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確認過了嗎?”電話那邊傳來的男人聲音,這個熟悉的聲音無論如何都不得不讓人想起那個起初在金陵市警局大廳爲S託着行李箱的戴着獵鹿帽與穿着灰色呢絨大衣的男子。
“啊,基本可以確定了。陳邵華並不知道關於周天明的身份的事情。”S弓着腰,悠哉悠哉的沿着街邊緩步行走着。溫和的陽光斜射下來,將他看上去有些瘦弱與頹廢的身影完美無缺的刻畫在地面上。
“所以說,你特意與陳邵華見一面,真的只是爲了確認他知不知道那個周天明身上的秘密?”
“差不多吧。”S說,“我前面給了他很多提示。例如周天明學籍檔案僞造這樣的事情也告訴他了。但是看來他並沒有聯想到我所想到的那方面去。如果不是演戲的話,那麼他應該對於周天明的事情完全一無所知。但是如果是演戲的話…”S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他無神的眼眸瞥過與自己擦肩而過,向自己投來怪異與好奇目光的年輕女性,“那也未免太逼真了些。”
“在你面前演戲還能演的讓你看不出破綻的人,現在看起來還不存在的吧?”
“找到有關周天明的下落了嗎?”S並不理會對方的褒揚,只是緩緩地說道:“如果要揪出幕後的兇手,周天明是關鍵。這點,我想我也已經強調過了。”
“正在努力安排人手調查他的下落。不過…S,你真的不要請求‘太昊’的幫忙嗎?我是說,有他們的情報網絡,我們要找人會顯得輕鬆一些。”對話那邊傳來男子好意的勸說。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Latte,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類似於那樣的神秘組織,還是少接觸的好。”
“話是這麼說。但是…”
“並非一定是不要他們幫忙。只是…”S停下腳步,靜靜的等候着街對面的紅綠燈,“只是一旦他們介入,這樣那樣麻煩的事情就會接踵而來。”
“我完全能明白。”電話那邊在漫長的沉默過後,Latte緩緩地說道:“那麼S,你覺得這些案子會與那個我們一直在追查的神秘組織有關嗎?”
“啊,可能性在99%。”街對面的綠燈閃爍的時候,S重又邁開懶散的步伐,“但是這件案子仍然有很多疑點。這些疑點沒搞清楚前,我也無法斷言。對了,Latte,麻煩幫我安排下行程,明天我還有兩個重要的人要見。”
“誰?”
“唐蕊與齊玥。”
周天明順着談話聲看去,恍惚中看見妮娜正與什麼人打着電話。
“每一個下水道的出入口,肯定埋伏着‘太昊’的狙擊手。”妮娜那聽起來有些嚴肅的聲音在空曠的下水道中迴響着,“我不可能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從下面走上來然後坐上你的蘭博基尼揚長而去,只要我一露頭,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太昊’的那些狙擊手會立刻將我射成馬蜂窩。紫外線武器與硝酸銀子彈,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在與什麼人說着話,這是周天明目前唯一能判斷出來的事情。“是他來了?”他心中這樣問着自己,身子微不可見的往背後的牆壁上靠了靠。
“是的,這就是我爲什麼讓你把你‘靈能小組’裡的成員全部帶上的原因。”妮娜在黑暗中以一種命令式的口吻說道:“你們有三十分鐘的時間,查清‘太昊’隱藏在各個地點的狙擊手,然後殺了他們。之後,你便可以將我從這個該死的下水道里接出來了。”
“我希望三十分鐘我已經能夠見到我一向厭惡的陽光了。”
“天傑,不要讓我失望。”妮娜掛掉電話後,背對着周天明,頭也不回的說道:“如果你現在想走的話,我看可不是一個好的主意。”
“謝謝提醒。不過我想是該到了分別的時候了。”周天明站起身子,他依舊牢牢貼着牆壁,他的樣子似乎是在戒備着什麼,他的淡藍色眼瞳中充斥着濃濃的警惕意味,“你和你的老朋友久別重逢固然令人喜悅。我想你們應該需要特別的二人時光來溫存一番,我這個外人,還是儘早離開的好。”
“我不喜歡你用的詞…溫存…”妮娜緩緩地轉過身來,她歪着腦袋,站在離周天明足有五步遠的地方,定定的注視着周天明,“別這麼緊張,我如果要殺你,在你做着無數個美夢,在夢中與你的小女友洛雪溫存的時候,你就已經沒命了。”
“如果我是你,就堅決不會再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無所謂。”妮娜聳了聳肩,“其實我只是想好意提醒你,剛纔你也聽見了,慕容影痕在每個下水道的出入口,包括井蓋附近,都佈滿了狙擊手。你現在出去,恕我直言……”妮娜有些戲謔的蹙起眉頭,“相當於是在自殺。”
“所以,你的建議是?”
“何不
等着我的老朋友們將那些狙擊手解決了之後,你與我一同出去。而後,你想要走哪條路,都是你的自由。”
“我很感謝你的好心。不過…”周天明頓了頓,“借用你之前的一句話,你對我已經格外的特別‘照顧’了。我想我是時候該自食其力了,不能再麻煩你與你的老朋友們了。”
“沒什麼。我只是順帶捎上你。你看,就像我順手捎上一個包裹。”
“真的不用了。”周天明深吸口氣,他的淡藍色眼瞳透過黑暗靜靜的凝視着妮娜,“就在這分開吧。你和我。”
“OK。”妮娜有些過於的乾脆說道:“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不過…我希望我出去的時候,不會在什麼地方看到你的屍體。你知道,新聞上,報紙上。噢,應該不會,‘太昊’應該會把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的。類似於他們射殺了一個吸血鬼這樣的事情,是不會讓大衆知道的。”
“我想…這樣的事情應該是不會發生的。”周天明看了眼妮娜,“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何必讓你的老朋友們大費周折的殺掉所有的狙擊手呢?我是說,你明知道慕容影痕會將他的人分佈在各個下水道的出入口。你看,你只要讓他們選擇固定的其中一個出入口而後將那裡的狙擊手殲滅,這樣你不就可以一樣大搖大擺的出來?何必讓你的老朋友們那麼費事呢。”
“噢,你的建議真的是相當有采納性。”妮娜說,“不過,我就是喜歡看慕容影痕看着他的部下一個個死去的模樣。你看,他把我們困在這個該死的,又溼又臭的地下道足足有一個月了。我總該讓他付出一點兒代價,不是嗎?”
“所以,你還真是一個不肯吃虧的人?”周天明好笑似的看向妮娜,“可是,我希望你的老朋友們不會因爲你這樣的不肯吃虧的性格而受到連累。你知道,有時候,殺人與被殺,在一定程度上是沒有明顯的界限的。”
“你就放心吧。”妮娜朝周天明俏皮似的眨了眨眼睛,“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的身手都要比你好上十倍。這還是最低限度的估計。”
周天明微微聳肩,似乎在說‘就當我多心了’,他緩緩地向前邁出一步,有些猶豫的擡起右手,拉開自己黑色連帽衫的拉鍊,將連帽衫脫下,拋給了妮娜,“我想你應該不希望你在與你的老朋友們見面的時候穿的是內衣。”
妮娜從空中接過衣服,饒有興趣的看了他一眼,“我以爲我們倆以後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想不到臨分別的時候你竟然這麼貼心。”
“我們倆…”周天明深吸口氣,有些不確定似的說道:“雖然我很厭惡你對我以及我身邊的人做的事情,一切事情。但是,我畢竟也從你身上學到了不少的小技巧,你知道的,儘管我不認爲這些小技巧會在以後有多大的用處…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不用這麼客套,既然都要走了,我便再教你一招厲害點兒的。免得你總說什麼‘小技巧’。”妮娜說着,右手猛地五指成爪,右腳微不可見的向後移動移步,她右爪對着周天明所在的方向向後一拉,周天明的身子立時不受自己控制的向妮娜靠了過去。
在周天明的身子距離妮娜的右爪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的時候,妮娜左腳邁出,身子前傾,她的左爪猛地向周天明面門擊去,強而有力的爪風逼的周天明幾乎喘不過氣來。周天明在覺得自己的面骨都要被妮娜爪上傳來的爪勁擊碎的一瞬間,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轟!”黑暗的下水道中發出震天悶響。但並非是周天明的面骨被擊碎的悶響。而是妮娜的左爪隔空擊在周天明身後的牆壁上激起的悶響。
就在周天明覺得自己性命不保的一瞬間,妮娜的左爪以一種微妙的方式避開周天明的面頰,改而擊向他身後的牆壁上去。她的手爪幾乎貼着周天明的臉頰劃過,只要再遲個零點零一秒,那麼因爲妮娜強勁爪力而塌陷的將不是周天明身後的牆壁,而是他的臉龐。
“龍爪手裡的批亢式,是龍爪手中殺傷力最強的一招。任何人,只要被批亢正面擊中,有死無生。”妮娜說到這兒,臉上漾起一絲微笑,“當然,也沒有人會蠢到與我的批亢正面交鋒。”
周天明喘着粗氣,他尚且有些驚魂未定的看着妮娜。就在剛纔,就在妮娜的左爪逼近自己的一瞬間,他幾乎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自己從妮娜那裡學來的任何東西都應用不上,他甚至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當然,批亢是一個近距離殺傷力十分強的招式。如果你希望像我這樣利用爪勁隔空將人抓過來的時候,恐怕還得需要藉助一些靈能的力量…不過這個就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至少目前我從你身上並未感受到任何靈能的波動,所以…隔空取物或者是隔空取人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也不必灰心。
學會了這招,在近距離的格鬥中,不誇張的說,你就已經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了。”妮娜朝周天明極具嫵媚意味的眨了眨眼睛,“怎麼樣,我最後教你的這招,不能算是什麼小技巧吧?”
“你根本什麼都沒做吧…”周天明嚥了口唾沫,強行鎮定自己的心神,“你這樣也算教我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就是在我面前耍幾下…”
“知足吧。”妮娜淡淡的打斷了周天明的話,“見過我耍這幾下的人沒有一個活着的。你是第一個,你應該感到慶幸了。”
“好好的記住我剛纔做的簡單地動作,在腦海中慢慢地去體會。”妮娜說,“爲了方便能更好的理解這招,記住這幾個字,龍騰移步,神爪探伸,焚筋碎骨。”
“龍騰移步,神爪探伸,焚筋碎骨…”周天明低聲重複這十二個字,似乎想要從中領悟些什麼,但是大腦就像被抽空了空氣的皮球,空癟癟的,無論如何也領會不到其中的奧義。
“我知道以你的資質一時半會兒是很難理解啦。”妮娜對周天明象徵性的揮了揮手,“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你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地去領悟其中的精髓。前提是,你能順利地從這兒出去並且活下去的話…”
“我當然會活下去。”周天明說,“只是很可惜那不是按照你希望的那種方式活下去。”
“你以爲,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讓你以我的意願活下去嗎?”
“莫非不是那樣?”
“我承認…”妮娜微微蹙起眉頭,“我的控制慾是有那麼一點兒強,不過還沒無聊到有興趣去操控別人的生活的地步。”她停頓了一下,說道:“我是說,我雖然強迫你屏蔽人性,讓你在一定程度上能在某些方面與我達成共識,不過…你看,如果你不滿意這樣,你大可以再次開啓的你的人性。你知道,我們這種體質的人,腦袋中就像有個開關,我幫你把它關了,可是你只要再把它打開就行了。明白我的意思?”
周天明緘默不語。
“你不敢?”妮娜靜靜的注視他良久,眼眸中的笑意忽而如同噴泉一般涌出,“我以爲你之前只是不知道,原來並非不知道,只是不敢。”妮娜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的注視着周天明,饒有興趣的說道:“你爲什麼不敢呢?讓我猜猜,啊…是了。你將六個人吸成了乾屍,並且是在一天之內。你殘忍的奪走了六條鮮活的生命。你害怕了,害怕開啓人性後面對如浪潮般涌來的內疚與自責,你會被它淹沒,而這種內疚與自責,會徹底毀了你,不是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周天明緩緩合上眼睛,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就好像被抹了一層漂白粉。
“不要否認嘛。”妮娜有些幸災樂禍似的說道:“你知道,我很容易就看穿一個人的心思的。我能看出你在懼怕什麼,你在迴避什麼。”
“是嗎?”周天明緩緩的說道:“那麼我真應該感到幸運,因爲我即將擺脫掉你。”
“天明。”妮娜望着周天明轉過去的背影,猶豫了一下,在周天明走出十幾步的時候,用一種意味莫名的語氣說道:“如果當你下定決心的時候,再回來找我,我也不會拒絕你的。”
周天明的身子怔了怔,他沒有說話,沉默着,腳步看起來有些虛浮,背影在沒入的黑暗一瞬間,分明顯得十分蕭瑟。
妮娜說的沒有錯,她看穿了周天明的心思,並且將他看的很徹底。她很清楚,類似於周天明這種人,失去了人性的他,是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獨自生存超過十天的。這就是她爲什麼這樣自信的放任周天明離開。她有着強烈的信心與預感,用不了多久,周天明會再回來找她。而那個時候,也就是他徹底屈服於她的時候。那個時候,也就是他真正的從實際意義上成爲她的同類的時候。
妮娜十分自信。她的感覺與眼光從來沒有出錯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她也不會看走眼。
如果不出現意外的話…
就在周天明與妮娜提前分道揚鑣的時候,克里姆林的市郊區,出現了七個身穿古怪黑色衣袍的人。寬大的連帽黑色衣袍。一如周天明的哥哥,那個黑衣人,周天傑最早出現在金陵市時穿的衣服那般,衣袍的帽子將七個人的臉廓隱藏在陰影中,使人無從看清他們的相貌。甚至連他們是男是女的都無從分辨。
七個人站在郊區林道旁,成片的梧桐樹上的茂密的樹葉通過陽光的投射在地上形成一片巨大的陰影。七個人,就正站在這片龐大的陰影中。在他們的不遠處有着成片成片如同浩瀚海洋一般的水稻田。座落在一起的農家煙囪裡飄出的淡淡炊煙,在空中蜿蜒曲折的延伸開來。
空氣靜謐的仿若凝固了一般。不聞鳥叫,也不聞風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