毫的鬆懈。
“小丫頭,你是瀟然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子,我可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喜歡一個女子吶!”
男子挪揄着笑了笑,隨後說道:“這小子一點都沒說,我這個做師傅現在才知道,我沒有惡意,就是想了解你。”
“我是西樑國都人,家裡有外公母親,住在定國侯府,母親是北宮雅,師傅是墨家鉅子,劍術級別是劍仙高級,平時喜歡研究機關術還有其他異術。”
他越聽越是瞪大了眼睛,待她說完後,有些詫異:“你是雅兒的孩子?簡直想不到啊,以前雅兒還是個小女孩呢,轉眼間她的女兒都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