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馬車還在急速的前進着，男子卻始終不肯放下懷裡的女人，她像是陷入了一場長長的噩夢，眉頭緊鎖，額間還冒着些許的冷汗。
“鳳琛——”
無意識的，女子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名字。
林流薰的臉色卻在聽清的一瞬間變的僵硬起來，他原本溫柔貪婪的眼神也隨之一變，有一抹幾不可見的殺意在眼底一閃而過。
半晌，他重新溫柔的笑了笑，伸手撫了撫女子皺成川字的眉頭，像是要一併撫平他心裡那些深埋的恐懼，不甘，還有……兩世輪換裡始終深入骨髓的愛戀。
“你愛他對不對？”
像是情人間最甜蜜的呢喃，卻又帶着深深的無奈。林流薰的指尖順着女子的臉龐滑下來，輕柔的在她的脣上點了點。
“不要愛他好不好——”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孤影”
隨着男子一聲聲的呢喃，女子的眉頭非但沒有鬆開，反而連身體都僵硬了起來，身上的傷口明明還千瘡百孔，她卻好像本能的抗拒着林流薰的撫摸。
“鳳琛……軒……不要……”
一滴眼淚從她緊閉的眼角滑出來。
她哭了。
林流薰怔怔的看着女子的面容，片刻，他苦笑了一聲，像是千山飛雪過，梧桐深卷萬里沙，像是用盡力氣去等待了一百年，像是這世間風雲眼前過，他卻只想伸手拈住一粒沙。
“你就……那麼愛他麼？”
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聲深深的，無奈的嘆息。
昏迷中的女子像是感受到他的情緒，蜷縮了一下身體。
這樣不設防的她……
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的少女……
一如前世，她受傷後撐着來尋他的樣子，只是那時候，她的眸子亮的驚人，雖然傷口還在滴血，她卻像是不在意般的，只微微揚着頭望着他。
“你看，我回來了。”
孤影。
他錯過了一次，自私了一次，這一輩子，在宮牆之上被那一隻箭矢射中胸腔的時候他就想起了全部。
他本想尋到她，愛她，守她，不要像前世那樣，做一對怨侶。
可惜啊，他想了那麼多，卻獨獨沒料到這一次，她愛的人卻再也不是他。
“孤影。”
突然沙啞下來的聲音，林流薰伸手，重重握住樓天羅的左手，摩挲幾番，他終於憑藉着前世的記憶感受到了那一抹精神念力。
“我們重新開始。”
林流薰還是笑着的，溫柔的，寵溺的。
下一秒，銀光突現，一柄匕首就被他深深的送進了自己的心口，鮮血很快就噴涌出來，像是開了一處最妖嬈爛漫的血薔薇。
“別怕……”
儘管知道女子聽不到他說話，林流薰還是一手扶着自己的傷口，一邊蒼白着臉色急急忙忙的對着她解釋起來。
“這，這是我的心頭血，你不會再害怕陽光，也不會再，再被嗜血的慾望折磨了……”
“別怕，孤影……”
“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孤影……”
沉睡裡的女子眉頭像是鬆了鬆。有些鮮血濺在她臉上，緩緩的滑落下來，滑過她高挺小巧的鼻尖，洗過她花瓣般的嘴脣，滑落在她天鵝般的脖頸。
“孤影……”
孤影像是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夢裡有人聲嘶力竭的叫喊着她的名字，有人深情繾綣的輕吻着她的額頭，似乎還有人一襲白衣，冷然的轉過身去，衣襬帶起一地的灰塵，他的眸子卻像是挾裹着千年萬年的冰雪而來。
大夢方醒，卻換了人間。
“你醒了？”
男子溫潤好聽的聲音模糊的傳進她的耳中，下一刻她的身體就被人輕柔的扶起來，靠在一個堅實的肩膀上。
這是哪裡
像是感受到孤影茫然無聲的情緒，男子低低的笑了聲，順手端起放在一邊的藥碗，輕輕的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的嘴邊。
“來，張嘴。”
溫柔。
這是孤影混沌不清的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念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讓人不由自主放鬆下來的熟悉。
這個人，像是認識了很久。
可是他是誰？
她自己呢？她又是誰？
孤影呆呆的張口，藥汁的澀苦一入喉，就頓時讓她整個人都清醒了一些。她這才眨眨眼睛，重新打量起來眼前的一切。
桌子上一盞微燈如豆，淡青的天水青帷帳上繡着大朵如火的石榴花，就這樣一直綿綿燒到了眼前。
孤影本能性的動了動，卻觸到了傷口，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饒是她，也不禁瑟縮了下。
“怎麼？痛嗎？”
男子注意到她的蹙眉，連忙放下手裡的藥碗，撫着她的肩膀急急地問出聲來。
孤影這纔看到他的臉。
這是一張很好看的男人的臉，長眉如峰，鼻樑高挺，那有些薄的嘴脣此時正顯出幾分虛弱的淡色，而那雙眼睛，卻定定的望着她，像是一直要把她望進心裡去似的。
“痛的厲害嗎？你身上的傷我都給你包紮好了，只是有的地方着實是傷的重了些，你且忍忍，喝了藥就會好些的。”
“你是誰？我又是誰？”
孤影打斷他的關切，毫不客氣的問道，只是她現在着實是虛弱透了，所以說出的話不僅沒有絲毫的氣勢，反而多了些綿軟的意味。
男子像是愣了一下，連端着藥碗的手都無意識的抖了抖。
“孤影，你，你不記得我了嘛？”
溫潤好聽的聲音，此時卻是帶上了說不出來的悲切，連那雙黑眸也像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彷彿生怕她說出什麼肯定的答案來。
“我”
孤影囁喏了下嘴脣，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她叫孤影
這她是知道的，她想不起來其他的所有事，甚至只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但是獨獨孤影這個名字，像是一顆釘子，釘在她的腦子裡讓她即便如此，也牢牢的記着。
“不要緊”
怕驚到她似的，男子伸出手來，想要撫摸一下她的頭，卻在伸出手後又猶豫了，只定定的看着她，露出一個安慰又無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