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不明

七月十一日,蕾娜回信:

“託事已完成,現返回城堡。無事。”並於這一天,將那隻黑鴉放回。德古拉斯收到這封捷報,是在兩天之後。

出於安全起見,他有點惱怒。“讓黑鴉回來就行了,你寄的什麼信啊,要是暴露了怎麼辦?”話雖如此,他並不打算冒着風險再寄一次這種毫無意義的書信,只得隱秘地將黑鴉與書信收好,不聲不響沒有任何動作。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往家裡寄信,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就算大多數士兵都不會寫字,可兵營裡有書記員啊,他就負責着幾乎每一個想念家人的士兵,那了了鄉愁。幾乎每一個士兵——只要還有家人的,就會擺脫書記員代筆,定期寄信回家。

再加上最近,德古拉斯開辦文學班,給本來不識字的士兵們教授了讀書寫字、屬文造句的功夫,到今天,他們幾乎已經全部都能自己執筆寫信了!雖說絕大多數寫得並不好看。

他們寫回家的第一封信就是:“最近我們兵營裡來了一位新隊長,他人非常好!教會了我怎麼寫字!”啊,“今後,我可以親筆寫信給你了!”之類的。儘管他們的寄信對象或許也並不識字,可鄉鎮裡都會有書記部,每年、每月他們寄回去的信件,都會交由書記部代讀,然後再由家人口述,書記部代筆回信。

這隻言片語或許是一個短句,也或許只是一個詞彙、乃至一個字。年老的家眷基本上只會回一個“好”字,儘管如此,遠在這裡當兵的漢子們依舊能夠想象、能夠知道,那是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磕出的一個好字。或許並不複雜,或許並不兀長,儘管如此,也是遠在家鄉的親人、戀人乃至朋友們,最真摯、最深情的一切表示。那代表着無限的關懷、無限的愛,乃至無限的……發自真心的感慨啊!

與以往不同,那時他們收到的回信,都是營地裡的書記員代讀,也不能夠親自感受那書信上的筆跡,不能第一時間看到上面的淚痕,乃至是厚重的手汗、皺褶。

如今不同了。當他們手中握着這一封封從遙遠鄉間寄來的紙張,他們只知道,是隊長給了他們機會,是隊長給他們的。無論這位隊長姓甚名誰,無論他高大或矮小,無論他是否勇猛無敵……

那都不重要了。因爲他給予了這些本來只能在黑土地上摸爬滾打的熱血男兒,他賦予了他們力量,能夠如今握着留有家人味道的一張皺褶紙張,能夠親自去讀、去看,去親自感受,那一筆一劃中,所蘊含的深刻感情,他們能夠對着這一封信,哭一鼻子。再哭着,寄出親手書寫的回信:

“娘!我很好!”或沒有娘,只有“很好”這一個詞。遠在異鄉的人啊,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全部的幸福了。

當然,也有很多……並沒有收到回信。

他們看着其他的人都握着那一紙書信,笑到流淚的時候,心裡面的滋味真不是好受的。這個時候,德古拉斯會看準時機,拍拍他的肩膀說:“今後,我就是你的兄弟,我就是你的家人!儘管依靠我吧,儘管哭沒有關係,可過了今天,你要明白,你是英雄!英雄,不可以輕易落淚。”

有的人,擁有親人、愛人,乃至兄弟、朋友,一切的一切,而有的人,一無所有……德古拉斯深信,這一點,足夠他抓住這羣小兵的心了。於是爲了這一目的,他總是跟士兵們待在一起,當他們低落時,爲他們打氣,當他們得意過頭時,則恰到好處地澆一盆冷水,將他們從深淵邊緣拉回來。

這樣的做派,效果十分顯著,大多數士兵都會在這一刻,內心防線徹底崩潰而哭出來,抱着這位新任隊長的手臂或腰,哭個稀里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之間,往往會不由自主說出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沒幾天,德古拉斯已經徹底瞭解了這一中隊的士兵們,心裡面最牽掛的問題——“我們不怕戰死沙場,只怕留在這個鬼地方,腐爛了骨頭!”以及每個人基本的軟肋。這時候,從教會本部,傳來一個消息:大概,會需要你們上陣了!今日午後三點一刻,在中心校場集合!

這是時隔多日,這支中隊首次接到實質性的任務,大多數士兵不怕衝鋒陷陣,只怕留在這一畝三分地裡,腐朽了骨頭。他們幾乎同時喜極而泣,相擁着歡呼,但狂歡數分鐘之後,他們開始迅速地整齊列隊,等候隊長的命令。

德古拉斯此刻的心情,無疑是喜憂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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