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南宮天翔一回來就不消停地對我又是抱又是親,拿回來的一摞奏摺他每看完一本都要轉身過來抱抱我。但直到睡覺的時候,我才問,“你今天晚上怎麼了?”
“沒怎麼,”他說着動作輕緩地擁着我,“好久沒碰你了,有點想。現在才四個月,要是再算上坐月子的兩個月,我還要等八個月。”
我聽他在那裡算時間忍不住說:“太醫不是說現在可以嗎?”
他聽了過了許久才笑道:“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傷了你,還是忍着吧。反正在你嫁給我之前那麼多年也都忍了。”
“翔,我有個事情要給你說。”我忽然話鋒一轉,但緊接着又說,“不過你要先保證,聽了之後就算你不想要我,也要等孩子出生再告訴我。”
我的語氣並不是在開玩笑。他的手臂僵了幾分但很快又放鬆下來,“我怎麼會不要你。你,是不是要給我說雲錦嵐的事情?”
原來他都已經猜到了,我心裡稍稍鬆了鬆,乾脆一股腦把自己的來歷全都說了出來。說完之後,他好久都沒說話,就在我忐忑的時候,他忽然笑了——
“我還以爲你能說出什麼,原來竟是這樣。怪不得你那麼與衆不同,越青環是不是和你一樣?”
見他這麼波瀾不驚的樣子,我不由得一陣無語。不過也許他早就猜到了這種可能。既然有我和越青環的存在,就不能肯定的說沒有與我們一樣的人。他是皇室,又有東海這個功能強大的情報收集機構,聽說過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我還是忍不住戳戳他的胸膛,“我怎麼覺得你一點也不在意?”
“在意什麼?我原來想的最壞的情況,莫過於你是個妖精,不過就算你是妖精我也認了。”
他說着又在我脣邊吻一下,“乖,睡吧。”
但我卻有些奇怪地又問,“男人不是都喜歡妖精嗎?”
“誰告訴你的?”他倒比我還奇怪,“妖精害人,逞一時之歡,遺恨一世。不過是畜生變出來的皮囊,誰會去喜歡那種東西。”他說到這裡語氣又一變,“但如果你真的是了,我也沒辦法了,就算遺恨一世也不想放手。”
聽他這麼說,我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但同時我發現這人還有物種歧視,在他眼裡,妖精等同於畜生,這才真叫我無語。
大臨宮城·長福宮
乾和四年來了,杜淑儀倚着檐下的硃紅大柱,仰首望着檐角下流水滴答的冰柱。
皇上,有多久沒有來了……
她是太后的侄女,還記得小時候,那純黑雙眸的男子也曾常常寵溺地摸她的頭,帶着她玩耍。但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就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記憶?
隨着年齡的漸漸增長,雖然他再也不曾對她有過親暱的舉動,但他在她心中的烙印卻越來越深。多少個夜晚,她望着他亮燈的房間;多少個日夜,她在心中勾着他清雋的背影……
爲什麼會是背影呢?
杜淑儀想到這裡自己卻是笑了,但那笑中卻是隱忍的悲慼。因爲他從來都不會注意到她,更何況是轉過身來,像幼年那樣喚一聲——“表妹”。
是啊,是她太傻,一直都在他身後,傻傻地等,期盼着他能夠回頭看一眼。但他卻是那樣絕情的男子。不,他是有情的,只是他的情,從來都不屬於她……
花自飄零水自流,或許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寫照吧!
花隨水流,永遠都在追逐那不可能停下的腳步,但水卻從不會回頭。哪怕知道花的苦,也依舊朝着大海涌去。哪怕柔弱的花朵在這過程中被無情撕扯得粉身碎骨,也不會停下,哪怕一瞬間的腳步。
只可惜,她不是大海,她,只是一朵花……
“……娘娘?娘娘?”
一旁的貼身宮女喚了兩聲,杜淑儀纔回過神來虛弱地問道:“何事?”
“翊坤宮的春蘭姑娘送東西來了。”
“翊……坤宮嗎?”
杜淑儀一陣恍惚,心裡不曾有忿恨,有的只是悲哀。是啊,她是比不上她,那個女子能爲他打下江山萬里,能爲他送來能臣千人,而她,又能做什麼呢?太后說得其實沒錯。只是她也有她的尊嚴,她做不到像惠妃那樣去討好。
一旁的宮女見自家主子又發起了呆,忍不住輕輕拽了拽杜淑儀的衣角。杜淑儀擡眼卻見一身粉藍宮裝的春蘭帶着幾個小宮女和小太監淺笑盈盈的正在給她見禮。
杜淑儀連忙說了聲“免禮”。雖說春蘭只是翊坤宮中的女官,但卻是比起她杜淑儀這個宮妃還要有權勢。
春蘭起身後,杜淑儀忍不住又盯着這個皇后身邊的得力助手看了幾眼。之後又免不了在心中一聲長嘆——連她身邊一個女官都是如此的出衆,也難怪自己入不了他的眼。
春蘭把送來的東西交付之後卻並不像是要急着走。杜淑儀也只好陪着說了會兒話。她聞到春蘭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似蘭非蘭的香氣很是好聞。
杜淑儀也是愛蘭之人,便忍不住問道:“姑娘可是用了香袋子一類的東西?這味道本宮倒是從未聞過。”
春蘭愣了愣,從腰間解下一個繡工精緻的香囊遞出去,“淑儀娘娘也喜歡這香味嗎?那這個香囊就送給您好了。”
杜淑儀倒是沒有想到春蘭會如此大方,但片刻後有些感動地接過香囊笑道:“那本宮就卻之不恭了。”
“奴婢看娘娘臉色不太好,”春蘭也笑着道,“這香囊有安神功效,娘娘把它帶在身上可助安眠。對了,娘娘有空可以去研淑媛那裡走走。研淑媛人很隨和,前些天我去她還向我問您呢。”
說到這裡,春蘭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低叫了一聲站起來告辭。等春蘭走了之後,杜淑儀看着手裡那香囊倒是呆愣了好久。
大臨宮城·冬雪園
這個冬天很冷,不過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但每天看着穿着毛茸茸皮外套的大臣們在宮裡進進出出,也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春蘭近來好像迷上了製藥,整天都和秋菊在一起鼓搗。太醫院裡的藥材也被她們要走了不少。夏荷和幾個小皇子打得挺火熱,但南宮恪現在卻不怎麼來翊坤宮了。冬梅這幾年沒什麼變化,還是每天練武,然後幫着我往東海昊洋閣送摺子。
這天,我正和冬梅在冬雪園的百遇橋散步,轉了一會兒正當要回去的時候,卻碰見貝忠領着一個小宮女從翊坤宮的方向走過來。
貝忠見到我依舊是先行禮,但他身後跟着的小宮女不等我讓貝忠起身,就“撲通”跪下,哭喊道:“皇后娘娘,您要爲我家主子做主啊!”
“放肆!”
貝忠低聲叱了一聲,那小宮女立即住了聲。我讓貝忠起身後,貝忠又不屑地看着那小宮女道:“大哭大鬧的想幹什麼?衝撞了皇后娘娘,你死上一千次都不夠!”
那小宮女這會兒纔像是覺得自己方纔的開場白有些過了,哆哆嗦嗦地再也不肯說話。但我哪有貝忠說的那麼脆弱。
“起來說話吧,你是哪宮的?”
我問了一聲,這小宮女忐忑地起身道:“回娘娘的話,奴婢是晴安宮的。”她說到這裡哀泣道,“娘娘您快去看看吧,我們娘娘快、快……”
不等她在那裡哭完,我立即道:“冬梅,你先去看看。貝忠,快去宣王克行和專門爲研淑媛診平安脈的太醫。”
我說完走出百遇橋,坐上候在一旁的肩輦。晴安宮距離這裡可不近,每天散步可以,但大量的運動我這個孕婦還是算了吧。
雖然能猜到是懷了孩子的研燕出了問題,但我最先想到的卻還是保護自己。我可憐宮裡的女人,但還沒聖人到要犧牲自己的地步。
等到了研淑媛的晴安宮,正好撞上惠妃,她的消息還挺靈通。我在心裡冷笑着,同她一起走進晴安宮。這時晴安宮裡卻已是亂作一團,裡間的研燕在痛苦地哭嚎着。外面卻見杜淑儀披頭散髮,拿着一個小墊子在不停地甩耳光。
我走進
晴安宮之後,混亂的衆人漸漸靜了下來。除了裡間研燕還在哭嚎,還有就是杜淑儀喃喃的自語,竟再也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到了之後,王克行和另一個太醫隨後就到了。太醫們去查看研淑媛的情況,我在晴安宮正殿裡看着跪了一地的宮人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像是主管太監的,尚還鎮定一些,他低着頭答道:“回娘娘的話,今天淑儀娘娘來找我家娘娘說話,但不知怎麼的,突然……突然……”
他心有餘悸地瞅一眼蹲在牆角甩墊子耳光的杜淑儀,“淑儀娘娘突然發了瘋,手裡抓着一把紅花就往我家娘娘嘴裡塞。我家娘娘雖然沒有把那些紅花吞下去,但受了驚,所以、所以現在就……皇后娘娘,您可要爲我家娘娘做主啊!”
他說完在地上磕起頭來,晴安宮其餘的宮人也都跟着他磕頭。我看一眼蹲在牆角狀似癡傻的杜淑儀,“都起來吧。”
說完這句話,王克行從裡間走出來,行禮道:“皇后娘娘,淑媛娘娘動了胎氣,但只要處理得當,可保母子平安。”
我對他點點頭,“我信你,去吧。”
如今的王克行已不是幾年前的他了。既然現在的他說了可以保證母子平安,那就一定可以。
鬆了一口氣,我又問跪在另一邊,跟着杜淑儀過來的幾個宮人道:“你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的話,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杜淑儀的貼身宮女像是受了莫大的驚嚇,“淑儀娘娘分明好好的,可那會兒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就……”
“好了,”我打斷她的話,轉向一側,“惠妃,你怎麼看?”
惠妃不慌不忙地瞥了杜淑儀一眼,“我看杜淑儀多半是裝的吧,哪有人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就瘋了?”
她說話的聲音頗大,分明就是說給杜淑儀聽的。但杜淑儀卻恍若不知,完全沉溺在甩墊子耳光中。若真的像是惠妃說的那樣倒還好辦,但如果杜淑儀真的瘋了,這件事還真就難辦了。
雖然我知道杜淑儀這兩年一直都挺壓抑。宮裡的嬪妃多半依附於我,即使是賢妃,表面上也對我恭敬有加。但杜淑儀許是自恃是太后的侄女,所以並不怎麼買我的帳。
但後來她竟然在太后那裡也失了寵。而就在乾和三年的春天,他的父親杜太師因爲牽連進佳陽道臺一案被削爵革職。
整個杜家眼看是沒落了,但杜家出身的太后卻恍若不知,仍舊每天在壽安宮侍弄花草,禮佛唸經。我甚至覺得太后還有那麼一絲幸災樂禍。
多重打擊之下,杜淑儀越來越消沉,除了每天的請安,幾乎不怎麼見她出門。南宮天翔最近一次去她那兒,距離現在也有兩年了。
杜淑儀出身名門,性子中有一股清高之氣。所以惠妃說她是在裝瘋這一點我並不認同。但杜淑儀要是真的瘋了,這件事情就又有了新的疑點。
想到這兒,我又問道:“杜淑儀和研淑媛在此之前有過什麼口角或是不愉快嗎?”
“回娘娘的話,沒有。”
這次倒是多人一起回答,我微微皺起眉頭。
也就是說,杜淑儀是在沒有任何刺激的情況下突然發瘋。這個事情看起來完全沒有頭緒,我一時間想到了導致杜淑儀發瘋的種種原因,但卻又一一推翻。
想了一會兒我起身道:“惠妃,你先把這幾個宮人問一遍,明天給我回話。杜淑儀也先帶回長福宮禁足。”
現在主要疑點有三:第一,杜淑儀到底是怎麼瘋的?第二,爲什麼一向不出門的杜淑儀今天出趟門就瘋了?第三,爲什麼和研淑媛沒什麼交情的杜淑儀偏偏要來晴安宮?
這裡面一定有鬼!但就算是鬼也不可能一點影子不留!
看來後宮裡又有些人不想過好日子了。他們是覺得我懷孕了變仁慈了是怎麼着,難道他們不知道我懷了孕後脾氣更爲暴躁嗎?某些人這次最好不要讓我抓到,若是被我抓到,這次我必會殺雞儆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