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薩魯澤布眼中一抹紅光閃過。
“你想造反!?”正說着,尖銳得如同利刃一般的手指已抵住了對方的脖子,戰鬥的氣焰一觸即發,本來沉寂而鬱悶的氣氛彷彿一瞬間被點燃了般變得幾乎一發不可收拾,此時,大長老站了出來,語氣中帶着怒火。
“各位,都請冷靜一下,漢斯,不得對王上無禮。”
說罷,又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王上也請息怒,愛德華他沒有惡意的……”
迪薩魯澤布本想大發脾氣地說,“沒有惡意?!沒有惡意他要將我趕下王位?他已經要攻擊我了!”可稍作思索後還是平靜地回答道:
“好吧,既然大長老這麼說,那麼這就肯定是一場誤會了,請大家都坐下來,我們好好談談。”
“好吧,那麼凱撒大人,請您說明,您適合擔任血族之王的理由。”
“呵呵,這還真是奇怪啊,我什麼時候說自己適合了?這只是血脈選定的而已。而我的證據,就是在胸口的王者之證。”
“既然您這麼說,那我也沒有異議了,請各位繼續話題。”大長老是怎麼都想趕緊拋出話頭,輕而易舉就交出了話語權。
剛纔那位卻依舊是不依不饒,他接着說道:
“既然說有證據,那就請您給我們看看吧!我們也都是見過幾代血族之證的了。”
“愛德華,不得無禮!在此等氣氛下,你要王上脫掉衣服?你這是僭越了!”
“抱歉。”在大長老的怒斥下,名叫愛德華的議員也只得作罷了。
“言歸正傳,我爲我們的輕率向您道歉,王上。”大長老突然變得嚴肅無比,他如同遲暮的老人一般低下了頭,轉身面對着迪薩魯澤布,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無聲了。
一個滿頭白髮**無比的老者,向一個年輕得像他孫子的孩子,誠摯地鞠躬,道歉。
迪薩魯澤布已經完全被震懾了,他呆呆地望着老者那即使彎腰低頭也依舊**的身影,說不出話。
最後,他輕輕地伸出雙臂,將老者扶起。
“謝謝您,真的謝謝您,大長老。”
他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掉落,直落到了大長老的臉頰上。雖然已經冰冷,但大長老依然感受得到,那淚滴中蘊含的溫熱。
大長老微笑着說:“臣愧不敢當。在您面前出醜真是抱歉。”
他的心裡,幾千年來第一次如此溫暖。
接着,他彎下腰,正式地向迪薩魯澤布——這位新王恭敬地行禮。這次是正式的禮儀,正是血族之臣向王行禮的禮法。
周圍的人們都在此佇立,看着君臣之間這溫馨的一幕,不,這正是大長老對新王宣示效忠的一刻,他們紛紛脫帽行禮,所有人,微微彎下了腰。
這無言的一刻,終將印在他們腦中、心中。
永不消逝。
迪薩魯澤布,此刻,他不再是那個少不經事的孩子,也不再是那所學校當中的學生,而是真正作爲血族之王,作爲凱撒一族的家主,也是數年一位的第五真祖,所有吸血鬼心中的希望,他們的救世主,嚴肅地接受了這一儀式。就從這一刻起,他揹負起了責任,引導整個血族走向正確之路的責任,對他那稚嫩的雙肩來說,是否沉重了些呢?
他望着眼前廣闊的大地,深感責任之重。
可他不能向後看,他知道身後沒有退路,也知道不能留給自己任何一條退路,不僅是爲了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而且是爲了整個血族的興旺,爲了人類與血族雙方的幸福。如果血族能夠幸福,世界能夠和平,那麼自己忍辱簽下的那一紙協議,也就不無意義了吧。
他望着面前深深鞠躬的大長老,以及一衆脫帽行禮的血族同胞們,感動的淚水隨之而出。
這恐怕是他今生今世,第一次如此的感動,如此的開心了吧。
最後,長老會沒有舉行,所有的人都一直這樣佇立着,直到日落西山,他們才紛紛離去。
相同的是,所有人,眼角都若隱若無地帶着一絲淚花。
這是他們感動的證明、忠誠的證明,也是衷心爲新王高興的結果,這場會議,總算是平安結束了。
回到宅邸,赫裡森高興地迎接迪薩魯澤布回家,他說:“凱撒大人,您總算回來了!我已經差點等不及前去營救您了……”
“冷靜,赫裡森,從今日起,就不必那麼擔驚受怕了。”換來的,是迪薩魯澤布平靜地安慰。
“是!大人,一切都聽您的。請問長老會的那些人,都對您做了什麼呢?”赫裡森也終於迴歸平靜,他冷靜下來後,立刻想到了最重要的問題。
“哦,沒什麼,我讓他們宣誓效忠了。”
“真不愧是大人!我就知道,您一定可以收服那些人的!”
說着,赫裡森開始“搖尾乞憐”,他抱着比他矮整整一個頭的凱撒,又是揉又是蹭的,好不親熱。
凱撒幾度抵抗,卻也沒能“逃脫魔掌”,只得放棄了。透過這,他也看出了赫裡森的忠誠。
“話說回來,赫裡森,你知不知道愛德華這個人?”赫裡森還沉浸在重逢的感動中時,凱撒突然嚴肅地問道。
“愛德華?是長老會的愛德華嗎?別看他平時一副兇惡的樣子,那其實也是個好人。畢竟我也不是長老會的人,關於他,只聽說過一些……”
漫長的夜晚,凱撒聽着,赫裡森開始娓娓道來……
愛德華的故事很長,一直到次日清晨,赫裡森才詳細地敘述完畢,此時,已經有些頭暈目眩了。
凱撒卻依舊眼冒綠光地聽得津津有味,赫裡森講完後,他喃喃自語道:“哦?想不到這個老頭還有這麼一段往事……”望了一眼窗外,他焦急地喊道:
“啊,不好了,已經這個時候了嗎?”
他急急忙忙穿好了衣裝,就趕出門了。
赫裡森做好了早餐來叫他吃飯時,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頭上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倒是凱撒,如此焦急,究竟是去做什麼了呢?
他風雨兼程,終於在太陽落山前,趕到了那座空暗的教堂。
一座破舊的教堂,沒有神父,沒有修女,甚至因爲積年累月沒人光顧,連椅子都已經撤去了的空教堂,照理說就只是一棟建築而已,然而,這裡的神聖氣息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因此,這裡是上代凱撒家主凱撒·拉帝茲經常帶着迪薩魯澤布來的地方。
而如今,在拉帝茲已經逝去一月有餘的現在,他佇立在這裡,久久不能釋懷。
“父親,他們做了什麼?您爲什麼會……”迪薩魯澤布低聲細語,呢喃着說出,淚水卻沒有流下來。
說起來也正常,雖然上代凱撒家主並不疼愛他,即使他心中還曾任性地怨恨過父親,可無論如何——
那是父親,是對自己有着生身之恩,教化之德,以及守護之心的親生父親!即使嘴上總是不饒人,抱怨着自己的無能,即使冷若冰霜,從不對自己多說哪怕一句話,可也溫柔地守護至今,這樣的人,世上再無第二了吧。
因此事到如今,迪薩魯澤布才發現:其實自己是愛着父親的。
可惜,時至今日,物是人非,父親也已經化作飛灰,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了。至少他再也見不到,那個總是坐在陽臺上看報紙的身影了。忽地,他想起了最後一次和父親見面。
要是那時,不要向父親撒嬌,不要任性地抱怨該多好,要是那時能夠說出“對不起”,說出“我愛你”該多好,要是那時能夠立即去拉住他的手,是否就不會失去他了呢?
不,以那個人的性格,是不會接受的,不孝之子的幫助什麼的……
可是既是如此,他又爲什麼來找我呢?
他的心中五味雜陳,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看着這棟殘破不堪的教堂,暗自祈禱,
“希望不要再有人經受這樣的命運了。和平,多麼美好。”
接着,他走到了教堂內。
他突然發現,這棟教堂的門檻,竟然有這麼高!
此時,他似乎也明白了,爲何那時父親會停在門口,而不是直接進來,他似乎看到了生的高度與死的深淵,他似乎看到了父親當初那絕望的眼神,和如同烈火般燃燒的自己。似乎……
難不成就是自己的火焰過於旺盛了,所以父親他纔會死去的嗎?
那個活了上千年的大吸血鬼?
怎麼會……難不成都是自己的錯?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怎麼可能呢?父親是被那些人類……那些該死的聖光教徒殺死的,他是被宿敵殺死的啊。宿敵?宿敵又是誰?聖光教徒嗎?亞力克斯嗎?所有的人類嗎?
不對,不是這樣……
這樣想着,他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