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細雨樓,有古怪!
一個跑堂的,一年能賺幾個錢?收了一錠五兩的銀子居然這麼鎮定,這正常嗎?如果這不是單純的青樓,會是什麼勢力呢?
鰲拜認爲最可能是古代間諜機構,男人被女人迷的神魂顛倒時,很容易說出一些事。細雨樓能開在京城,如果是綠林人物,早就被朝廷和諧了,他們的後臺只會在朝中。不會是明熹宗,這皇上根本就不務正業,就算要開間諜機構,也只會開在木匠鋪。連孫承宗都不知道細雨樓的虛實,能有這般勢力的,恐怕就只有那個人——魏忠賢!
數十個公子哥都爭先恐後站起來的向蘇夢兒兒獻媚。鰲拜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偏偏蘇夢兒兒朝他走了過了。面帶笑容道:“這位公子好面生,第一次來嗎?”
鰲拜指了指自己,笑道:“小姐是在跟我說話嗎?”
蘇夢兒笑道:“吾觀公子表現平淡,不知是否小女子的技藝,難入公子的法眼呢?”
這裡的下人表現的更平淡,你怎麼不去問他們?這裡的男人有幾個是真心聽你彈琴的?他們不過是想拿這個當切入點,達到推到你的目的。鰲拜對這個問題,有些懶得回答,淡淡道:“不,小姐彈的很好。”
蘇夢兒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幽幽道:“公子說的是真心話嗎?我剛纔注意到公子一直在發呆,怕是對小女子琴技不屑一顧,還望公子指教一二。”
蘇夢兒幾句話就讓他成了全場公敵。看來這小娘們是故意找麻煩的,我剛纔試了那個下人,也引起了他們的懷疑,想看看我的來路。
鰲拜微微一笑道:“在下確實對音律有幾分研究,蘇小姐的琴技,我深感佩服,只是你唱的曲子我並不是很喜歡。在我看來,這樣的音樂,缺乏感染力。”
太狂了,他竟然敢說柳永的詞沒有感染力?這可是千古名句啊,這樣的話簡直是像天下文人挑戰!朱由檢看着鰲拜,驚的目瞪口呆,暗討他說話太過孟浪。
旁邊一個相貌清秀,臉色蒼白,看起來縱慾過度的公子也聽到了耳中,當即衝鰲拜叫道:“好個無知狂徒,柳永的名詞,豈容你這等粗人隨意編排?”
鰲拜輕輕站起,瞥了那叫囂的公子一眼,對方立即向後退了兩步。身邊的家丁也站上前來,準備護衛。
這人估計是想表現一下,給佳人留點印象。這可是蛇蠍美人,一不小心就會要你的命啊。鰲拜暗歎,他剛剛暗結內縛印,用眼神向身邊的人施壓,只有蘇夢兒不爲所動,心智堅強,絕非弱質女流。
蘇夢兒又問道:“公子可願指教?”
衆人都覺得鰲拜像個粗人,都等着看他出醜。只有朱由檢對他有幾分期待,因爲剛纔鰲拜說過懂得音律,而且他覺得鰲拜很不平凡。
鰲拜微笑道:“小姐既有雅興,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此言一出,人們又想看他能說出什麼來,畢竟被譽爲宋朝十大名曲之一的《雨霖鈴》,不可能那麼容易反駁的。
鰲拜嘆道:“《雨霖鈴》意境很好,但下想問的是,這首詞表達的是愛情嗎?”
蘇夢兒衝鰲拜微微一笑,眼光如水中望月,雲邊探竹。近距離相對,鰲拜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的美貌不在海蘭珠之下。不過他結着不動明王印,心無雜念,不爲所惑。
蘇夢兒淡淡道:“公子的話我有些不懂。兩人在岸邊分手,就此一別,人各東西,對情人的思念有如楚地沉沉煙波,伴隨左右。不是愛情是什麼?”
鰲拜微笑道:“在下認爲,柳永只是藉詞抒發了對自己遭遇的感慨和受壓抑的憤懣而已。再問蘇小姐,以及諸位公子、小姐們,如果這是愛情,柳永要離汴京,爲什麼不帶這位戀人一起離開呢?”
一位公子大聲道:“那位姑娘是他在汴京的情人,不是正妻,怎能一起離開?”
鰲拜點了點頭,正色道:“也就是說不是正妻,就可以置之不理,這位公子想表達的是這個吧?大家想一想,柳永在怕什麼?毀壞名聲?他拋棄了愛人,卻留下一首讓後世瞻仰的、華麗的好詞,這就是他表達感情的方式。這根本不是愛情,柳永是個才子,也是個懦夫。表達愛情其實只需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在一起’。”
蘇夢兒聽到這些話,覺得有些道理。
但周圍的人都不買賬,紛紛不滿道:“你只是說出了自己的見解有什麼好驕傲的?說到底你還不只是個聽衆?”
“人人都會評價,有本事你也創造一首曲子,寫篇好詞讓人聽聽啊?”
“就是!有本事自己寫一首!站着說話不覺得腰疼。”
“有些人就是眼高手低,沒素質才胡言亂語。”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對鰲拜羣起而攻之。
蘇夢兒見氣氛不好,正欲打個原場,鰲拜卻不急不躁的擺手道:“如果諸位也想聽在下的曲子,我倒是可以來上一首爲大家助助興。不過我空手而來,還需借蘇小姐的雅琴一用,不知可否?”
他來真的?這麼高大的傢伙用蘇小姐的琴彈唱?這真有意思。也不知道他會彈什麼,彈成什麼樣,起鬨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大家都等着看熱鬧。
蘇夢兒皺眉道:“公子請用。”
她不喜歡男人碰自己的琴,心裡有氣,已經開始幻想,如果鰲拜彈不好,譁衆取寵,一定要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想玩,我就奉陪到底。就算你的後臺是魏忠賢,也只剩一年時間可囂張了。我現在唱上一首,吸引的可是未來的皇帝!鰲拜聽得出蘇夢兒話中那輕視的味道,也不理她,徑直走上臺去,拉開珠簾,坐在琴前,朗聲道:“這首曲是即興而發,幻想我是柳永,離開汴京時,我會帶情人一起走的。”
蘇夢兒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鰲拜的手指連動,琴聲已經響起,用富有磁性的嗓音輕唱道:
“站在屬於我的角落,假裝自己只是個過客,我的心在人羣中閃躲。
不懂我們之間這份真情,犯了什麼錯,若你不是你而我不是我,那有多快樂?
不管與你的路有多苦,我只想要擁有最後的祝福。
再多的傷害我都不在乎,願你我掙脫一切的束縛。
不管與你的路有多苦,擦乾眼淚告訴自己不準哭。
我不怕誰說這是個錯誤,只要你我堅持永不認輸。”
鰲拜唱的,是大陸流行天后那英的名曲《不管有多苦》,這樣大膽直率、通俗易懂的歌詞,明朝人哪裡聽過?在場的人們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理,聽他唱完後卻有幾位姑娘紅了眼眶,她們想到自己落入風塵,即使遇到喜歡的人,也很難在一起,成爲對方的妻子。如果能遇到一個這樣爲了愛情,甘願放棄一切,無視禮法道德的人,今生死而無憾。
雖然在琴技方面,鰲拜比起蘇夢兒有很大差距,但在引人共鳴這一點,毫無疑問是他贏了。
在座的公子們聽了鰲拜的歌,也不由的生出幾分佩服來。誠如鰲拜所言,這樣不顧一切的感情,更能打動人心。即興而發的一曲,竟然真的壓下了柳永的《雨霖鈴》!
朱由檢帶頭叫了一聲“好”!鼓起了掌,很快就有很多人響應起來。
蘇夢兒思索良久,神色茫然。
鰲拜故意問道:“蘇小姐,你覺得在下此曲如何?”
蘇夢兒愣了半響,方纔幽幽嘆了口氣道:“蘇夢兒從沒聽過如此真情流露的曲子,心服口服,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鰲拜揹着手,笑道:“在下黃鵬。”
“不知道此曲何名?”
“名爲《不管有多苦》。”他隨口說道。
蘇夢兒忽然換了副表情,笑盈盈的望着鰲拜,柔聲道:“黃公子大才,不知今晚可有時間,夢兒想邀公子探討音律。”
聞聽這話,大廳裡的男人們頓時羨慕不已,蘇夢兒一向高傲,話都很少說,這次竟然主動邀請男人。要是把握好,只怕要被他抱得美人歸了。
鰲拜卻不領情,輕輕皺眉道:“在下愛好音律,這次就是專程來聽琴,找創作靈感的,只是我已有了家室,回去晚了,夫人肯定會着急。如果蘇小姐想要探討,還要選白天才合適。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又有這麼多人看着,萬一傳了出去,定會引人誤會,夫人怪罪起來,我只怕百口莫辯。希望蘇小姐能體諒我的苦衷,對不起了。”
對不起你老母啊!衆人的目光,如同小李飛刀,例無虛發的落在了鰲拜無恥的臉上。
蘇夢兒氣的青筋爆起,鰲拜不但一口拒絕,還說的好像自己要倒追他似的,偏偏這番話,讓她無從反駁。如此吃癟,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
蘇夢兒冷哼了一聲,連話都沒說,轉身拂袖而去了。
鰲拜坐回到位子上,引得無數人側目,朱由檢奇道:“初見黃兄已覺不凡,我以爲你是武將之才,沒想到竟通音律。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說這些話,故意惹蘇小姐生氣呢?”
鰲拜正色道:“王兄若是信得過我,就跟我離開,出去再談。”
朱由檢沉吟片刻,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