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這樣…”S感到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咖啡杯隨時會因爲桌面的搖晃而掉落在地，他急忙的伸手端起咖啡杯，“只是齊玥小姐你的性子相對外向一些，是一個什麼心事都會掛在臉上的人。嗯，是這樣…”S微微仰起頭，裝出一副思索的樣子，實則他是爲了避開齊玥那逼視着自己的灼灼目光。
“你說從資料上看…那是什麼意思？你調查了我們？”
“啊，不但是你們。”S依舊仰着頭，他懶散的目光凝視着天花板上的精美圖案的某一點，“很多人都做了調查。你知道，與我正在追查的案子有牽連的人，我都做了調查。”
唐蕊微微蹙眉，私底下被人調查是一種令人感到不愉快的事情，“這樣的調查，你們警方可以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進行的嗎？”
“具體的不太清楚。不過…”S緩緩地低下頭，他凝視着蹙着眉頭的唐蕊，說道：“如果讓當事人知曉的話，難免不會排除當事人刻意隱瞞一些事情的情況。如果這樣一來的話，就會很麻煩…”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爲我們會包庇罪犯嗎？”
“自然不是這個意思。”S說，“不過，凡事謹慎一點兒還是好的。你大可放心，涉及到你們私人隱私方面的事情，我並沒做過多的調查。只是粗略的瞭解了一下你們在學校的生活。從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在學校期間有過什麼朋友，有沒有與人鬧過不愉快等等，僅此而已。”
“你這還不涉及個人隱私？”齊玥義憤填膺，“你有什麼權力做這樣的事情？即便是我的父母做這樣的事情，我也會跟他們翻臉的！”
“我可不是你的父母…”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說…”齊玥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下面的話怎麼說纔算合適，才能準確的表達出自己被人擅自調查所產生的憤怒，“我只是說，連我父母都不可以這樣做，你憑什麼能這麼做？”
“原因不是很簡單嘛。”S漫不經心的說道：“因爲…你們兩位，是在這個城市與周天明接觸相對較多的人。尤其是你，齊玥小姐。”
“你說誰？”齊玥的臉上閃過一閃即逝的疑惑，“什麼周天明？他是誰？”
“…”S沉默着，他靜靜的審視着齊玥的臉龐，漆黑的眼瞳中原本所具備的懶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敏銳，一種仿若將一個人看的通通透透的敏銳。
他在確認，確認齊玥究竟是真的失憶了還是假裝如此。而爲了確定這一點兒，只有當面見到齊玥才能知道。這也是他實際上今天要見齊玥的主要目的之一。
“等等…你是說，你僅憑藉我們在學校的一些事情就判斷出我們兩人的性格，再由此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判斷出我們倆究竟誰是誰了？”在雙方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的時候，唐蕊適時地開口，她假裝毫不在意的移開話題，“既然你能查到我們資料的話，那麼也能看到我們的照片的吧？”
“啊，照片大概是有的。”S說着，目光仍舊與齊玥靜靜的對視，“不過這些事情我就是拜託Latte去辦得，具體的資料我並沒有看見，我只是聽了他對你們倆在學校的一些事情的大概描述。”
“所以…你只是聽了別人模糊的大概說了我們倆的一些事情，就判斷出我們的性格…？”唐蕊幾乎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些不可思議起來，“如果真是這樣，我不得不承認，你或許真有些本領來取代邵華的位置。”
“取代誰的位置，我並不在意。”S說，“我在意的，是揪出這起案子後的真兇。”
“什麼案子？什麼周天明？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呢？”齊玥懷疑自己是不是與他們兩個位於同一次元了。
“金陵市不久前發生的惡性綁架案與爆炸案，齊玥小姐，不會不知道吧？”
“那個當然知道呀。”齊玥恍然似的說道：“原來你們在說這個。可是…”她微微蹙起眉頭，“這與我和唐蕊有什麼關係呢？”
“作爲綁架案裡的直接受害人，你當然與此案有關了。”S說，“這個，莫非齊玥小姐也記不得了？”
“你說什麼呢！”齊玥好笑似的看着S，“什麼直接受害人，你莫不是患了被害妄想症？我怎麼會被人綁架？唐蕊，你說是吧？”
“…”S與唐蕊相繼陷入沉默。
S用嘴脣咬着右手拇指，陷入了漫長的沉思中。
而面對齊玥的詢問，唐蕊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她一時實在是失了主意。
“如果是假裝失憶的話，未免也太像了一些…不，不能說像，應該說是就是徹底忘記了。她真的失憶了嗎？但是…”S的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起來，“以怎樣的方式呢？如果我推論的沒錯，周天明…是他讓她忘記了之前的事情嗎？以怎樣的方式呢？這樣做的意義何在呢？是因爲周天明也參與了綁架與爆炸的策劃…不，不對…”
S忽而感到自己的思維似乎陷入
了某種死角，某種一旦走進去，就出不來的死角。他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到得後來，兩條眉毛就像要以一種重疊在一起的方式緊皺着，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是具體哪裡出了問題他不知道，也推論不出來。
S端起桌臺上的咖啡杯，淺淺的啜了口，“如果齊玥小姐真的想不起來的話，那也不要緊。畢竟，這只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什麼叫無關緊要的事情？”齊玥俏麗的臉龐上蘊着的困惑越來越濃，“有什麼事情是與我有關我應該記得但是卻沒有記得的嗎？”
S啜着咖啡，目光沿着杯口凝視着齊玥，似乎在仔細的觀察她的臉龐，只要她的神情又些許的變化與不自然，都足以讓他察覺到。
“到底怎麼回事？有人來跟我解釋一下嗎？”齊玥看了眼S，又看向唐蕊，“唐蕊，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我…”唐蕊微微張口，只吐出一個字，而後接下來的話要怎麼說，該怎麼說，她全然毫無頭緒。所以她又閉上了嘴巴。
“應該沒有那樣的事情，大可不必緊張。”S說，“只是覺得你與唐蕊小姐或許知道一些有關那些案子的情況而已。”
“爲什麼會這麼覺得？我和她，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高中生吧？你認爲我們會與那什麼窮兇極惡的罪犯有什麼交集嗎？”
“這倒是不可能。”S微微仰起頭，說道：“如果真的想不起來的話，那也大可不必勉強，短暫性失憶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說的話我完全不明白。”齊玥看起來是真的有一些生氣了，從一開始，對面的這個少年就用一種含含糊糊的語氣說着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情，她很討厭對方這樣不爽快的態度，“你說的什麼周天明，我根本不認識。而至於我被綁架，更是莫名其妙。要我看，不是我的腦袋出了問題，就是你的腦袋出了問題。”
“就當我的腦袋出了問題吧。”S依舊仰着頭，他的目光離開齊玥的臉龐，似乎從她臉上的神情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還有一個問題，齊玥小姐，你怎麼會住在唐蕊小姐家裡的呢？”
短暫的沉默悄然來襲。S在等待着，等待齊玥的答覆。在他想來，即便她真的忘記了一些事情，但是她現在確實是住在唐蕊家裡的。而這對於一個高中生並且在金陵市有着房屋的她來說，總是需要某些原因的。
“是她的父母因爲總是外出出差，她一個人住在自己家不放心，所以纔會讓她暫時住在我家的。這樣一來，也方便我們倆複習功課，準備高考，你明白的吧？”唐蕊用柔和的語調緩緩說道。
“啊，高考…十七歲的時候做這種事情是很正常的。”S低下頭，目光轉向唐蕊，說道：“那麼，唐蕊小姐，對於周天明這個人，你認識嗎？或者說有什麼瞭解？”
“不瞭解。”唐蕊搖了搖頭，“我和他並沒有太多的交集。”
S再度沉默。他端起咖啡杯，喝了口咖啡，漆黑的眼瞳微不可見的收縮了一下。那是他從唐蕊的語氣與神情中捕捉到了什麼東西的表現。
“誰是周天明？”齊玥的臉龐轉向唐蕊，神情間充滿了迷惑。
“邵華的一個朋友。”唐蕊實在是找不到好的藉口了，她只能硬着頭皮說道：“你不認識，以前我與邵華約會的時候見過他。”
“噢——”齊玥點了點頭，說道：“那個周…”話音到這兒戛然而止，她迷惑的臉龐上現出一絲別樣的迷惘來，那就好像你在解一道方程題，你曾經做過的方程題，但是你重做一遍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當初解這道題所使用的方法與技巧了。
你找不到方法與技巧。你絞盡腦汁，你費盡心機，你挖空自己腦袋中的一切與其有關的線索與回憶，但是你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像是空蕩蕩的木桶，總是缺失着什麼。
“這個人…”齊玥微微蹙起秀眉，她抿着嘴脣，下面的話怎麼也無法從口中吐出。
唐蕊屏住呼吸，S也放下咖啡杯，認真的凝視着她，他們都在等待她下面的話。
“不知道…不知道…”齊玥痛苦的搖着頭，說着不知何意的話。
“齊玥…”唐蕊有些擔心的將手搭上她的肩膀，但是齊玥就好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一般避開了她的手。
“叮鈴鈴…”就在這個時候，咖啡店裡傳來一陣手機鈴響，“Hello，我是S。”S蹲在沙發上，在齊玥與唐蕊的對面，用右手的食指與拇指拎着一個手機，他一邊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唐蕊與齊玥一邊聽打來電話的人說着什麼。
“原來如此…”良久，S纔對電話那邊的人說出了接通電話後的第二句話，他端起咖啡杯，淺淺的抿了口咖啡，說道：“不，不用聯繫那兒的警方，也不必讓他們知道我正在找他。”
“就這麼辦吧。啊，對了，Latte，派人開輛車過來，我這兒有兩位美麗的小姐需要一輛車。一輛就好，嗯，盡
快吧。”S掛斷電話後，將咖啡杯緩緩地放在桌臺上，他微微仰起頭，手肘拄在膝蓋上，用手指象徵性的託着下巴，懶洋洋的聲音伴隨着咖啡店裡的柔和的音樂緩緩地飄入唐蕊與齊玥的耳畔，“十分感謝兩位抽出時間來，今天就這樣吧。”
“今天就這樣吧？”齊玥用憤懣的的語氣重複着S的話，她一雙妙目滿是困惑與痛楚的凝視着S，“你在與我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後然後什麼也不解釋什麼也不說清楚，就說‘今天就這樣了？’”
“齊玥小姐，我今天說的，並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問題或許並不在我這邊。”
“那在我這裡？”
“有這個可能。”
“有這個可能？”齊玥的語調提高了一些，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着，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她的腦海中旋轉放大。
S低下頭，凝視齊玥半晌，“齊玥小姐，冷靜一些。我是說，也許，問題不在我這兒，也不在你那裡。”
“那在哪裡？”
“不知道。”S從沙發上欠起身子，站了起來，他弓着腰，說道：“無論怎麼樣，對於今天二位抽出時間來聽我亂七八糟說了一堆，我還是很感謝的。我讓Latte開車來接你們了，如果二位不嫌棄的話，不妨搭個便車一道走。”
“不用了。”唐蕊同時站起身子，她微微搖了搖頭，“我和齊玥還想在外面多逛一會兒。”
“這樣的話，我就不打擾了。”S說罷，邁着懶散的步伐，朝咖啡店外走去。
S走出咖啡店後，唐蕊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神情間仍然滿是困惑的齊玥，有些擔心的說道：“我們也走吧？”
“不，我想坐一會兒。”
“我陪你？”
“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
“…”唐蕊深吸口氣，“好吧，那…如果你沒事了，打電話給我？”
齊玥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唐蕊出了咖啡店，在街頭駐足片刻，正猶豫要不要就這麼放任齊玥一個人在裡面的時候，忽而聽到一個有些懶散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響起，“唐蕊小姐。”
唐蕊循聲望去，街邊停着的一輛林肯高級轎車裡，S正隔着半開的車窗向自己打着招呼。
唐蕊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有什麼事情嗎？”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關於齊玥小姐…”
“她沒事。”唐蕊打斷了S的話，“多謝關心。”
“齊玥小姐，是認識周天明的吧？”S透過車窗，漆黑的眼瞳望向咖啡店，“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忘記有關那個人的事情，不過，她是認識的吧？”
唐蕊沉默半晌，她的眼眸仿若兩盞忽明忽暗的幽燈，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是認識的。”終於，她以一種極其艱難的姿態點頭承認。
“那，爲什麼會失憶了呢？”S說，“這樣的事情不是看起來很奇怪嗎？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
“不知道。”唐蕊停頓了一下，望着S投來的有些淡漠的目光，說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齊玥出院之後，她就對於之前的事情不太記得了。”
“從醫院出來？”
“綁匪劃傷她的臉…”
“十分抱歉。”
“沒有什麼。”唐蕊說，“不過，對於她失憶的事情，我並沒有感到多麼的擔心。我是說，如果能忘記之前那些糟糕的事情，或許對於她本人來說，是一件好事。”
“而且，她與周天明也並沒有認識多久。即便她能記得什麼事情，對於你破案也沒有多大的幫助，你明白我的意思？”
“可是她是少數的，近距離接觸過綁匪的人吧？”
“是的。可是她也沒有看見過綁匪的臉，所以她也無法幫你辨認出綁匪來。”
S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自然不是指望齊玥能看見綁匪的臉從而指認出對方來。他只是隱約覺得在齊玥忘掉的那些事情中，或許有什麼訊息是對於自己極爲重要的。但是那樣的訊息具體是什麼，他也無從判斷。只有聽了齊玥對於當時自己被綁架的有關細節的具體描述後，他才能判斷的出來。
可惜的是，這樣的事情目前看來是無法辦到的了。
“我很希望你能破案。”唐蕊站在車窗前，看着半張臉被半開的車窗遮住的S，說道：“對此，我也希望我們可以幫上什麼忙。但是，我不希望因爲你想要破案而來打擾其他人的生活。你看，齊玥只是個高中生而已，我認爲，無論如何，她都不該被捲入這些可怕的事情中去。”
“說的是。”S贊同似的點了點頭，“不過，唐蕊小姐，並不是我將她捲入這些事情中去。就如我所說的，問題不在我這兒，也不在她那兒。”
“那是在哪裡？”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找到周天明，才能得出答案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