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朝日峰名爲朝日,顧名思義這裡是最先看到太陽升起的地方。和煦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射進來,微風輕拂,讓蕭震的臉上癢癢的,不自覺的撓了兩下。突然,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猛地坐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
蕭震對屋內的擺設完全不熟悉,精簡的木屋,屋子正中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方形木桌,桌子上有一隻矮小的茶壺和幾隻褐色的茶杯。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事物了。
透過窗戶,蕭震看見屋子外面除了柱子還是竹子,再看不見別的了。
蕭震很是疑惑,雲霄城地處崑崙界北邊號稱北域狂沙這一廣闊地域的邊陲,莫說方圓百里,就是千里萬里之外也是沙子。可是現在,他的屋外居然是一片茂盛的竹林。若不是他已經死後飛昇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就是他已經離開了北域。
“難道……我死了?”蕭震苦笑着低聲嘟囔了一聲,見左右無人,掀開身上的被褥,偷偷摸摸地穿上鞋子,準備出去看一看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但還未等蕭震將鞋子穿好,門口卻是不知什麼時候已然站着一位灰髮老者,精神奕奕。一對灰褐色的眸子被褶皺的眼皮擋去了一半,似是在眯着眼睛一般看着蕭震。
蕭震手上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身子緩緩繃緊,已經做好防禦的準備,對於陌生人蕭震絕不會掉以輕心。
“你叫什麼名字?”紫陽劍聖淡淡地問道。
“蕭震。”
紫陽劍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踏出這片竹林半步,聽見了嗎?”
“什麼?”蕭震吃驚地站了起來,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很是不解自己爲什麼睡了一覺之後就多了個師傅。
“你沒有聽錯,從今往後你要隨我修煉。這片竹林就是你所有的活動場所,只有你的修爲達到藏鋒境界,你才能離開這裡。”
“簡單來說,你是想囚禁我?”
“不是囚禁,我說過了,我是在教你修行。”
蕭震不以爲然,大聲說道:“修行有什麼好,除了能活的長一些,還有什麼好處。平日你爭鬥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種日子有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修行了?”紫陽劍聖將手中握着的一盞精緻玲瓏的黑色茶壺放在桌上,坐了下來。對於蕭震的拒絕,好似全然不在乎。
“不想。”蕭震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好,我不會強迫你修煉。但是,我想問你個問題。”
蕭震愣了一下,沒想到眼前深不可測的老人竟會有問題問他。
“您請說。”
紫陽劍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道;“你爲什麼失憶?”
蕭震大驚失色,知道他失憶的人除了小李和老李掌櫃之外再無他人。眼前的這位平靜之中蘊含着嚴肅,好似江中暗流一般的奇特老者又是如何知曉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失憶了?”
“這不重要。”紫陽劍聖隨口答了一句,拿起桌上空着的茶杯,端起茶壺給蕭震倒了一杯,伸手遞了過去。
蕭震略一遲疑,眼神在老者和茶杯之間遊移不定,最終還是將茶杯接了過來。
“你必須告訴我你知道我失憶的原因?”蕭震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渾然不顧其中滋味說道。
紫陽劍聖略一躊躇,似是在猶豫着答還是不答。瞥了一眼蕭震冷竟之中暗藏着兇狠的眼神,笑道;“我之所以會知道你失憶,是因爲你昨晚說的夢話。”
“夢話?”
“不錯。你說的夢話斷斷續續,但稍加分析就能得到許多的信息。而且,我還能猜到你失憶的原因。”
“你知道我失憶的原因?”蕭震一下興奮起來,如果能夠知道失去記憶的原因,那多半就有機會恢復記憶,那正是蕭震夢寐以求的。
“不錯,你的情況無非就是腦部受到了強烈的刺激而已,暫時性失去了記憶。而且,從我昨夜一晚上的觀察來看,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你一定不是崑崙界的人。至於你來自哪裡,我無法猜到。”
“我不是……
崑崙界……的?”蕭震已經被這個結果徹底的攪亂了自己的認知,這讓他不禁想起了經常做的那個怪夢,難道那個世界纔是他真正的故土?
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涌上蕭震心頭,既是因爲無家可歸的悲傷也是因爲無法真正想起過去一切的無奈。
紫陽劍聖見蕭震如此頹廢,將手中茶杯在桌子上輕輕一震,說道:“我不是說了嘛!失憶只是暫時性的,只要你以後回到了你自己的世界,見到了你以前熟悉的人或者事物,你就很有可能恢復記憶的。”
“怎麼可能?我連自己究竟來自哪裡都不知道,又怎麼回去。更何況,我來自另一個世界,穿越空間這種事情又怎會那麼容易。回家,也許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夢罷了。”
紫陽劍聖氣得一拍桌子,說道:“年輕人怎能如此消沉,什麼遙不可及的夢。現在,在你眼前就有一條捷徑,只要你願意去做,日後定能恢復記憶。”
“你是說修煉?”蕭震頓時有種被人忽悠了的感覺,若不是紫陽劍聖的形象和氣質怎麼也不像個街頭騙子,蕭震早就離開這裡了。
一聽蕭震說修煉,紫陽劍聖隨即頗爲高深地笑道,“正是,寰宇之內諸天萬界並存。你若沒有強橫的實力又怎能尋到回家的路呢?”
“說來說去,怎麼覺得你像是在哄小孩子。”
紫陽劍聖被這一席話說的老年通紅,身爲地位尊崇的玄明一脈首座,如果不是因爲掌教師兄讓他將蕭震留在翠微劍閣,否則照他平日裡不喜言笑的性子怎會自降身份來忽悠一個毛頭小子。
“好吧,看在你一副誠懇的模樣,我就答應做你的徒弟了。既然是你求我做你徒弟,那這拜師禮就免了吧。”
“這可不行,既入我門就當遵守規矩,趕快跪下磕三十三個響頭,叫我一聲師傅。”一聽蕭震大有耍賴偷懶的意思,紫陽劍聖古板的一面立刻顯露出來。
“三十三個,你這是要人命啊!”蕭震哪裡肯信,他就從未見過拜師學藝要磕這麼多頭的。
事實上,紫陽劍聖的要求並不過分。翠微劍閣自三千年前創派至今,一直延續這一個規矩,就是每個新入弟子拜師之時都要向歷代掌教行禮。隨着時間的推移,新入弟子要磕的頭也就越來越多,到了蕭震這一輩,磕三十三個實屬正常。
但是,蕭震可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會有這條規矩。所以,他認爲這一定是紫陽劍聖故意戲弄他,堅決不從。無可奈何之下,紫陽劍聖只好一再降低標準。
“三十下?”
“不行。”“二十下?”
“不可能。”
“十下。”
“我膝蓋有傷。”
“算了,算了。一下就成,這哪裡是收了個徒弟,分明是找回個祖宗。”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蕭震可是拜的歡天喜地,貪玩的性子暴露無遺。
“起來吧,起來吧。從今天開始,我會認真教你修煉法門,你可要勤加練習,這直接關係到你自己的未來和過去。”
蕭震收起臉上的笑意,嚴肅起來。紫陽劍聖所說不錯,修煉這條道路和他的未來有多大關係尚且未知,但要想找到回家的路,尋到過去的記憶,那麼他的修爲就至關重要。
“師傅放心,我一定刻苦修煉。”
紫陽劍聖欣慰地點了點頭,他這一生之中加上蕭震也只有兩個親傳弟子。而他的第一位弟子,也是蕭震的師兄在十年之前突然失蹤,下落不明,多半是死去了。
作爲一名劍聖,人至暮年只有兩個心願。一是希望自己的修爲能夠更進一步,飛昇進入傳說中的萬界中心——九天仙界,二是將畢生所學傳承下去。他唯一的傳人已經失蹤,蕭震就成爲了他新的希望。天一道人將蕭震交予紫陽劍聖,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此。
“來,過來。”紫陽劍聖將蕭震帶到屋外竹林中的一塊空地上,第一次走出木屋的蕭震很不適應這種清爽的環境。但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舒適的氛圍,能在如此恬靜安逸的環境中,哪怕不是修煉都會是一件令人心神舒暢的事。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修煉是爲了什麼?”
“長生。”蕭震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爲他根本就
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他隨便說出個答案。
紫陽劍聖笑着搖頭,“長生!崑崙界如此浩大,但千百年來能夠飛昇成仙的人屈指可數,更何況飛仙之後也不會得到長生。所以,長生只不過是一個虛幻縹緲的精神寄託而已。修士們真正所求的是力量。”
“力量?”
“沒錯,但不是普普通通的蠻力。而是能夠毀天滅地的神力,掌握世間他人生死的力量。”
蕭震對此不屑一顧,什麼力量,歸根結底不過是爲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罷了。只不過所得的利益要遠比普通人的金銀財寶要奇特的多了。
“師傅,你修煉也是爲了這個嗎?”蕭震好奇地問道,心中隱隱希望着紫陽劍聖回答不是。
“是,我年輕的時候的目標就是能夠得道飛仙,成爲九天仙界中的一方豪雄。可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當年的雄心壯志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的我,只想好好教個徒弟。”
“原來師傅你也曾經那麼世俗啊!我還一直以爲你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老神仙。”
“好了,別打岔。我今天要教你的乃是踏入修煉一途中的最重要一課,你可要好好聽。”紫陽劍聖隨手在空中點了一指,兩朵綿軟雲氣憑空凝聚而出。紫陽劍聖如等仙梯,兩步踏上雲朵,盤腿而坐。而蕭震只能望着和自己腦門的雲朵乾瞪眼。
“師傅,幫個忙吧。”蕭震乾笑着求道。
也沒見紫陽劍聖有何動作,蕭震身前的雲朵緩緩落了下來,直之腰際。蕭震可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稀奇古怪的玩意,一下子蹦了上去。
“嘭。”
正所謂跳的高摔得重,在空中就已經做好姿勢準備與雲朵來個親密接觸的蕭震,卻是徑直從雲朵中穿了過去。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的屁股就和地面相撞了。
“痛啊,好痛!師傅,你是故意捉弄我。”蕭震疼的呲牙咧嘴,不斷地揉着自己的嬌臀,期盼着不要腫起來。
“這你可怪不得我。這朵雲名爲靜守雲,是我專爲打坐靜心而做的小玩意。要想坐在上面,就必須靜下心來。否則……”
“啊?你不早說。”蕭震苦着臉抱怨道,那模樣神似深閨怨婦。
“來來,趕快靜下心來。今天的課程很緊張的,你可不要浪費時間。”說着,紫陽劍聖略施小術將蕭震托起放到了靜守雲上,這一次蕭震可是立刻將所有不相干的念頭都拋了出去,生怕自己再摔一次。
微風輕拂,紫陽劍聖淡灰色的鬚髮隨風飄揚,氣質出塵超然,好似要羽化飛昇的仙人一般。
手指在虛空之中輕輕一點,一團紫色火焰忽然燃起,無聲無息。
“師傅,這是什麼?”蕭震有心想去伸手試試那團如精靈般舞動的火焰的溫度,可剛一伸手就碰到了紫陽劍聖制止的眼神。
“蕭震,你覺得這是什麼?”
“不就是一團紫色的火焰嗎?”蕭震好奇地望着空中那團明滅不定的火焰,好像清晨的徐徐微風都有可能一不小心將它吹滅。
紫陽劍聖搖了搖頭,說道:“那只是它的外在表象而已,實際上它是我的佩劍。”
“什麼?這團火焰……是劍?”蕭震一陣無語,怎麼看那團紫焰也沒有個劍的形狀。
紫陽劍聖對於蕭震的吃驚早已料到,淡然一笑,右手引出劍訣,身前的似明似滅的紫焰立刻熊熊燃起,交織纏繞化作一柄紫色長劍。
若有若無的紫焰附着其上,熾熱的溫度炙烤着蕭震的臉龐,使得他汗如雨下,饒是如此他也不願將自己的眼睛離開片刻。
劍訣收起,紫色長劍重又化作那團微弱小火。若不是蕭震剛纔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團火焰會是柄劍。
蕭震如釋重負,口乾舌燥,好像全身的水分都被吸走了一般,此刻的他恨不得喝掉一條河流。
“這就是我想教你的第一課,你一定要時刻牢記。天下萬物都不可執於本相,只要心中有劍,天下萬物皆可爲劍。意欲所向,劍鋒所指。”
意欲所向,劍鋒所指。蕭震心中如若明鏡,雖然他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他卻不知爲何,會對這句話特別的熟悉。就好像本該是他記住的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