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初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天已經黑沉了下來,言子初和皇甫正宇早已訓練歸來,已經沐浴好拿着課本在溫習功課了。
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麼久,安靜初撐着一旁的言凜坐着起身,“言凜,你們吃晚餐了嗎?”
“還沒。等着夫人醒來一起用膳。”言凜把人拉起來,拿過一旁的衣裳爲她穿上。
安靜初不好意思笑了笑,“冬天嘛,你知道的,在被窩裡暖烘烘的,自然而然就睡久了點!”
言凜的動作輕微一頓,然後爲她繫上了宮絛,扣上錦囊,才擡起頭來回應她的話,“無事,夫人想睡多久,爲夫就陪伴多久。”
此時的安靜初並不知道,言凜這一句話中的情意,到底有多深。
安靜初只當言凜的撩妹技能又無意中被她激發了,當下只是擡頭不在意一笑,“那敢情好!你每天不是忙着忙那的,和我一起睡,好好休息休息也不錯!”
安靜初挽着言凜的胳膊出來,外面的兩小孩也瞬間擡頭朝兩人看去,“孃親(嫂嫂)!”
安靜初原本還想和兩人說幾句話來着,言凜卻直接拉她到餐桌旁,“夫人,用膳吧!”
吃完晚飯,安靜初和兩個小孩聊了一會,便催促他們回房歇息了。看着窗外飄飄揚揚落下的雪花,安靜初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哪怕是屋內燃着火爐,她還是覺得有些冷。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正看着窗外的飄雪出神,忽然身後貼來一具溫熱的軀體,緊接着是腰間緊握的手。因爲是自己熟悉的氣息,所以安靜初並沒有反抗,反而是握住身後人抱着自己的手道,“言凜,你不看書了?”
“不看了。”言凜的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聲音有些喑啞,“夫人,我陪你睡覺。”
“今天怎麼想睡這麼早?”安靜初疑惑。雖然今晚的晚餐遲了,可是,現在也還不到他們往常的就寢時間。
“想歇息了。”言凜說完,鬆開她去把房門關上,留下外間的一扇窗開着,直接把人抱進了裡間並把障簾拉上。
“夫人,冷不冷?”明明安靜初的起色也不是很糟糕,可言凜總覺得她臉色有些蒼白,雙手也有點涼。
“一點點。”安靜初坦白道,將有些冰涼的手塞進言凜脖子裡,笑着道,“因爲今年的寒冬來得有點早!不過……這樣就不冷了!”
言凜勾脣,溫柔地看她,“還有一種方式可以驅寒。”
“什麼方式?”
言凜直接去褪她的衣裳,什麼方式不言而喻。
安靜初看着他的動作,也沒有伸手阻攔,只是仰頭笑着調侃道,“言凜,你這是要爲我暖牀嗎?”
“嗯。”言凜點頭,眸色裡滿是認真,“以後,我都給你暖牀。”
不知爲何,言凜說這話時,明明表情和動作與平常無異,可是安靜初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那雙眸子,雖然帶着她熟悉的笑意與柔情,可安靜初卻莫名地感到一股哀傷。
言凜掩飾得很好,可是,她是最熟悉他的人吶!
安靜初垂下了眸不過問,伸手也去扯他的衣衫,朱脣輕揚,“那好,爲了公平起見,以後我也給你暖牀!”
言凜輕輕笑了,低下身去,拉過身上的棉被蓋過二人的頭頂……
第二日,安靜初醒來時,言凜已經去上朝了,兩個孩子也已經去了書房。
青蝶進來幫安靜初更衣,“夫人,姑爺出門前,讓您在房內等他。”
“嗯。你放心吧!吃完早膳,我哪兒也不去。”外面天寒地凍的,以她現在的狀況,就算出了這個房間,也會受不了。
因爲起晚了。安靜初一個人用完早膳,便拿出前幾日還未做完的衣衫又開始縫製了起來。
而另一邊,言凜下了朝後,卻是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命墨書駕車朝着城西的方向駛去。
“主子,華古寺已經到了!”墨書率先下了馬車,立在一旁等候。
揭開車簾,看着那籠在一片雪白裡的寺廟,言凜的神色有些茫然。
到此爲止,包括今天的這一次,他總計來了這寺廟三次,可每一次,都非他所願。
冬日,香客本就不多,今日因着下雪,華古寺門前更是一個香客也無。
門前掃雪的小沙彌見了言凜,放下了掃帚上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方丈已在後院等待施主,請施主隨小僧來!”
墨書跟隨着進去,卻在院門口止步,看着門外又拿起了掃帚掃雪的小沙彌有些疑惑。
主子今日要來這裡,他也是臨時知曉的。這小沙彌怎麼知道主子今日會來?難不成昨日主子已經讓人先一步過來通知了?
靜謐的佛堂之中,兩人盤腿對坐,一張矮桌上茶壺繞香。
身穿袈裟的老方丈目含慈悲,動作暖慢地捻着手中的佛珠,輕聲打破了室內的靜默,“施主特意來尋老衲,可是有何要事?”
言凜垂眸看着地板許久,那杯熱茶就在他面前,白霧像一條擺尾的龍,搖搖晃晃。
前院傳來寺僧們誦經的吟唱,飄渺如從悠遠地方傳來,輕蕩在耳邊。然而,此時那可清心定神、去煩止惡的清心咒,此時卻不能教言凜的心靜下來。
越是聽清寺僧們吟誦的內容,他心底的恐懼越是被放大。
許久後,他才喃喃輕問出聲,語氣裡摻雜着一絲明顯可聞的慌亂與畏懼。
“當年,方丈曾說,若本國師執念不放,會遭天譴。本國師此次前來,想要問一下,何時,那罪責才能降下?”
“阿彌陀佛!施主既已知曉答案,又何必有此一問。”老方丈停下捻珠的動作,雙手合十道。
言凜身子一震。
可是……難道這些事情,不應該都落到他身上嗎……
一陣沉默之後,言凜抿脣再次出聲,“她沒罪。”頓了頓,言凜又道,“心存執念的人,是我,那譴責……”不也應該由他來承受的嗎?
“阿彌陀佛!”輕而長的一道嘆息之後,老方丈繼而道,“因爲……施主並非改命之人!”
唯一能改鳳命的人,就是鳳命人自己!
言凜心神重重一震,許久後才能找回自己的聲音,薄脣肉眼可見地抖了抖,“那……若是改了命,會……如何?”
“會……折壽!”
“噗——”
哪怕事先猜測過答案,可得知真相的這一刻,言凜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毫無承受之力!
“主子!”墨書聞聲闖進來,看到裡面的情況時瞳孔猛地一縮,片刻徵愣過後,瞬間去扶言凜起身,“主子,您怎麼樣?”
“我無事!我們走吧!”言凜就着墨書的力量起身,兩人轉身出了院子。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老和尚在身後雙掌合十,一臉的、祥慈。仿若根本看不到地面上的斑點血跡。
身後寺廟的影子漸漸縮小直至消失不見,可那悠揚虛渺的咒語卻仿若纏繞耳旁,一直揮之、不去。
雪下得更大了,原本稀疏的雪花,逐漸密麻了起來。
有寒風颳進了屋裡,安靜初便緊了緊身上的棉衣,看着門外迷茫的天際,有些疑惑,“寒香,言凜還沒回來嗎?”
這個時候,小初都該回來了吧!
果不其然,安靜初這一念頭落下,門口就出現了個小身影。言子初撐着一把小藍傘衝進來,人未到聲先到,“孃親,你醒啦!用早膳了沒?”
安靜初笑着看他紅通通的小鼻子,“孃親已經用過早膳了!等爹爹和正宇哥哥回來,我們就一起用午膳!”
然而,中午的時候,卻一直未見言凜回來。言子初和皇甫正宇用了午膳,去訓練場訓練了,也未見言凜歸來。
下午的時候,安靜初已經把上次未做完的那件衣裳,縫製完成了。摺疊好了放在一邊,便拿着本書出來,一邊看着打發時間,一邊打着瞌睡等着言凜。
然而,看着看着,她還是敵不過倦意,不知何時,手中的書垂落了身旁,人早已進入了夢鄉。
直到感覺有什麼東西壓着自己,而呼吸也有些不通暢,迷迷糊糊醒來時,纔看清壓着自己的人是誰。
“言凜……嗯,你回來啦……”
言凜鬆開她的脣,手指不停地摸挲她微腫的紅脣。
“夫人,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等這邊的事情都處理完畢,我們離開京城,好不?”
“可以啊!我都可以!”她去哪裡都無所謂。
“夫人……”
“嗯?”安靜初一口咬住他撫摸自己脣瓣的食指,轉過頭來,眸子晶亮地看着他。
言凜心中忽地一暖,心中的那股憂愁消散了一些。
“夫人,想不想當皇后?”若是她想,他現在就能把現任的皇帝拉下位,不管她想要做皇后還是女帝,他都可以立馬給她實現。
“不想!”安靜初很是斬釘截鐵道,她眉頭微蹙,“言凜,你之前就問過這個問題了。我一點也不想當皇后,以前不想,現在不想,未來也不想!”
她的志向很小,從未想過要聲名遠揚名垂千古,她就想安安分分地待在後院,相夫教子。她沒有什麼野心,說她不思進取也好甘居下游也罷,她都未曾想過要當那個皇后。
家人安康無憂,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當然,“言凜,若是你是皇帝的話,我會考慮要不要當這個皇后!”安靜初轉頭笑道,眸光明媚生輝。
言凜心裡一動,本想問她那我去當皇帝你來當皇后好不好,然話到嘴邊又停住了,眸光也瞬間黯淡了下去。
她鳳命已改,他也並非帝星之命,若是再強行改之……
“言凜,開玩笑的啦!難度你不知道我話裡的意思嗎?真好奇你平時是怎麼說出那些甜得發膩的情話來,連我話裡的本意都不懂!”安靜初佯裝發怒,戳着他心口道,“我這意思是,不管身份尊貴與否,只要和你一起,便足矣!懂嗎?!真是的,幹嘛老是要人明說……”
安靜初繼續絮絮叨叨着,言凜的心卻漸漸回暖。
“夫人,我就擔心你有一天,會後悔和我在一起。”哪怕這個問題問過她上百回,她的答案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可他就是忍不住再問一遍,再問一遍。
她的答案,他怎麼聽都不膩。
進這道門之前,他有想過,若是此刻還有迴旋的餘地,只要他把原本天道指定的皇帝推回皇位,讓她當上皇后,便可讓一切迴歸正規……他會怎麼辦?
他猶豫了一整個下午,卻還是沒法把她推出去。他做不到。真要那般,他寧願選擇同她一同赴死。
“言凜,你後悔和我在一起啦?”安靜初反問。
“不!”他從未後悔!言凜極快回答。
他只是擔心,有朝一日她知道一切的前因後果,會後悔、會怨恨他……雖然,他知道,這不可能。可是,就是忍不住地害怕。因爲愛,故生怖。愛得越深,心中就越是害怕,越是不敢面對。不是害怕她會恨自己,而是,害怕無法接受傷了她的自己。他擔心,有一天,他自己會因爲愛她,而遠離她。這纔是他心底最恐懼的事情。
安靜初忽然覺得言凜有事情瞞着她,或許,他已經知道她的身體狀況了……能夠讓他如此有不安情緒的,恐怕也唯有她了。
“言凜,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等了許久,也未等來回答,安靜初便知曉答案了。
言凜不善於撒謊,哪怕他在世人眼中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可他的感情世界卻非常的純白,如同一個新出生的嬰孩一般。
他其實並不擅長隱藏情緒,只是很少有人能察覺到這一點。平時的面無表情,並不是他掩藏情緒能力好,而是他根本就不在乎!然而,相反地,若是遇到自己在意的事情,他就會忍不住地想要去求證,像個孩子似的感到不安,不斷地想要去尋找慰藉以求撫平心中的畏懼,就比如,現在。
安靜初已經可以斷定,言凜知道她身體的情況了。她身體此時的弊端,要人發現其實並不難。何況,言凜又是這般在乎她,很多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事情,他一一記在心裡。而且,她這兩年的情況對比,顯然差距很大。哪怕她一直都在想方設法地瞞着他。
“言凜,對不起……”她瞞着他,不過是不想讓他擔心,她也知道,依着他的聰明,他總有一天會發現。可卻沒想到會這麼快,她原以爲,她至少還能再拖個三五年的。
“我沒有想瞞着你,言凜。我只是想,晚一些……”再晚一些,再再晚一些,“再告訴你。”
就算打一開始就讓他知道又如何?不過是徒增一人的擔憂罷了!
“言凜,你安心,我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呢!未來那麼漫長,誰能知道以後發生的事情呢……”
可這麼說着,安靜初心裡卻很沒底。
她的身體器官完好,看着富有生機活力,實則一日不如一日。她查找不出病因,原因爲是因爲上次墜崖時受的傷勢過重,宮寒帶來的影響,卻不曾想,是因爲其他不知的、無法抗拒的因素。
那宮寒之症,於藥伯來說無解,於她來說,卻也只是難解罷了!難解,並不等於無解,可她一直根治不好自己,不是因爲她的法子不對,而是,哪怕她治好了,她依舊還是會得“宮寒之症”。
其實,她現在,已經沒有宮寒了,可是,冬日一到,她還是畏冷、嗜睡。她的身體器官依舊生機勃勃,可是本命壽元卻在日益減縮。依照這個速度,她的生命力,應會在她三十多歲的時候戛然而止。不過也好,那時的她,容貌應是定格在她最美的時候。在最美的時候轉身離開,感覺並不賴。只是,於言凜和小初而言,有些殘忍。
“言凜,要不,我們再生個女兒吧!”他之前那麼盼着女兒,若是真能生個女兒出來,定能轉移他注意力,等她離去的時候,他就能不那麼傷心了。
安靜初從未想過要勸言凜在她之後另找一個女人過一生,先不說她說了這話後言凜會發狂,讓事情適得其反,單是她自己,也沒有那麼大方。
“夫人……我不想要孩子……”一開始要孩子,是爲了綁定她。
她那時的心並不在他身上,而府裡的老人說,一個女人,身和心,一般都是連在一起的,若是讓她懷上自己的孩子,那人,就更加跑不掉了。
所以,他纔算計她,讓她懷了孕。然後,等她終於懷了自己的血肉,又暗搓搓地希望她能給自己生個和她一樣惹人喜愛的女兒。這就是人的貪念。一旦得到了一點,就忍不住期望更多。然而,當知道她給自己生的是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兒子時,他心底其實並沒有多少失望。反正,只要那孩子,是她給他生的,就足夠了!
沒有人知道,他雖然一副不待見那小破孩,並不是不喜歡他。相反地,他很珍愛他!他是夫人給他,除她之外,最好的寶貝!沒有人知道,每當他看到兒子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小臉,那雙同她如出一轍的明亮眸子時,心中涌溢而出的滿足與幸福感到底有多強!
那個孩子,無論是什麼性別,只要樣子像她或像他,能夠向世界宣告,她是他的人,就夠了!
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她爲他生的孩子。而追根究底,他要的,也不過是她這個人,她這顆心罷了!
------題外話------
又木有萬更……囧
故事到了這裡,其實,已經快完結了,正在收尾中……嗯,或許你們哪一天來,就是大結局了O(∩_∩)O
之前因爲快速跳過了一些劇情,把一些小人物的情節略過去了(笑着哭),不過放心,故事主線沒有影響。
只是,有些小人物,嗯,變得可有可無罷了……囧
嗯,或許你們有人想要看虐渣,嗯,或許番外會寫到,也或許直接在正文裡,具體舒童還沒想好。嗯,也許,還會不寫虐渣內容了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