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一間幽靜優雅的酒館雅座之中,風雨柔與月聆雪正坐在首位。
對面坐着的,正是蘭家二祖,蘭暮雪。
今日突然接到蘭暮雪邀約吃飯,風月二人推辭不過,也只好給這個面子。
在九大家族來的這些人之中,也只有蘭暮雪一個人有這個面子,其他人還真請不到風月二人。
並不是說這位“萬里玄冰蒼穹寒,千山暮雪一瓣蘭”有多麼牛逼,風月都不得不給他面子,而是月聆雪和風雨柔欠了蘭家一個大人情:烏倩倩這個兩人都極爲滿意的妖孽體質的弟子,就是蘭家的人推薦給他們的。
對於兩人來說,這一份人情不可謂不重。
所以,這一次蘭暮雪邀約,風月雖然不情願,卻還是來了。
“月前輩,請滿飲此杯,晚輩有幾句肺腑之言,要向前輩陳訴。”蘭暮雪恭敬地舉起杯。
“哦?”月聆雪不置可否地看着他,道:“有什麼話,還非要喝了酒才說?”
蘭暮雪一陣尷尬,心道,這滿飲此杯再說話,不過是酒桌上的一種禮儀而已,人說酒酣耳熱好說話,這位月至尊怎麼這麼較真。
沒奈何,只好說道:“既如此,晚輩先幹了,借酒壯膽,向前輩說幾句肺腑之言。”
月聆雪淡淡道:“說話就說話,還需要用酒來壯什麼膽?”
蘭暮雪酒杯已經舉在空中,一聽這句話,頓時又愣住。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有話直說,不要搞這些虛頭巴腦的。”風雨柔皺了皺秀眉,道:“暮雪你也知道你們蘭家與我們的交情。不用搞這些的。”
蘭暮雪強笑一聲,終於還是一飲而盡,道:“那晚輩就斗膽直言了。”
他先嘆了口氣,道:“晚輩以爲,兩位前輩如此脫離執法者,實爲不智。”
“不智?”月聆雪眉毛一挑。
“是。”蘭暮雪眉梢一挑,道:“難道說,改變九重天九萬年的格局,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就是‘智’了不成?”
“但是九劫劍主畢竟是一個虛無。”蘭暮雪沉吟着,終於反駁道。
“虛無?”月聆雪嘿嘿一笑。
“而且歷代的九劫劍主,據說……人品都是十分不堪。”蘭暮雪道:“前輩爲這種人出力,未免太……太冤屈了一些。”
“那又如何?”月聆雪不爲所動,臉色冷酷,道:“當初月某進入執法者,第一天,就在執法碑下,刺頭心、背心、心窩、手心、腳心……七心之血,發下毒誓!終此一生,執法九重天,不偏不倚,鐵面無私。保證九重天的安寧;並在一定時刻,協助九劫劍主,統一九重天!”
“執法碑前的誓言,月某一直銘記!”
“縱然九劫劍主人品不端,但九劫劍主卻從未爲禍世間;而是以自己的力量統一九重天,付出自己和九位兄弟的性命,化作了穩固九重天的基石!你們憑什麼說他們人品不端?”
“九重天的創立,就是一片血腥!所以,需要九劫合一,十心齊聚,血氣沖天,纔可以化解九重天的危機。而這九劫合一,便是你們九大家族的大劫!九劫劍主的每一劫兄弟,都對應你們九大家族其中一家。”
“每一位劍主的兄弟,一旦出現,就是徵兆了老一輩九大世家之中,一家的滅亡!如此,才化爲九劫之血,補天而成!你們還有什麼怨言?須知,就是你們的老祖宗,成了別人的劫數,將別人的家族數萬人化做了補天之血,纔有了你們家族的萬年榮華!如今,你們再被另一劫所滅,化做補天的力量,豈不是理所應當?”
“須知若是九劫劍主死了,這片大陸就會塌陷!再度重演十萬年前的慘劇!到時候,你們這九家,同樣不會存在!”
月聆雪一口氣說完,端正着身子,看着蘭暮雪:“我倒要勸你一句話,暮雪,看在你的後輩梅仙爲我推薦了一個滿意的弟子的份上,我勸你,還是不要參與針對九劫劍主的這種征戰;你退一步,雖然你的家族會因此而死傷過半,卻不會全家被滅,只要血脈依然在,你們蘭家,也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目光灼灼:“法尊要滅掉九劫劍主,這根本就是逆天而行!就算他真的成功了,九劫劍主死了,沒有了九劫的力量,沒有億萬亡魂的血氣,這九重天大陸,也是命不久矣。”
蘭暮雪嘆了口氣,道:“前輩,晚輩已經是……騎虎難下啊。”
月聆雪尖銳的道:“有什麼騎虎難下?不過是拋不開已經到手的榮華富貴罷了。你們難道不知道,十萬年前的典籍,你們蘭家想必也保存的有幾本。其中,典籍中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你可知曉?”
“那一句話?”蘭暮雪疑惑的問道。
“古今一夢,天驕不過六千年!”月聆雪淡淡的道:“在十萬年前,九重天最強大的世家,持續時間最長的世家,乃是天驕世家。也不過是延續了六千年,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一個家族能夠持久的興盛更長的時間!而論道九劫世家的時候,每一家卻都是一萬年!你可曾想過這是爲什麼?”
“有哪一個家族可以興盛萬年?難道你們就這麼牛?一萬年還不敗家?須知,窮不過五世,富不過三輩。一萬年……爲什麼?”
“不就是爲了將你們化作補天之血的力量,所以才採用天道運氣加於九大家族?要不然,你們早已經泯滅在歷史的長河裡,何德何能繁衍生息一萬年?”
“如今居然還不知足?”月聆雪冷峻的問道:“居然還要反抗天意!你可知你越是反抗,你們蘭家被滅的也就越是徹底?到最後,恐怕真的會雞犬不留,血脈滅絕!”
蘭暮雪長聲一嘆,低下了頭,滿臉的苦澀,道:“前輩說的這些,晚輩無不知曉。不過,九萬年來,九大家族人人都知道這些,但……又有誰不抱有僥倖之念?若是能夠存活下去,保持如今的風光,誰願意與一萬年來齊名的兄弟世家交戰爲敵?”
“我們每一家都是經過了一萬年的努力,才發展到瞭如今的局面,萬年的心血凝聚,祖祖輩輩的智慧澆灌,如何甘心毀於一旦?”
月聆雪喟嘆一聲:“既然如此,那就真的沒什麼話好說。若是一旦九劫劍主出現,我們與你們蘭家,恐怕也會站在對立面上。屆時……就真的很尷尬。”
蘭暮雪也嘆了一口氣。
話說到這種地步,一向冷麪寡言的月聆雪破例的說了這麼多,字字句句都是真誠的相勸,蘭暮雪如何不知?
但蘭暮雪卻絕對不會答應。
蘭暮雪心中有些慚愧,月聆雪雖說將來必然會站在敵對一面,但現在跟自己說話,卻是真心真意的相勸,但……自己約他們出來,卻是爲了算計他們唯一的、最寵愛的徒兒。
不由的心中感覺非常不得勁。
三人默默地吃了一會,蘭暮雪終於試探着道:“不知月尊者的徒兒烏仙子……現在有沒有婆家了?”
風雨柔猛地擡頭,看着他,淡淡的哼了一聲:“蘭暮雪,你要做媒?”
蘭暮雪呵呵笑道:“不錯,晚輩有一位後輩嗎,不管是人品武功修爲還是智計性情,都是……”
“不必說了。”月聆雪不等他說完,就已經一揮手打斷,道:“你們蘭家的那幾個貨色,如何能夠配得上我們的徒兒!”
蘭暮雪眼中有一絲幾位隱秘的怒色一閃而過。
你以爲你的徒弟是什麼東西?我們蘭家居然不配了……
便在這時,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了進來,道:“好興致啊好興致;風月尊者果然不愧是風月尊者,自己的徒弟都被人抓走了,夫妻兩人還在這裡花天酒地。”
三人同時色變。
“我回去看看。”月聆雪當機立斷,長身而起,穿窗而出。一閃不見。只留下風雨柔一個人在這裡。
因爲他們夫妻兩人都聽了出來說話的人是誰。或許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騙他們,但這個人卻絕對的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夫妻二人!
因爲她根本不需要出全力,就可以輕鬆地斃掉自己夫妻,在這種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她還騙自己兩人做什麼?
蘭暮雪沉聲喝道:“誰?給老夫站出來!”
他心中已經一片打鼓。
這個人一說話,月聆雪立即就走了,是對此人信任,還是對自己徒兒過於關心?
月聆雪回去的如此之早,不知道家族的計劃成功了沒有?會不會……
他試着用神念搜索說話的人,但卻駭然發現,自己發出的神念如同泥牛入海,全無反應。
“我是誰,你不必要知道!”那人清冷的說着,聲音似乎就在耳邊:“風雨柔,你也真有耐性。你面前這個老東西的子子孫孫已經去禍害你的弟子了,什麼迷藥春藥嫁禍所有不入流的手段一概全部出爐,此刻你的徒弟已經中招了;你居然還這麼有興致跟他在一起坐着喝酒!”
風雨柔勃然色變,一轉頭,秀麗的雙眸就變作了兩柄利劍一般,看着蘭暮雪:“你們蘭家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