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何必何必

烏衣橋位於西郊,現在城內查察得緊,出入城全憑甯越手喻或者須臾之令,灃良沒有去找甯越,而是繞過他請了須臾令出了城直奔烏衣橋。

那車兒奔得極是輕快,灃良坐在車內卻心思惶然,不知此番舉止是對是錯,但他自宣王去世之後,這心這腦都撲在權位之上,至此也已經累了倦了,就爲了等這一個結果,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他希望能熬出點什麼東西來也不虛他此生。

馬車七轉八繞的駛向了西郊,在烏衣橋畔停下,烏衣橋本就偏僻,平時根本沒有什麼行人,灃良坐在車內尋思着自己這馬車到底是要下呢?還是不下?他心頭猶疑地亂着,這時一聲“灃大人”飄了過來,聲音如此熟悉一聽便是顏苓,他稍稍掀了簾子,探出頭望了望周圍似是一片安靜,這才消了一點顧忌從馬車上下來。此行他帶了一行十八人親兵護送,爲的就是以保他的安全。

顏苓一身普通百姓的打扮,灃良與他方纔說了幾句話,以他在朝中敏銳的眼光便覺察出些許不對,他忙敷衍幾句欲行轉身離去,然而身後不遠處道路兩側的草叢中突然就竄出一隊人馬,領頭之人正是殊藺。

御史大夫被押入死牢消息一直秘而不宣,甯越心中卻仍有憂急——收押灃良在他此行中不過是一個小小開頭,真正艱難的事還在後面。一連着幾日池晏與龐即都有來報,暫且不說未有丁點池壁的消息,反而說是軍中部將時有失蹤,一時令軍中人心大亂。現在烈焰軍被調入宮中臨時充當侍衛,現在郊處蹲着的兩隻大軍是玄武與天策,雖說平時紀律嚴明,但當真到了危急關口情緒也是壓不住的,現在若不是兩人聯手坐陣,都快有譁然之意了。

另一面須臾也下了旨意,令宣王生前推崇的天煞全數人員充當門面儀衛,去往皇山皇陵下葬。

須臾的用意在闕連安看來甚是明顯,想來是要他天煞一族陪葬了,他心中左右權衡了一下,他與甯越之間,如今他們在軍中宮中各有羽翼一旦相觸於誰都是不利,如要免其禍患,萬不可硬來必需要有個萬全之策,從棒打輔國公這隻出頭鳥的時候他就瞧出了端倪,這甯越可是磨刀霍霍等着他們送上門來啊。況且現在須臾當勢,以前如此不堪入目的人現在看來也是不可小瞧,這些年爲自保也一定培植了不少己方勢力。他必須在他未當實位未掌實權之前削弱其勢力。

闕連安趕往嫺貴妃處,講明如今的形勢,嫺貴妃也非等閒之輩又豈會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有輔國公在前,他們應該還沒料到我們在後的黃雀吧,連安,你要趕緊了,別再拖着,不然人家都讓你守陵陪葬了,你就甘心?”嫺貴妃心裡的慾望快要滿溢出來,即便會激起黨爭之變、傾軋得血流成河又如何?

闕連安面色凝重對着嫺貴妃道:“還有三日了,這一戰對我們極爲重要……”

這幾日的確極爲重要,蘇長寧一般都會隨在甯越身邊以防有人行刺,但這日兩人剛出宮門不久,部將滾胩便率了一行兵士飛身來報,說是池將軍與龐將軍有請丞相於軍營一議,說是池壁將軍有消息了。

長寧本要一起前往,這時宮門之內一匹快馬飛出,離近了才知是管飛青,長寧從他焦灼的神情中看出了些心事,她臉色微微一變:“可有何事?”

管飛青並沒有下馬,喘息都尚未均勻,忙回,“殊大人,左中郎將健柏出事了。”

這一語一出不只長寧一驚甯越也是大驚,先是池壁,後是軍營,現在連觸手都伸向郎中寺了,這闕連安果然歹毒。甯越連忙道:“你去看看吧,不用擔心我,我帶了兩名侍衛況且滾將軍也本領高強,他們能護我的周全,我會在軍營等你的消息。”

蘇長寧道了聲是,與管飛青一道飛身離去,管飛青一手緊握他的烏金棒,長寧看向他的臉卻只見到一片虛虛的空白。

直到見到健柏,蘇長寧才領會了管飛青浮在臉上的那片空白裡的意思,那是面對殘忍荼毒之後的憤怒,一種根植於內心近乎於平靜的憤怒。健柏被人砍了雙臂,身下一片鮮血,邊上的斷肢在慢慢的**萎縮,但健柏仍是倔意的睜着雙眼,他的臉上原是苦色,見殊藺過來卻是微微一笑,那笑笑得悽迷卻又詭異。

“殊大人……”也不知他花了多大力氣才顫顫巍巍喊出三個字來。

“太醫……太醫呢……”蘇長寧一下子跪倒在健柏的面前,用手捂在健柏的胸口,可一摸全都是血。“已經有人去叫太醫了。”邊上有人在答,可蘇長寧似是聽不到,在她的腦海中時間都停頓了一切都已變得模糊起來。

管飛青與健柏一左一右這麼搭着已有好多年了,健柏身子動了動,管飛青卻忽一聲長嚎那叫聲極爲悽慘,聲調苦楚讓周圍等人一時也就不敢再靠前一步,只能就這麼看着。

不久太醫已到蘇長寧卻躲至了一角,那裡沒有光,在黑暗中她蜷着身子,她向來倔強也不願流什麼眼淚在她看來那是懦弱的象徵,她從不許自己是個懦弱的人,對一個見怪了生離死別太多痛苦場景的人來說,就這麼一個人靜靜的坐着,是發泄她情緒的最好辦法,大概,這也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在這極靜之處忽有一個人的聲音微微而嘆道, “你這是又何必呢?”

蘇長寧一擡頭,藉着門口的微弱燈火看清了來人,不由驚叫道:“池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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