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迷霧之鷹

暗影三十八萬 五、迷霧之鷹

(1)

“那多!”

就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全身的毛孔“刷”地張開了。

我沒有轉身就逃,那是可笑的舉動,既然在這裡布了網等着我,我就不可能逃得掉。

我陷入巨大的頹喪中,心灰意冷,覺得這下子全都完了。

可是爲什麼這個聲音,聽起來卻有些熟悉?

幾秒鐘後,我的眼睛適應了光亮。

這是一個挺大的客廳,在我面前只有一個穿着便衣的人。

果然是熟人。

“郭棟!怎麼是你?”

這位上海公安局特事處的副處長,怎麼會跑到北京在楊宏民的宅子裡等着我?

“楊宏民這個案子的調查組,我是副組長。”

想起樑應物對我說,郭棟出任務找不到,原來他竟是出的這個任務!

“這兒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吧?”我很快讓心緒平復下來,問他。

“爲什麼不能是我一個人?”

“哦,不怕我逃跑嗎?”

郭棟笑了:“你爲什麼要逃跑?”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指了指另一邊的沙發。

“坐。”他就象一個主人,微笑着招呼我。

這事情蹊蹺得很,不過也代表着有轉機。

“你猜到我會來這裡?”

“你從看守所裡跑出來,不可能甘心永遠當逃犯,所以肯定要查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幫自己找回清白。你說你沒有看見兇手,那麼你就會從死者着手調查,當然就要來北京,而這裡是可能有線索,卻比較容易進入的地方。我已經等了你一天了。”

我從他的話裡聽出了玄機,連忙問道:“你覺得我是清白的?是你自己這麼覺得,還是你們這個調查組都這麼認爲?”

“原本調查組是有這個懷疑,不過我加入調查組之後,就基本把你的嫌疑排除了。因爲他們原來從常規的資料裡,並不能看出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有過怎樣的經歷。”

“你是主動加入這個調查組的?”我插嘴問了一句。

郭棟微微點頭。

原來他對樑應物說的一定會幫忙,是選擇這種方式啊。

這的確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我真的是清白的,那麼徹底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加入調查組把案子查清楚。

“我對你熟悉,所以加入也很自然。而且在我加入之前,他們就已經有所懷疑了。”

“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情況?能說嗎,我想我這裡也有些你們還不知道的線索。”

“哦?你有新線索?”郭棟眉毛一揚,有些詫異。

“是楊宏民臨死前對我說的一句話。”我微笑着沒有再說下去。

“你小子還真是鬼。好,我先說。楊宏民的休假是從他踏上太平洋翡翠號的三天前開始的,臨上船的前一天夜裡,他打了個電話給酒泉衛星基地的對月發射總指揮,說他會提前結束休假,完成太平洋翡翠號的旅遊就趕赴酒泉,屆時會有一些情況和他商量。”

“什麼情況他有說明嗎?”我問。

“是關於在今年一月份已經順利完成的一項運載任務。具體是什麼事情,當時楊宏民說要面談。而且,他的語氣比較奇怪,透露出些許遊移,好像認爲要說的事情很重要,但同時對此又不太確信。”

“然後他就被殺了。”我自言自語地說道。

“是的。現在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要和那位總指揮談什麼。所以在我到達北京之前,調查組的成員就傾向於認爲這件案子沒有表面看上去這麼簡單。而在我提供了你進一步的資料之後……”郭棟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賣了個關子。

我笑了笑,看着他。我做過什麼,能反映什麼,我心裡很清楚。蠢貨是幹不了刑偵的,除非是視而不見,蓄意爲之。

“如果那多是一個這樣不冷靜的人,那麼這麼多次的冒險,恐怕死上十次都不多。反過來說,一個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的人,更不會只爲了如此的小事就想要動刀殺人。甚而再進一步,就算是你殺的人,在殺人之後,也不會因爲驚惶失措,而主動叫來別人。你可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毛頭小子。所以兇手另有其人,只不過看見了你和楊宏民有過沖突,才嫁禍給你,好讓這件案子變得單純,迅速結案。當然,他到底用的什麼手法嫁禍,現在還不知道。”

“這麼說不是衝着我來的,我只是比較倒黴,因爲兇手要轉移視線所以順手栽了個贓?”我頓時鬱悶起來。

“看起來挺有可能是這樣子。”郭棟點點頭。

“廣東省公安廳原本對我的通緝令,是不是你們這個調查組照會他們取消的?”

“你居然知道這件事?”郭棟有些意外:“的確是我們要求撤消的。”

我心中一喜,問:“這麼說來我沒事了?”

郭棟對我的問題卻出乎意料地沉默了,然後輕輕搖頭。

“你們不是確認這件事不是我乾的了嗎,還是說,要追究我逃出看守所的責任?我可算是被裹攜出來的,這……”

郭棟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辯解。

“這並不算多嚴重,也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你的關係很多,都未必會留下案底。可是,既然那個兇手想拿你爲他做掩護,那麼你暫時就和這個案子捆在一起了。”

“捆在一起?這怎麼說?”

(2)

“現在不知道楊宏民到底掌握了什麼情況而招致殺身之禍,目前調查組正在極力調查。這件事肯定和中國的太空計劃甚至登月計劃有關係,事關重大。如果我們宣佈你不是真正的兇手,那就意味着我們已經知道這案子有內情,反之如果我們仍舊把你當作兇手,真正的兇手就可能放鬆警惕,有利於整個案子的早日破解。”

我瞪大了眼睛:“這麼說你們一天不破案,我就一天不能恢復正常的身份和正常的生活?”

“暫時只能這樣,你還不能恢復記者的身份,對外你仍然是個在逃犯。我所能做的就是不通緝你,沒有警察會真的來抓你。你這也算是協助調查吧,事後會發獎章和補償金的。”郭棟帶着歉意說。

“我可不要什麼獎章和補償金。”我滿心的鬱悶,卻也知道郭棟已經幫我做了很多事,這個協助調查既然定下來,再怎樣不滿都無法改變了。

“那個,你剛纔說,楊宏民臨死前對你說了句話,是什麼?”郭棟問。

我振作起精神,至少現在我不用擔心被警察追捕,實際上情況已經比我之前想像的好很多。我要想早日正常生活,也只有全力配合警方了。

“其實他只有力氣說兩個字,老鷹。”

“老鷹?天上飛的老鷹?”

“他是說的不是寫的,所以我只能保證是這兩個音沒錯。本來我是想到這裡來找找,有沒什麼東西和老鷹有關。”

“老鷹……這裡我們已經初步搜索過,不記得有類似的東西啊。”說着郭棟站起身來,把幾個房間的燈全都打開,四處巡視起來。

一共三間房,一間客廳,一間書房,一間臥室。掛着幾幅山水畫,還有一幅人物油畫,都和老鷹無關,電腦裡搜索不到含“鷹”的文件名,郭棟連牀單都抖開來看有沒有鷹的圖案。

“喂,那多,你來看看這個。”翻箱倒櫃搞得一臉汗滿身灰的郭棟站在書房的一排櫃子前。

我走過去,他手上拿着一個根雕。

“你看看,這雕的是鷹嗎?”他不太肯定的問我。

這樹根的形狀本就十分奇怪,不知哪個民間雕塑者只是很簡單的在原型上修飾了一下,所以這玩意就和奇石差不多,你看它像什麼,它就像什麼。

我對根雕頂部的曲線端詳了很久,說:“好像有點這意思,一隻騰開雙翅的鷹。不過好像有點抽象啊。”

郭棟“騰騰騰”跑出去,又“騰騰騰”跑回來,手裡多了個放大鏡。他把根雕拿在手裡,對着放大鏡一點一點的看。

“看出什麼沒,看出什麼沒?”我在旁邊緊催他。

一手可以握住的根雕,郭棟看了二十分鐘,腦門上的汗都眼睜睜看着滴了三滴下來,才擡起頭。

“要不你來看看?”他皺着眉對我說。

我暈,不過還是接過放大鏡和根雕,看了三分鐘就放棄了。

“說不定秘密在裡面?要不要砸開來?”

郭棟猶豫了一下,說還是帶回去再用儀器看一下,表面肯定沒花頭之後才弄碎看。

我突然想起金老先生寫的一部武俠小說中的橋段,問郭棟:“你還記得剛纔這根雕放在櫃子裡,老鷹是衝着什麼方向的嗎?”

郭棟愣了一下,好好回憶了一番,才伸手一指:“可能是這邊。你的意思問題在這幅畫上?”

他指的方向,正是一幅繪着山水的中國水墨畫。

我們撲過去,把畫框取下砸開,取出畫紙,橫豎琢磨了半天。

“要不,用火燒燒,或者放到水裡浸一浸?”我遲疑着說。

“你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吧!”郭棟怒斥我。

然後他把畫小心捲起來,打算和根雕一樣,帶回去好好研究。

“我說郭棟,現在我和你們在一條船上啦,你們不破案我也上不了岸。要不你發我份工資,我也進調查組算了。”

“切,你以爲這個調查組是打零工的地方,可以隨便來去進出的嗎?”郭棟笑罵了我一句。

“我是說真的,不然我閒着幹什麼。”

“我清楚你在這方面很有能力,不過,正式進入調查組確實不行,你畢竟不是公安系統的,而且名義上還是在逃犯,我的同事更不會對你有多大的信任。”郭棟正色說道。

“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你就在野調查算了,你以前不都是單槍匹馬的嗎,你需要什麼資料,以及我們的最新進展,我都可以透露給你知道。”

“在野調查就在野調查,嗯……”

“怎麼了?”郭棟見我沉吟,問。

“剛纔有個什麼問題要問你的,忽然就忘了。”我苦惱地說。

我歪着頭想了很久:“唉,我的忘性怎麼越來越大了。”

“我看你是困了,你住哪裡?”

我把住的賓館告訴他,說的時候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郭棟揮揮手說。

“還有,有個忙你一定得幫我。”

“你說。”

“我父母那裡,現在還不知擔心得怎麼樣,你想個辦法吧。”這是我心裡一塊大石頭。

“沒問題,我讓調查組出個證明,說明你作爲目擊證人被警方保護,爲了保證你的安全請兩位老人家不要向外人透露。過段時間就會讓你恢復名譽正常工作。”

“這樣最好。你有什麼新進展一定告訴我,我想起來什麼問題也會打你電話。對了你現在用的手機號是多少,你日常用的那個關機了。”

郭棟給了我一個新號碼,我也把我的新手機號告訴了他。

“你的新手機?不用了吧。”他問我。

“不用?什麼意思?”

郭棟笑笑沒回答。

(3)

他開車送我到賓館,我要下車的時候,他衝我一點頭。

“你自己去把後備箱打開。”

我這時困的眼都快睜不開了,轉到後面打開後備箱,定神努力把眼皮撐開看了回兒,才認出那裡面的大旅行包,正是我原本被扣在廣州看守所的那個,我的手機皮夾身份證都在裡面呢。

悄悄打開賓館房門,裡面的燈竟然是開着的。寇雲的腦袋衝着門趴在牀上睡着了。她應該等我等到很晚,實在撐不住才睡過去的吧。現在的時間接近四點,過不了多久天就要開始亮了。

我草草衝了把,關燈上牀,很快就進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雖然現在離事情解決還遙遙無期,可是之前被警察追着,讓我這個一向自認代表公理正義的人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睜開眼睛坐起來,從滿屋子的光亮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寇雲依然保持着昨天的姿勢,不過腦袋衝着的方向換了換,她正在看無聲的電視,怕吵到我她把聲音調成了靜音。

聽到聲音,她手足並用,在牀着橫着轉了一百八十度,支着手擡起頭對我說:“哥你老實交待,昨天晚上是不是偷跑去楊宏民他家了?”

“啊?”

見我裝傻,寇雲瞪起眼睛,用手一指。

我順着看去,見自己搭在牀邊的長褲褲袋裡露出半把鉗子和一截鐵絲。

作案工具都暴露了,我只好乖乖交待。

我把故事講得繪聲繪色,說到開了門,走進去,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的時候,小丫頭“啊呀”叫起來,一臉的緊張。

等全部講完,寂雲鬆了口氣,說:“怪不得,我想怎麼房間裡突然多了個大包呢。嗯,這樣就不用提心吊膽啦。”

她突又板起臉對我說:“哥你以後再有什麼行動,可不能瞞着我。這件事聽起來,好像很的搞頭也。”說到這裡她臉上顯出無限嚮往之色。

“咳,什麼很有搞頭,是內幕重重,危險重重纔對。”

“什麼危險重重,不管。”寇雲手腳用力,像小野貓一樣一蹦就蹦到我這張牀上,膝蓋頂在我小腿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她纔不管我怎樣,壓到我身上掐着我的脖子用力搖:“一定要帶着我喲!”

我覺得自己的腦袋變成了撥浪鼓,僵硬的頸椎喀啦啦地響,生怕被她把脖子抖斷了,掙扎着把她的手掰開,再把她趕下牀。

喘了半天氣,我對正跪在牀邊扮純情眨眼睛對我放電的小妖精說:“算我怕了你,不過這件事情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已經死了一個人,也很可能會繼續死人。死人懂不懂,死了就活不轉了!”我對她吼了一聲。

寇雲很認真的連連點頭。

“而且牽涉面很廣,一定會有很多東西是國家機密,所以,我告訴了你什麼,你的小嘴巴一定要看緊,不能告別人,否則會把我們兩個都害慘。”

寇雲立刻賭咒發誓,從玉皇大帝到山神精怪說了一大堆。不過我想以她現在的情況,也沒有其它人可以泄露,這麼說是以防萬一,畢竟這小丫頭身上還有些我不知道的秘密。

看了看時間,居然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三十分。上午睡過了頭,帶寇雲買衣服的承諾只好延後到下午。

剛纔寇雲撲到身上的時候我其實一陣臉紅心跳,這小丫頭身材是不錯的,長得也是不錯的,這麼一撲還真是要命。現在要從毯子裡爬出來穿長褲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小丫頭笑嘻嘻就是不肯去衛生間避避,沒辦法我只能硬着頭皮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褲子。

“哥,你的腿上光溜溜的也,我聽別人說,好男一身毛,你不行哦。”她賊賊地笑,又嘆了口氣:“不過還說好女一身膘,我身上好像膘也不多呀。”

我裝作沒聽到,酷酷地走去衛生間洗臉刷牙。

每個城市都有這麼幾個地方,可以買到不太貴又很時尚的服飾。上海最著名就是襄陽路服飾市場,不過因爲賣假名牌的太多而被勒令在六月三十日停業,六年的輝煌就要煙消雲散。北京的動物園附近也同樣是這麼一塊地方。

動物園附近的幾條路兩邊小店林立,寇雲就像到了天堂,兩條腿幾乎邁不動步子,恨不得把每件衣服都換上身試試。

我拿回了自己的旅行箱,所以純粹是陪她來買。不過既然是我掏錢,什麼衣服買什麼衣服不買,全都是我說了算。

優雅的不要,性感的不要,一句話成熟風格的統統不給她買,能讓我下手的全是可愛型的羅莉派服飾。

這和我個人的審美正好相反,就是因爲這小丫頭粘起人來不知輕重,整天在我身邊蹭來蹭去,真要把她打扮得豔光四射,那不是誘惑我犯罪嘛。現在給她一堆水手服啊小熊維尼套裝啊,時刻提醒我:這孩子是俺妹子。

寇雲自然不太滿意,不過好在以她出山才三個月的眼光來看,所有店裡的所有衣服都是漂亮的。在我誠懇地看着她說“我覺得那件更漂亮”時,最多懷疑地問一句“真的嗎”,然後在我的花言巧語中放棄自己原先的立場。

逛內衣店的時候頗有些尷尬,寇雲倒是知道收斂,沒有拉着我問“這個好看不”“那個怎麼樣”,不過店員問她胸罩型號,她渾然不知,求助地看我。她這一看,店員也立刻曖昧地看過來。

“看我幹什麼,自己試試就知道了。”我板着臉嚴肅地說。

從內衣店出來的時候,寇雲忽然用手戳了戳我的腰。

“幹嘛?”我問她。

“哥,33C算不算大呀?”

我連聲咳嗽,含混地說了句:“應該算吧。”

直到日落西山,這場購物才告一段落,這時我雙手各提一個大購物袋,寇雲手裡也有一隻。她猶不滿足地說:“下次再來。”

我是個誠實的人,所以只好裝作沒聽見。我發現和寇雲在一起,必須常常讓耳朵失聰才行。

晚飯是在路邊一家號稱老北京傳統風味的麪館裡解決的,一碗炸醬麪寇雲只吃了小半就不動了。

“真難吃。”她對我說:“明天我們還是吃肯德基或麥當勞吧。”

“總是吃那種東西,你剛買的衣服很快就會穿不下的。”我告誡她。只是炸醬麪嘛,我也不打算再嚐了。

飯後我打了個電話給郭棟。

(4)

“根雕已經徹底解剖完畢,什麼都沒發現。那副畫的檢測還在做。不過今天白天我再看根雕,又覺得不太像老鷹了。”郭棟說。

“我想起來昨天想問你什麼問題了。楊宏民要談的事情和今年初的一項運載任務有關,那是項什麼樣的任務?”

“哦,那個任務啊……”

“怎麼不能說嗎?”

“這倒不是,既然你已經完全牽涉到這件事裡來了,就沒什麼要對你保密的,說實話我本人很期待你加入調查後能有所斬獲。說到空間運載,因爲我不是內行,所以怕說不清楚。這樣,我給你介紹個人,你直接去向他了解。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明天?”

“我現在在北京什麼事都沒有,不打擾的話今晚去行不?”

“我先聯繫一下,你等我電話。不過這個運載任務,依我看的確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郭棟的效率很高,十分鐘後,他把見面的時間地點等通過短信發到了我的手機。

我要見的人名叫彭登,也是一位爲中國登月計劃服務的科學家,是月面生存項目的主要參與者。

因爲他此時已經下班,所以見面的地點是在他的家裡。而這位彭登住的地方,恰好和楊宏民在同一個小區。

我想航天科技集團爲了解決旗下科研人員的居住問題,大概在這一片買下了大量的房子。

爲我開門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完全不像在室內搞研究的科學家。聯想到他的負責項目,他這一身黑肯定是在酒泉附近的戈壁灘上曬出來的。

“彭老師嗎,我是那多。”

“歡迎。”彭登把我們讓進屋。他看了一眼我旁邊的寇雲,說:“我還以爲只有你一個人來呢。”

既然答應寇雲帶她來,事先當然想好了說辭。寇雲露出一個甜死人的笑容,說:“我是那老師的助手寇雲,協助做一些記錄,還有資料收集整理的工作。”

如果早一點想到的話,應該給她買一套正式些的套裝,讓寇雲看起來職業一點,而不是現在小公主般的可愛裝扮。不過郭棟不可能對他講明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應該不會露馬腳。

客廳裡並沒有其它人,在沙發上坐下之後,寇雲一本正經地拿出筆和記錄本。老實說我很擔心這個書記員會在記錄本上畫滿鬼臉。

“彭老師,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是否就請開始介紹一下情況?”天知道郭棟是怎麼說的,一句話全都給糊弄過去。

“你知道我們的運載火箭除了要完成國家佈置的發射任務之外,其實相當多的時候,會接商業發射項目,由於我們的長征系列穩定,價格偏低,所以在國際市場上很有競爭力。你想了解的在今年一月十七日成功發射升空的,正是這樣一次商業發射。不過,我們承運的東西,卻不是衛星。”

“不是衛星嗎,那會是什麼?”沒想到彭登的第一句話就令我吃驚。在我的印象中,所有的商業發射不都是發射衛星嗎,哦不,聽說國外有公司在做太空旅遊,每人收費幾千萬,只是那好像是由航天飛機完成的,不是運載火箭。

“發射的東西,倒和我現在的工作有些關係。”彭登說着,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眉頭也皺了起來,好像這宗已經過去了近半年的發射任務,至今仍有令他困惑不解的疑點。

想到彭登和楊宏民所共有的一個身份,我脫口而出:“月亮?和月球有關?”

彭登點點頭:“那一次我們的火箭並不是運送東西到近地或遠地軌道,而是三十八萬公里外的月球。所採用的火箭型號,也正是年底要執行‘嫦娥一號’發射任務的長征三號甲運載火箭。”

“可是我國的登月計劃,不是要到今年底纔會啓動,向月球發射繞月衛星的嗎?怎麼偷偷先射了?”

“這並不是登月計劃的一環,我先前已經說了,這是一次商業發射。別人付錢,我們把東西送上天。委託方是註冊在荷蘭的一家公司,到底是什麼底細我不太清楚,至少此前在空間探索領域從沒聽說過他們的名字。”

“他們要把什麼東西送到月亮上去?”

“一個探測艙,通過火箭反向推力可以實現在月球表面的軟着陸。因爲這探測艙不是我們製造的,而是委託方直接運送到酒泉,所以裡面放着什麼我們也沒法打開看,估計是個月球車之類的吧。”

“連我們自己的登月計劃也要到年底才能發射繞月衛星,之後纔會進行無人月球着陸,怎麼會……這傢俬人公司反倒走到前面去了呢?”我吃驚的問。一傢俬人公司居然在登月方面超過了中國的進度,是他們太牛還是我們太遜?

彭登搖了搖頭:“倒不是你想的那樣。造一個探測艙或月球車雖然對相關技術有很高的要求,但並不能算最前沿的技術,國際上一些著名的機械生產企業都能製造。實際上美國太空總署的很多項目,比如火星車,就是向這些企業訂製的。我們要等到幾個月後纔會發射繞月衛星,月球無人着陸要再晚些,卻並不代表我們沒有掌握這些技術。中國人做事,講究有十成把握之後一擊必中,所以登月計劃是一步步地來,並不好大喜功。再說,把月球車投放到月球表面並不太難,我們登月計劃裡要做的無人着陸,是能放能收,把探測器降到月亮上,還要再收回來,帶着採集的月壤安全返回地球才行。一月射上去的那個月球探測艙並沒有返回的功能,扔在月亮上就再也回不來了。”

聽他這麼一解釋,才解除了我心中的疑惑,否則隨便一個公司就有超越中國的空間實力,這也太不象話了。

“而且接這一單還有個好處,就是能爲我們的登月計劃積累經驗。別人出錢給我們做實驗,多好的事兒啊。”彭登說到這裡開了個小玩笑。

“那麼這個探測艙是成功降陸到月球上了?”

“長征三號甲花了七十四小時把繞月推進器射到了月球軌道上,推進器攜帶着探測器繞着月球飛了五圈之後,在委託方指定的地點,月球暗面的某處,成功和探測器分離。可以說,我們的任務圓滿完成了。可是探測器最終是否成功地軟着陸,由於其信號是直接傳回委託方的,所以我們並不清楚。”

“是在月球的暗面啊。”我說。

“是的,月之暗面,你應該知道吧。”彭登問我。

我點點頭。由於月球自轉和公轉的角度,月球始終以同一面對着地球,其另一面永遠隱藏在陰影裡,這就是月之暗面。

彭登說到這裡,差不多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訴了我。我也已經明白讓他心裡的疑惑是什麼,又是什麼讓郭棟覺得這一次的商業發射任務不同尋常。

(5)

不管那個月球探測器裡裝着什麼,有怎樣的功能,一傢俬人企業的所有行爲,都應該和營利有關。

然而人類的太空探索還剛剛起步,不論是中國、美國還是其它幾個空間技術領先的國家,都還處於投入階段,國家每年成千上萬億的撥款是不求回報的,也不可能立刻得到回報。那麼一傢俬人公司,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投大把的錢把一個探測艙發射上月球。而且這還是個無法返回的探測艙,連一克月壤都帶不回來。

如果是一個人做了一件周圍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事,那麼這個人多半會被當成神精病。但如果一個企業做了這樣的事,難道說這家公司的決策層集體得了精神病不成?

這樣以億計的投入肯定是有理由的,只是這個理由我現在還想不到而已。不但我想不到,郭棟和彭登也同樣想不出來。

那麼楊宏民呢,他是不是知道了理由?

想要問的都問完了,那家公司的背景彭登不清楚,他甚至沒記清這家荷蘭公司的名稱,不過我相信郭棟肯定不會放過這家公司,他一定會調查其底細。

寇雲一直老老實實地記錄,一句話都沒說,有幾次我偷眼看了看,記錄本上還真的密密麻麻記滿了字。

我最後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打算告辭了,招呼寇雲起身的時候,卻發現她在向我打眼色。

我一時搞不清這小丫頭在打什麼主意,心裡怕她搗亂,瞪了她一眼,催促她快起來。

寇雲嘴巴動了動,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我看她的口形,是“楊宏民”。

這時候我已經站起來,彭登也起身準備送我出門,我卻沒有邁步,問他:“彭老師和楊宏民院士,應該挺熟吧?”

被寇雲這麼一提醒,我頓時想到,彭登和楊宏民都是中國登月計劃成員,連住的地方都如此接近,而他又是郭棟幫我聯繫的,肯定是熟悉楊宏民的人。那麼他對於楊宏民的被殺,會否有自己的想法?

彭登果然點了點頭,他神色黯然,說道:“老楊這個人脾氣急,和他相處難免磕磕碰碰,不過我們都知道他心地是好的,就算有時紅臉也不會真往心裡去。誰知道這次被遇到不測。”

我聽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陣冷汗。在對着彭登的時候,我完全當自己還和以前一樣是個記者,可老天我是公安局的逃犯也,是明面上殺楊宏民的人啊,天剛纔我還自報家門說是那多,幸好,幸好這彭登看樣子不知道被抓住的那個倒黴蛋叫什麼名字。

彭登沒注意到我一瞬間閃過的不自然神情,接着說:“聽說那個殺人犯當場被抓住了,一定要重判,老楊對中國的登月事業的貢獻和作用是無可取代的呀。”

他說着臉色越加沉痛起來。

明明不是我殺的人,這一刻我卻心虛得要命,連連點頭認同。

這彭登連被警察抓住的人就是俺那多都不知道,也沒提楊宏民昨上船前的那通電話,說明這案子保密情況做得很好,他也並不是我期望的知道內情的人。

“對了,彭老師你到他家去做過客嗎?”

“經常去啊,我們離得又近。”

“你看到過他櫥裡的那個根雕嗎?”

彭登點頭:“你是說那個松樹根雕吧,見過的。”

“松樹根雕?那個是用松樹的根做的嗎?”

“哦,是什麼根不知道,我是說他雕的是一棵迎客鬆呀。”

“迎……客鬆?”我張大了嘴,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那根雕,好像又有點像松樹了。

我和郭棟一心想着老鷹,結果把好好的松樹看成了展翅的雄鷹。

“那,你在楊院士那裡,有沒有看過老鷹呢?”

“老鷹?”彭登皺了皺眉。

我正要解釋說不是真的老鷹,而是和老鷹有關的東西,彭登遲疑了一下,卻說:“老鷹,我倒是知道,可從沒在老楊家裡見過。”

隨口居然問出了大線索,我心中一喜,卻聽見彭登接着說了句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話。

“我記得,他近些年沒來過中國呀。”

“老鷹是一個人?”寇雲終於也憋不住,瞪大眼睛脫口問了出來。

“是呀。”彭登看我們這樣的反應倒奇怪了:“難道你們說的不是維布里博士嗎?”

我和寇雲四目相對,忍不住笑起來。

昨天翻箱倒櫃找不着,現在得來全不費功夫。

維布里博士,瑞士雲森國際機械製造公司首席科學家,楊宏民的好友。雲森機械,就是國際上最著名的幾家製造太空探索相關機械的公司之一。因爲維布里有一雙鷹眼和鷹鉤鼻,工作態度和方式又極犀利,所以他的朋友給他起了個外號:老鷹。

從彭登家裡出來,我不僅擡頭望向夜空。

今夜雲層濃厚,不見月色。

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十二向龍巢前進四被揭下的通緝令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四被揭下的通緝令六湮滅的密鑰一改變命運的夜晚四被揭下的通緝令六湮滅的密鑰七殺人者是誰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六湮滅的密鑰九最強的神偷一改變命運的夜晚十一寇家村異常事件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六湮滅的密鑰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十三震撼世界各國掀起登月比賽人類將再次踏上月球九最強的神偷十二向龍巢前進六湮滅的密鑰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十一寇家村異常事件十一寇家村異常事件十二向龍巢前進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六湮滅的密鑰六湮滅的密鑰世界各國掀起登月比賽人類將再次踏上月球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十二向龍巢前進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九最強的神偷十三震撼世界各國掀起登月比賽人類將再次踏上月球四被揭下的通緝令五迷霧之鷹二兄弟姐妹一起衝四被揭下的通緝令九最強的神偷九最強的神偷六湮滅的密鑰九最強的神偷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十一寇家村異常事件世界各國掀起登月比賽人類將再次踏上月球十二向龍巢前進四被揭下的通緝令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九最強的神偷五迷霧之鷹七殺人者是誰五迷霧之鷹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一改變命運的夜晚四被揭下的通緝令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六湮滅的密鑰九最強的神偷四被揭下的通緝令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六湮滅的密鑰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二兄弟姐妹一起衝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六湮滅的密鑰十三震撼十三震撼二兄弟姐妹一起衝八三十八萬公里的兩端十三震撼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十三震撼三湊上來的神秘妹妹世界各國掀起登月比賽人類將再次踏上月球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六湮滅的密鑰六湮滅的密鑰十一寇家村異常事件六湮滅的密鑰十思感鎖定和超距實驗二兄弟姐妹一起衝十二向龍巢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