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後,京城的天氣是一日冷過一日。
龍山寺位於高山之巔,更是頗感嚴寒的凌冽。趙如雲佇立在廂房前,任由寒風吹動着她的裙角翻飛。
“娘——”
纔將將安靜一會兒,女兒那大呼小叫的聲音又自遠方傳來。趙如雲無奈嘆息,看向小徑上怒氣衝衝走來的少女。
待她走到近前,柔聲問道:“小姿,怎麼了?”
柳姿正從桃紅那裡受了一肚子氣,便將這件事一五一十的同趙如雲說了。
趙如雲聽完後,看着女兒凍的通紅的臉龐,拉着她的小手,推開了廂房的雕花木門。“這外間這麼冷,你穿的這樣單薄,也不怕染上風寒。”
母親的關懷令柳姿心頭的怒氣去了不少,順從的隨着她進了房間。
趙如雲一進門便吩咐着丫鬟們去準備熱茶和氅衣,看着柳姿凍的瑟瑟發抖的模樣,好不心疼。“孃親今日都說了是上山禮佛,你還穿的如此單薄。”
對此,柳姿的解釋是:“人家還年輕着,纔不要像娘一樣,把自己包的厚厚的。”
見狀,趙如雲除了無奈,更是憶起了自己少女時期,不也是同小姿一般性格。爲了在冬日裡讓自己顯得苗條一些,衣裙刻意命人用輕薄卻不顯清涼的布料,雖是冷的緊,但看到大家讚歎的目光,心中更多的還是滿足。
“你好好暖和一下,要是真的凍壞了,這山上孃親上哪裡給你找大夫去。”
捧着丫鬟送來的熱茶,柳姿總算是覺得暖和了許多。“孃親啊,這柳越澤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我看他和那個少年不清不楚的,好像真的是斷袖子呢!”
趙如雲一嘆,也在近前的椅子上坐下。“便是斷袖又如何?娶個妻子擺在房間裡,生一名子嗣,暗地裡不還是逍遙自在。若是真的斷了,就斷的乾乾脆脆,別拖累人家姑娘。這等骯髒的感情本就不該留存於世,你暫且不要告訴你父王,看看再說。這柳越澤到底是安了什麼心思,只要不牽扯到你我,就不比去理會。你也記得,莫要讓他惱了你。日後你嫁人,要仰仗孃家的機會可多着呢!有一個硬氣的孃家做後臺,在夫家會被敬着寵着。只是你這性子可得先給爲娘收斂一下,這樣吵吵鬧鬧的,哪裡有女兒家的模樣。我已經同皇后求了恩典,讓她從宮中找一名教養嬤嬤來,省的你每日就知道惹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是該找婆家的時候了,莫要自己把名聲給搞壞了!”
柳姿也知曉事態的嚴重,忙低頭吶吶道:“女兒省的。只是柳越澤那裡,咱們真的不需要理會嗎?”到底是什麼來路,將手底下的丫鬟都教養成這般囂張的模樣,完全不將她這名郡主放在眼裡。
她雖刁蠻,卻也不愚蠢。審時度勢,是每一個世家男女在成年前都應該學會的東西。如今柳越澤爲懷安王世子,便是將來王位的繼承人,她若想今後過得後,免不得要親近一些。如此,便也有些後悔今日問及桃紅那一番話來。若是她去同柳越澤說明,豈不是給她惹了麻煩?!
“哪裡需要理會。這男人們的事兒,與咱們何干。相信王爺會處理的很好,你就不要在這上面多注意了。時候也不早了,一會兒爲娘會讓人將午飯送到你的廂房裡去。你飯後小睡一會兒,若是外面的道路可以同行,咱們就下山回家去。”
“那小姿就告退了。”柳姿起身,對趙如雲行了一禮,旋身就走了
出去。出門時,迎面遇到了趙如雲身邊的容嬤嬤,柳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得說。
容嬤嬤進門後,將手中端着的熱水輕輕放在了椅子上。“這山上的天氣寒涼,王妃來泡泡腳吧,免得侵了寒氣。”
趙如雲看着這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老嬤嬤,不由一嘆。如今,也只有容嬤嬤跟在她身邊,關心着她守護着她。想她趙如雲,空有賢淑的美名,卻得不到丈夫的喜愛。甚至不能生下一名男嗣給自己傍身,每日只能周旋於後宅中,日日倦怠衰敗。
她曾問過自己,這便是她想要的人生嗎?但縱然她已經後悔,也斷無重來的可能。那時她還只是一名少女,偶日見到俊逸非凡的懷安王,便被他的韻度所吸引。雖知道他的名聲有些不好,又死過一名妻子,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嫁了過去,期許可以將他改變。
新婚時她也渡過一段短暫的甜蜜,只是後來她便發現這個男人給予自己的只是虛情假意。那時天真的自己還當是他無法忘卻故去的王妃,盡心盡責做着自己的事,甚至幫他迎了一名又一名的姬妾。直到小姿出生後,她纔看明白。這個男人哪裡是會愛人,他愛的只有他自己。怕是顏麗華也是因爲如此,才憂鬱病故的。可笑她竟用了幾年的時間纔看清,甚至在小姿出生後,還一味的犯着傻。
眼看着小姿一天天的長大,她這位當母親的卻只爲在後宅謀取一個穩固的位置,妄圖得到一個根本沒有心的男人來珍惜。如今,她後悔了。她多麼後悔沒有好好教導她的小姿,若是她日後她不在了,小姿被人欺辱要該如何?所幸,這孩子同她頗爲親近,也是個聰穎的,只要悉心教導肯定會變好的。
柳越澤的迴歸絕對沒有表面上的看着簡單,那可是顏麗華的孩子,一個在稚弱之齡就敢離家的孩子。如今他回來了,帶來的豈會沒有關於懷安王府的怨恨。
趙如雲一嘆,看着容嬤嬤幫自己褪去鞋襪,見自己的雙腳浸入到熱水中。“嬤嬤,我是真的老了。”就連她的雙足,也染上了歲月的顏色,而非少女時的纖白柔嫩。
雪色一路蔓延出去,視線所及之處都被皎白所覆蓋。
在這潔白的天地間,一座宅院出現在雪色的盡頭。
僕從們敞開大門,卸下門前檻木,讓馬車得以同行。隨後,合攏門扉,不留一絲餘地。
慘淡的日光下,墨色的牌匾上,隱香園幾個大字,隱約泛着金色光華。
慕容陌不知前路在何處,自上車時柳若溪說過話,而後便不再開口。時間就在不知道的情形下緩緩流過,偏生他還不知道他接下來是什麼打算。
心頭閃過無數個念頭,但都被一一否決了。
而更加讓他無法理解的是柳若溪爲何獨獨會對他上了心,而處處刁難於他。五年前還好好的,爲何偏生在五年後。五年前的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本來毫無交集的兩人,竟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忽然,馬車一個輕微的晃動,恍然是停了下來。
柳若溪掀開車簾,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景象。
慕容陌忽然嗅到一陣冷香,循着掀開的車簾縫隙,看到了一枝臘梅。
若說龍山寺山中的白梅令人訝異,京城中冬日中唯一可見的花朵就只有臘梅了。一朵朵被白雪壓下,只露出一絲黃色的花朵,卻仍舊堅強的屹立在枝頭,向世人宣告着它們的
時間還沒有結束。
“既然到了,就該下車了。”柳若溪如是說,放下車簾,率先下車。而慕容陌緊隨其後,卻是被人擡着下去的,令他頓覺羞辱。
雖是下了雪,卻不算寒冷。
幾人步入暖房中,頓感一陣熱氣迎面涌來。
慕容陌被放躺在了一張軟榻上,只能看到頭頂交錯的屋樑,聽到聲音,其餘的什麼都看不到。在這樣的情景下,他愈發的不自在起來,臉色也隱隱有些發白。
他的膚色本就是極爲蒼白的,此刻更好像沒有血色,分外的嚇人。
對於他的表情,柳若溪深感欣喜。他邁着輕快的步子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如何?有沒有感覺到害怕?”
慕容陌不語,也無法言語。忽然,他的喉間一痛,咳嗽了幾聲後,他發覺自己竟然可以吐聲了。如此,便質問說:“你帶我來此到底是什麼意思!”
柳若溪抿着嘴角,笑得十分靦腆。“若是我不告訴你,會不會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在看到慕容陌瞬間皺緊的眉頭,他大笑起來:“你這幅模樣還真是有趣。不過,你還沒有忘記今晨發生何事了吧?怎麼,算計了我的感覺有趣嗎?”
他是童身,自然不通曉男女之事。今晨初出被慕容陌當真給駭住了,過後纔想通了。若是當真發生了那種事,如何他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覺得頭疼的緊,回去照了鏡子,才發覺自己的後腦上竟然有一處鼓包。
慕容陌抿着準,神情冷淡,對於昨日之事三緘其口。到底是天家的子弟,做了事情只會追究他人責任。若非是他昨夜算計在先,他實在沒有氣力,又如何會將他拉下水。
柳若溪看着他不語,也不知道想着什麼。半晌,他走到門口,貼着門縫對門外之人小聲商量着什麼。
待他再回來後,慕容陌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的冷氣。
“你知道的,我一向在京城中囂張慣了。只有我算計別人,是萬萬不能允許別人來算計的。”尤其這個人還是你慕容陌,就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柳若溪忽然貼在他耳畔,彷彿似情人低語一般說道:“既然你算計了我,好歹我也要討回一些好處纔是啊!”他說着,又點了慕容陌的啞穴。“我這個人雖說喜歡熱鬧,但也怕聽到人吵鬧的聲音,爲了避免你一會兒哭叫出來,只能如此了。”
身子忽然被人翻轉過來,眼前能看到的只是軟榻上的錦緞的花紋。慕容陌感覺到有一雙手伸向了他的腰帶,不覺瞪大雙眸,但因爲口不能言,尖叫聲全然被扼制在喉間。
耳邊聽到門扉敞開的聲音,後領被扯開,他的後背接觸到周圍的空氣,頓覺一陣寒意。
“嘖嘖。”柳若溪看着眼前這膚若凝脂的後背,好心的只將衣衫拉下來一半。“沒想到慕容陌你的膚色竟是如此的好,怕是樓子裡的姑娘們都不如吧。”
陣陣侮辱的語言涌入慕容陌的耳中,讓他恨極。他咬緊牙關,若是真的有事發生,他可能會咬舌。
“好了,就交給你了,記得做的漂亮些。”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慕容陌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響,後背驀然一痛,好像有什麼尖利的銳器刺入。
雪白的皮膚上,一滴血珠子涌了出來,迅速的被一旁的帕子抹去。
柳若溪的心頭不禁一跳,一種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緩慢的發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