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總是伴隨着各式各樣的儀式感,無論出生也好,離世也罷。我們在親人們的歡笑聲中,來到這個世上,最終又會在親朋好友的哭泣聲中默然離開。不可避免的,生日和葬禮,便成了貫穿我們短暫一生的儀式。
生離尚且還存有期望,但死別帶給我們的,只有深深的無力和追悔。
安然本以爲,經歷過幾次葬禮,內心已經變得足夠強大,卻還是在看到莫菲姐姐遺像的那一刻,淚如雨下。
照片中的莫菲,化着淡淡的妝容,眯着眼睛得體的微笑着,那笑容中,分明還帶着對明天的嚮往。
落棺的那一刻,先前一直保持着冷靜的莫菲丈夫,終於失控的衝了上前,伏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身旁的人幾次將他攙扶起來,但他隨即又癱坐了下去。身旁的幾人紅了紅眼眶,十分默契的退後了幾步,安靜的站在不遠處——暫且讓他再送莫菲最後一程。
王雨始終緊緊握着安然的手,幾個月前,自己也站在這裡,送走了兒子凡凡。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感同身受的事,大抵就是如此了吧。看着自己最愛的人閉上了眼睛,從此只能拿着相片回憶,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所有的可能性都不再存在,自己不能看着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甚至他的模樣,也漸漸在腦海裡模糊起來。
“然然,我們該走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王雨輕輕的拉了拉安然的胳膊,將她從人羣裡領了出去。
安然的腦袋裡昏昏沉沉的,直到剛剛迎她進來的那個男人,將外套遞將過來,這纔回過神,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司機老周早早候在了墓園的門前。
安然擡頭看了看,天空烏雲密佈,一派灰濛濛的景象。
“媽媽……”安然剛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開口,“我想去看看凡凡。”
王雨的身影明顯頓了一頓,安然緊張的搓了搓手。
“老周,”王雨撫了撫額頭,轉臉招呼着司機老周,“麻煩你了,領着然然去凡凡的墓地看上一眼。我這頭痛的毛病突然犯了,在車上等着你們。”
“好的,夫人。”司機老周畢恭畢敬的應了一聲,接着一擺手,“小姐,這邊請。”
“周叔!”安然擡眼看了看墓園旁邊的商店,拉了拉司機老周的胳膊,“您稍微在這等一下,我去買幾束花。”
“安然小姐!”安然剛一轉身,司機老周便跟了過來,“凡凡少爺喜歡藍色,夫人每次過來,都會買上幾束矢車菊。”
“好的,謝謝周叔!”安然點點頭,“我記下了。”
“中間的那家比較新鮮。”司機老周又補充了一句。
安然照着司機老周的意思,來到中間的那家花店,買了一大束矢車菊。在包紮的時候,店主人特意數了數,便從花束裡抽出了一支,放到一邊。
“欸?”
“小姑娘,是去墓地的吧?”店主人看着安然疑惑的樣子,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來這裡買花的人,多半是去看望往生者。雖說沒有特定的講究,我還是會建議來的人買單數的花。”
“爲什麼呢?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安然還是不太理解。
“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個說法?”店主人一邊包着花束,一邊說着,“據說陰間陽間的講究不一樣,陽間講究‘雙喜臨門’,‘好事成雙’,但是陰間卻恰恰相反,所以用鮮花祭祀最好用單數。”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安然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還有這樣的講究。”
“我看你空着手來的,是路過這裡順道看望的嗎?”店主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安然。
“嗯。過來有點事。”
“你去隔壁的水果店買三種往生者生前愛吃的水果,記住也要買單數。”店主人認真的囑咐着,“這次來的匆忙也就罷了,下回記得帶上他(她)生前愛吃的菜,同樣是三種。”
安然皺着眉,在心裡默記着。
“至於香燭之內的,你多少買一點,但切記不要點燃。”店主人依舊說着,“畢竟放火是件大事,實在要燒紙錢,也得小心看住咯!”
“好的,我都記下了。”安然這才明白,城裡祭祀的講究竟會比鄉下還要繁瑣。
謝過店主人,安然又依次買好了水果和香燭冥紙,這才趕回到墓園門口。
司機老周接過安然手裡的東西,指引着她來到了凡凡的墓前。
照片上的凡凡,臉上肉嘟嘟的,正咧開嘴天真的笑着,安然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都說血濃於水。儘管安然和凡凡相處的時間很短很短,但是對他的感情,卻已經足夠深厚。如果當初可以救下他,自己必然是毫不猶豫。
“凡凡,姐姐來看你了。”安然小聲的開口,蹲下身子,輕輕的**着凡凡的照片,“對不起!我來遲了,沒能見你最後一面……哦對了!你送給姐姐的禮物,我很喜歡。我把它裝裱起來,一直放在牀頭了,你看到了嗎?”
“在那邊……一定沒有這麼痛,沒這麼辛苦了吧?”安然一邊說着話,一邊落着淚,“可即便如此,姐姐還是希望你能活着。哪怕在這個複雜的世上,有着諸多的痛苦,我還是想要你多看一眼……”
“給。”這個時候,突然從身後遞過來一張面巾紙。
“謝謝!”安然抹了一把眼淚,以爲是一直站在身後的司機周叔叔。可當她一回身,看到的卻是另一張臉。
“剛剛看着你走過來,所以……”歐陽慕林拿過安然手中的面巾紙,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痕。
“我要回去了。”安然不動聲色的往旁邊躲了躲,“我媽在車上等着我們。”說着,便動步朝墓園門口走過去。
“周叔,我們走吧!下次再來看凡凡。”經過司機老周的身邊,安然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安然。”歐陽慕林追趕上來,拉住安然的胳膊,“我有話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