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一場雨帶來的泥土芬芳充斥鼻間,清清冷冷,略顯潮溼。
敞開的大門衝進來一股冷風,瞬間便沖淡了空氣中殘留着的古怪味道。血腥和腐朽,腐肉的味道混雜着甜膩的香氣,讓人忍不住皺眉,想要嘔吐。
而在這種氣息之間,一種古怪的肉香更是陣陣襲來。
大堂中,瘦小的店小二仍舊是一副懶洋洋的,好似永遠睡不醒的模樣。看着敞開的店門,他忍不住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臉睏倦道:“這大晚上的,誰把門兒給打開了?”
他擡頭,正見白色袍服的男子站在二樓,便眯起眼睛笑道:“客倌,這麼晚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嗎?廚房裡準備了些排骨,客倌可要食一些?”
顏越澤緊盯在他的臉上,視線在他手中捧着的一隻砂鍋上停留了片刻,才緩緩道:“不用了,我沒有吃夜宵的習慣。”
店小二似乎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明明這麼好吃的肉。”
顏越澤不語,扭頭繼續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昏暗的燈光下,店小二的側臉掩在一片陰影之中,手中那隻土黃色的砂鍋裡翻騰着,一塊塊煮熟的肉看起來美味異常。店小二遺憾的望着男子遠去的背影,隨意自桌子上取了一雙筷子,挑起砂鍋中的一塊肉,大口撕咬起來。“明明這麼好吃,偏偏就有人不懂得欣賞。”
翻滾着的熱湯中,一片桃紅色閃過,一截屬於女子的小指露了出來,浮在了薑片上。
店小二睇了一眼,淡然的用筷子夾了出來,隨意丟在一邊說:“掌櫃的今個兒吃撐了,不然這爪子他肯定喜歡。”
顏越澤抱着元小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將她輕輕放在牀榻上,裹上被子,才說道:“曉曉,我解開你的穴道,但你不準不乖。”
元小珍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我會聽話的。
顏越澤莞爾,解了她的穴道。“好些了嗎?”
元小珍已經從剛纔的驚嚇中緩過神來,看着自己衣衫凌亂的模樣,不動聲色的將衣衫掩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過是說這裡像鬼屋,但不表示真的要是鬼屋啊!
“都是我大意了。”顏越澤皺眉,語氣有些懊惱。
“嗯?”
江湖中傳言有家黑店十分可怕,哪怕是老江湖提到這間客棧也忍不住會打一個冷顫。對此,顏越澤倒是略有耳聞。只說是一家白日看起來平淡無奇的普通客棧,但到了夜晚時,便會徹底變作一個魔窟。
只要是住進這裡的客人,無一例外都會殘忍的被殺害,不僅財物被搶走,甚至連屍體也會被烹製成菜餚吃掉。而且這間客棧可是有進無回,只要進去就不會活着出來。但是,有個前提,是你在客棧中居住兩日以上。若是一日,待第二日清晨離開,客棧中的人是不會下手的。
但是,若你留宿了兩日,在第二天的夜晚他們便會動手。且手段極其殘忍,事後處理的手段也駭人聽聞。但奇怪的是,只聽人說過這間客棧,卻不曾有人真正見到過。顏越澤本以爲那又只是一個無趣的江湖傳聞罷了,不想竟真有此事。
連他都不曾察覺到,這客棧是合適給他們吸入迷香的。果真是他久不初入江湖,太大意了才着了他們的道。幸而他內功深厚,而今夜店家下的幻香又比往常重了一些,才讓他覺察。而最重要的,還是他聽到了元小珍的尖叫聲。此時慶幸他清醒的早,不然後果將不堪設想。
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子竟然會被那樣噁心的男人侮辱,他就恨不得再重回那個房間,將那兩人狠
狠的鞭屍。
“曉曉,好些了嗎?”見元小珍臉色蒼白,他有些擔憂的問道。
元小珍怯生生的扯着他的衣角,恍惚還未從剛纔的事情中回過過神來。她縱然有一顆強大的內心,處事淡然,但這些簡直超出她想象的事她還是無法接受。
顏越澤嘆了口氣,說道:“你且等等。”他轉身出去,沒一會兒回來了,手中拿着一隻酒瓶。“喝一些,會好一點。”
瓶塞打開,一股濃郁的桂花香便撲鼻而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酒香。
元小珍不曾喝過酒,遲疑的接了過來,嗅了嗅味道,“我不會喝酒。”
不想這句直白的表達卻被誤會了,顏越澤還當她是懼怕自己遞來的桂花酒,便說:“我喝給你看。”咕咕便喝了大半壺。
桂花酒味道略甘,適合女子飲用,且有暖身的功效。但只可小酌,而不可多飲,不然酒勁兒上來了也是會醉的。
元小珍看着瓶口,嘆了口氣,隨便用袖子擦了擦,輕輕抿了一口。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白酒的辛辣,而是甜甜的,帶着一絲奇怪的澀口。但是不難受,反而因爲那些澀意,而多了幾分特別的感受。
“很好呢。”她眯着眼睛讚道。
顏越澤見她喜歡,這才放鬆了臉上的表情。
元小珍喝了幾口,便眯起眼睛,蒼白的臉色也漸漸恢復了血色,尤其是兩頰更有兩坨甚是美麗的粉紅。“嗝——”輕輕打了個酒嗝,讓她驚訝的瞪大眼睛。“嗝——”
顏越澤被她可愛的反應給逗笑了,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那頭比一般女子要短上許多,毛絨絨的長髮。“你乖乖睡覺,一會兒就結束了。天一亮,咱們就離開。”
元小珍有些醉了,砸吧着小嘴,說道:“好的,不可以騙人的。天亮了咱們就離開,不然怕怕的。”
顏越澤扶着她躺下,又給她蓋好了被子,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一到門口,他面上溫和的表情一變,溫和的鳳眸中也滿是陰鬱。
呵,敢欺負他的曉曉,果然都該去死!
樓下的大堂中,一張方桌,兩人對坐。中間一隻銅製火鍋,旁邊是一些配菜。在他們旁邊,另一張桌旁,店小二正對着一隻砂鍋吃的正香。
水開的聲音,咕嘟咕嘟。
濃郁的高湯香味兒令人食指大動,口水分泌。
掌櫃的見白衫男子站在圍欄處,便朝他招手笑道:“這位客倌,不如一起來吃夜宵啊!今個兒的肉新鮮的很,還帶着血絲兒呢!”
盤子裡是一疊疊新鮮的肉,只是那並非牛羊或是雞魚,而是一片片剛從人體上片下來的。阿一身上那一道道的血痕,便是來源於此。
顏越澤看着客棧的角落裡,脣角微勾,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雖然偶爾我也會吃吃夜宵。不過這人肉的滋味兒,我倒是不曾喜歡過。”
掌櫃的抓着筷子的手一頓,不禁看向身旁的胖廚子。“客倌說的什麼話,這哪裡來的人肉。”
顏越澤也不同他廢話,直言道:“這屋子裡的幻香已經對我無用。”
此言一出,在座三人臉色大變。這幻香可是當年他們從一個路過的番僧手中買來,從未失手過,沒想到今日竟被人輕而易舉的破了!
掌櫃的盯着顏越澤,忽然大笑起來:“雖然現在這幻香對你無用,可是你日夜使用我店中的水,早已經中了毒!”
顏越澤雙手環胸閒閒的看了他一眼,道:“不好意思,我沒有隨便用人家的水的習慣。”外面的水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他又
擔憂不乾淨的水會讓曉曉生病,便讓人帶了甘甜的泉水在車上。
掌櫃的一怔,忙將目光看向一旁的胖廚子。
胖廚子把碗筷一摔,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他手上拿着一把菜刀,那是一把經常使用的菜刀,閃動着寒光,十分的鋒利。
胖廚子拔地而起,揮刀。
他的動作快的不可思議,簡直無法讓人相信,一個這樣肥碩的廚子竟然會有這麼迅捷的動作。
刀光閃過——
似閃電,似飛虹,彷彿無人可破。
多少的高手都是死在他這把菜刀之下的,他們都化作亡魂,成爲了土地的養料,也成了他們口中的美食。
他們三個因爲各種原因曾經啖過人肉,後來便被這滋味所吸引,若是不吃的話心裡就癢癢的很。後來便開了這客棧,可以日日烹製新鮮的人肉,那日子真是極美的。
這樣細皮嫩肉的男人,想必滋味好極了。不知道是生吃,是清蒸,還是紅燒好呢?
就在胖廚子腦海中,將十幾種的想法一一閃過,幻想着刀已經劈在那人頭頂,會有血立即噴出來,好像瀑布一樣。
但是,那人毫髮無傷。他甚至沒有動,他的右臂向前,食指伸出,似乎在指着什麼。
可是,他忽然覺得胸口很疼。
很疼很疼,是他不曾有過的疼。
胖廚子低頭,他看見自己的心口有一道傷痕。那彷彿是被銳器穿透了,正汩汩的冒出鮮血來。口腔裡一陣腥甜,磅礴的鮮血似涌潮一般,紛紛向他的口鼻涌來。
他不可置信的張大嘴,無數的鮮血從他口中涌出。
“咚!”
胖廚子的屍體重重摔在了地板上,濺起的血花噴灑在了桌面,以及掌櫃的他呆滯的臉上。
那速度真是太快了。
掌櫃的此生還從未看過這麼快的速度。他只看到一道白光閃過,胖子便死了。
店小二看着牆壁,在高高的牆壁上,有一樣東西嵌在那裡。那是一隻軟木酒塞,而就是這個東西剛剛奪去了胖子的命。
他要殺了他!
店小二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他的手裡沒有兵器,只有一雙筷子。
那是一雙鐵質的筷子,看起來平淡無奇。但這在店小二手中,就是一把絕世兵器,可以隨時在你身上戳出他想要的血窟窿的數量。
“殺了你!”他大喊一聲,手掌一拍桌子,人便向顏越澤飛去。
若說胖廚子的輕功已經超出人的預料,而店小二的輕功便只能稱作爲精絕了。
但是這些通通都沒有被顏越澤放在眼裡,他不慌不忙的從袖口裡抽出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鑲滿了珠寶,看起來不具備有任何殺傷力的藝術品。
“當!”
鐵筷撞擊在匕首上,好一聲脆響。
店小二眉心一凜,大怒道:“殺了你!”
顏越澤脣角一勾,匕首在掌心翻轉,直取店小二胸口。
店小二向旁邊一躲,正待洋洋得意露出笑容時,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好痛。他低下頭一看,一隻纖白的大手正緩緩的從自己的胸口離開。
“啪!”彷彿是什麼爆裂的聲音。
店小二的身子一軟,再也沒有爬起來。
掌櫃的嚇得雙腿打顫,看着顏越澤越靠越近,撲通一聲就跪倒了。“求求大俠,千萬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你……”
“去死吧!”
一道寒光在顏越澤眼前閃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