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完畢已到午時,萬餘邊軍開始輪番進食,分批休整,振字營的十幾個騎兵隊主動擔負起全城的巡邏任務。
成都警局各分局在局長陳光遠的命令下,開始走上街頭,維持秩序,與邊軍一起密切協作。
一堆堆熊熊篝火,圍繞皇城點燃,一座座行軍帳篷也圍繞皇城整齊豎起,邊軍要爲他們的統帥守靈三天三夜的消息很快傳出,人們這才知道,蕭益民沒有半點兒結束盛大儀式的意思,他還要繼續打新政斧的臉,不達目的看來絕不罷休。
於是,前來參加祭奠的各團體和私人代表絡繹不絕,最先擡着豐盛貢品前來拜祭的,是成都洪門瓢把子吳大川率領的五堂堂主和數千子弟,接着是心驚膽跳的四川商會、陝西商會和代表江浙皖三省的江南商會。
原成都府衙和兩縣數百官員也相約而至,一陣陣高亢悲傷的悼詞朗誦聲,與哭泣聲、嘆息聲交集一起,遠遠迴盪,不絕於耳。
時至下午,德、英、法三國住成都領事館的領事官員、美國駐成都商務官聯袂前來參加祭祀,形容憔悴的蕭益民領着未婚妻易真穎和一羣年幼的弟弟妹妹,披上重孝,以趙爾豐子弟和後輩的身份,按照中國古老的禮節,向源源不斷前來拜祭的各路友人磕頭答謝。
直到夜幕降臨,趕來參加祭祀的人仍然絡繹不絕,華西電廠恢復供電,皇城內外燈火通明,篝火熊熊,明遠樓正前方的龐大靈堂燭炬高照,亮如白晝,繚繞的香燭青煙捲起密密麻麻的紙錢,漫天飛舞。
成都驟然改變的局勢,通過衆多中外記者和各地駐蓉機構通過電報,源源不斷地傳到燕京、上海、南京和廣州等地,最先接到消息的熊克武部和劉存厚部兩路大軍彷佛約好一般,分別在資州和樂山停止了前進的步伐。
熊克武和麾下將校緊急商議過後,一致認爲此時不宜趕往成都,否則很可能陷入隨時可能爆發的混戰之中,實力損耗不說,還有可能成爲各勢力打擊的犧牲品,引來成都民衆的厭惡與仇恨。
劉存厚同樣召開緊急會議,他通過成都幾名老朋友匆匆送來的情報,果斷做出最靈活的決定:
全軍駐紮樂山暫作休整,派出與蕭益民熟悉的參謀長喬毅夫帶上重禮趕往成都,以軍中後輩的身份拜祭前輩趙爾豐,並將本部此次入川的目的坦然相告;另派兩名與尹昌衡等新軍將校相互熟悉的軍官前往成都東郊大營,告知本部此行的善意,並藉機打探新軍內部的情況。
四川省政斧軍政次長蕭益民率領上萬邊軍佔領成都、爲屠夫趙爾豐舉行盛大公祭的消息傳到南京,臨時政斧各部部長、次長正在舉行的財政會議一片譁然,滿清朝廷的典型走狗趙爾豐授首的喜訊剛剛傳遍全國,四川的革命形勢大爲好轉,卻突然間發生始料不及的、令人無法置信的巨大改變,頓時打了同盟會高層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兼任臨時政斧三軍總司令的同盟會黨魁黃克強拍案而起,大聲命令同盟會旗下所有報紙,立即發起最猛烈的輿論攻勢,痛斥反革命分子蕭益民和四川邊軍等滿清走狗,大張旗鼓地爲四川同盟會搖旗吶喊,讓四川同盟會各級組織重新樹立起信心,同心協力消滅蕭益民頑固勢力,從而挽救四川革命,重新高舉革命大旗,奮勇前進。
黃克強的話音剛落,政務委員兼四川省代表團團長楊庶堪立刻跳起來制止,他非常詳細地向上百名與會者介紹蕭益民的情況,最後坦率而直接地告訴所有人:
“蕭益民恐怕稱不上反革命分子,雖然他不是我們同盟會的一員,但是幾年來,他對四川各級同盟會是大力支持的,對滿清朝廷從無好感,在保路運動中奮筆疾書,猛烈抨擊滿清政斧和朝中大員,旗幟鮮明地站在人民的立場上,所以不能把他推到我們的對立面上去。”
臨時政斧外交部長伍廷芳也表示支持:“蕭益民是這幾年來迅速崛起的政治新星,他的立場溫和中不乏尖銳,所發表的文章常常能仗義執言,發人深省,所以我們做出決定前,還需要慎重考慮爲荷。”
楊庶堪接着說道:“蕭益民雖然年輕,但他思想新穎、滿腹韜略,在四川軍界和民衆中間擁有巨大影響力,是四川新軍現代軍事訓練革新的奠基人,而且還是西部數省最大的實業家,他掌握的華西集團數年來一直與英德兩國知名企業密切合作,在座諸君和軍中將士佩戴的各種‘豹牌’手槍,就是華西集團下屬公司製造的,這個人不但不能得罪,相反還要大力安撫,密切聯絡,爭取把他吸收進我們的新政斧,否則很可能把他推向北洋政斧那一邊,四川的革命形勢就會變得更艱難、更復雜!”
會場再次譁然,不少人像是突然想起了蕭益民的諸多文章和政治影響力,紛紛表示需要慎重考慮四川形勢。
黃克強是個耿直坦蕩、善於接受意見的人,聞言很快冷靜下來,問秘書要來四川發來的所有電文細細閱讀,連續看完七份電文,意識到其中複雜關係的黃克強非常震驚,暗自責怪自己忙暈頭了,不知道年紀輕輕的蕭益民竟然擁兵上萬,還把四川新軍這個最爲重要的革命力量嚇得避退三舍,之前這麼長時間爲何不知道?真要是一個不慎,把這個蕭益民逼到袁世凱那邊,後果恐怕要比楊庶堪說的更嚴重。
黃克強示意大家停止議論,鄭重詢問楊庶堪願不願意立刻去一趟成都?楊庶堪欣然接受任務,當場表示:
“哪怕不能把蕭益民拉進革命隊伍,也決不讓他投到袁世凱那邊去。”
深夜,原燕京鄭慶王府,現內閣總理袁世凱官邸。
袁世凱仍在與一羣心腹謀士和將領舉行會議,商議是否主動推行南北議和之事,突然接到成都發來的急電,袁世凱接過其中一份掃上一眼,吩咐陸軍部長王士珍念給大家聽,也好讓大家出出主意。
當王士珍唸到“上萬邊軍雲集成都內外,數十火炮遙指各大軍營”,一羣謀士發出了低低的驚呼聲,再讀到“英法德美駐蓉使節紛紛前往弔唁”時,謀士楊度、代理外交總長唐昭儀、秘書長樑士詒坐不住了,先後站起進言,建議袁世凱抓住這一難得機會,大力褒獎慘死的趙爾豐,再賜個諡號什麼的,從而把蕭益民和羣龍無首的邊軍收入囊中。
袁世凱搖頭苦笑,轉而非常感慨地嘆道:
“我那親家死得冤啊!但令人欣慰的是,他收了個好弟子,大家看看,剛混上四川都督沒幾天的尹娃子和同盟會那幫人,在成都皇城明遠樓下砍掉我那親家的腦袋,他的弟子一天之內就率領各部邊軍圍城,就在他老師被砍下腦袋的地方,大張旗鼓地搭建靈堂,公然祭祀,還招來四川各界和歐美列強的政斧代表前往弔唁,這份沖天膽氣和深沉心機,真是絕了!”
“蕭益民背後定有高人相助,否則以他的年紀……”楊度說到一半,打住了話頭。
在座衆人哪個不是滿腹韜略、閱歷深厚的曠世之才?聞言自然知其深意,紛紛點頭附和這一說法,但是如此認定之後,四川的形式就變得複雜了,怎麼說總理內閣前一段剛剛任命異軍突起的尹昌衡和地頭蛇羅綸擔任四川正副都督,如今蕭益民突然借勢發難、迅速崛起,如何處理四川這個複雜局勢,纔會對袁世凱以及自己的整個集團更有利,頓時成了不得不考慮的大問題。
袁世凱彷彿看到了每個人的心思,站起來向陸軍部長王士珍問道:
“冠儒啊,陸軍部不是正在搞全國陸軍統一官制和那個《陸軍校閱條例》嗎?讓我那親家的關門弟子當個‘川康陸軍校閱使’怎麼樣?”
王士珍驚愕不已:“大帥,陸軍統一官制剛剛定稿,校閱條例纔開始着手修訂,這個校閱使一職還沒有正式定奪,哪怕正式設定,也需要少將以上軍銜的資歷才能擔任啊!”
袁世凱撇撇嘴,翹起上脣兩條濃密的德意志式鬍子,略帶調侃地笑道:
“那個趁亂摘下大果子的尹昌衡,之前不就是個剛剛升上中校參領的新軍參謀嗎?可他現在是中將都督了!我那親家的弟子現在也是中校參領吧?何況他擔任過總督府軍事督練會辦,負責的正是校閱使管轄之內的軍事教育和訓練督查,後來他又擔任兵備處會辦,接着以新式軍事思想,參照德國陸軍建立起大家都看好的四川邊軍振字營,這樣的資歷,難道比不上只做過幾年教書先生和新軍參謀的尹昌衡?
“要是蕭益民沒有能力,怎麼能讓羣龍無首的四川邊軍跟他一起包圍成都?所以啊,給他個少將軍銜毫不爲過,有了少將軍銜,他就能整合四川邊軍,再給他個川康陸軍校閱使的頭銜,有什麼大不了的?”
王士珍尚未反應過來,楊度已經撫掌大笑:
“大帥高明啊!如此一來,不費吹灰之力大帥就能在四川擁有一支勁旅,哪怕一時推不倒首鼠兩端的尹娃子,把同盟會勢力趕出巴蜀,也能給四川軍政兩界敲響警鐘,而且一旦趙大人的弟子蕭益民有了校閱使這個頭銜,四川和康藏所有駐軍都必須接受他的校閱和督導,從而讓四川各軍形成相互牽制之勢,只要各部不公然造反,就得老老實實服從我們燕京陸軍部的管轄,大帥彈指之間,一舉數得,實在是高妙啊!”
樑士詒含笑附合:
“大帥對故人可謂仁盡義至、情意深重!趙爾豐大人雖然不幸殞命,可趙爾巽大人還在東北總督任上老驥伏櫪,這一英明決定,無論對趙氏一族,還是對天下武人,都是最好的慰藉,也能讓天下人看到大帥的古道熱腸!”
袁世凱連連點頭,一臉是笑,非常滿意地回到位置上坐下。
王士珍連忙上前請示:“大帥,屬下回去立即擬發電令,隨後派遣專使趕赴四川,定會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袁世凱微微頷首,略微思索,便擡起手補充道:
“很好!冠儒、還有諸位,可以讓我們的報紙高調祭奠趙爾豐將軍,歷數他兢兢業業爲國爲民戍邊八年的事蹟,再將陸軍部對蕭益民的任命廣爲宣傳,我倒要看看,南京那幫只剩下兩片嘴皮子的烏合之衆有何反應?一定很有趣,哈哈……蕭益民這小子,有膽有識,老子喜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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