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領導“發配”到怡城那天,恰好趕上怡城的第一場冬雪。
怡城,全國刑事犯罪案最少的城鎮,對於刑警來說是“度假”勝地。
我和助手小羅隨意尋間酒店住下後,一進房門,我就直奔着牀呈大字型倒下,鬆軟的牀讓我四天沒閤眼的疲憊身體瞬間放鬆,“小羅……我睡會兒……晚飯別叫我……”
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幾乎聽不見,睏意襲來,我閉眼呼吸發沉。
聽羅穎說了句“好”,她幫我蓋好被子,走出去帶上門。
我叫餘白,二十出頭。
自幼隨父親學習推理破案,多年來各種刑案纏身。
在來怡城前,我盯了四天的哨沒閤眼……
很久以前,別人看見我總說,“這是老餘的女兒。”如今——
還是這麼說。而我的人生目標就是有朝一日別人再看見我和老餘,會說:“瞧,這是餘白,這是老餘,餘白的父親……”
我睡的迷迷糊糊時,聽到客廳傳來小羅尖叫。
羅穎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老鼠!我從牀上坐起,順手抄起牀邊永遠會放置的球棒,兩步上前拉開門,準備展開滅鼠行動……
可當我拉開門後,面對的不是老鼠。
開門瞬間,有風捲着熟悉的血腥味傳來。聞見血腥,我習慣性去摸腰間的槍,腰間空空如也。我想起槍在來怡城前已上繳……
此刻,我只能提着木棒小心走過去。
一步又一步,越來越近。
我到羅穎旁邊時,確定了羅穎已昏。那邊兒房門打開,玄關處倒掛着一個女人的屍體,女人以及其恐怖的姿勢被繩子倒掛在門上,上半身拖在地上,雙腿被分開掛起。褲子被褪到膝蓋處,整個人呈倒A字型……姿勢就像有男人在門口對她進行猥褻。
可現場,最引我注意的是——槍。
女人手握着一把槍,致命傷是貫穿大腦的子彈。我在盯着那把手槍看了兩秒後,有冷汗從額頭滑下,那是前蘇聯PSS無聲槍。
就目前爲止,我所處理的刑事案動用槍支的罪犯少之又少。
其一是獵槍,其二是黑市買來的組裝槍,其三是當過兵退伍私藏槍。我一手拿出電話撥了110一手扶羅穎起來。羅穎手邊灑落不少溫水和碎玻璃杯,約是出來倒水看見了這一幕。
撥通電話後,我看向酒店房門。
門前並無可疑腳印。
從血跡乾涸情況來看,血已凝固,案發時間超過兩小時以上……
和110簡單說完,掛了電話後,我目光落在茶几中央的兩個檔案袋上。
一厚一薄的檔案袋,厚的那個是我明日《怡城刑警入職申請書》,裡面除了入職申請外,還有我在連城的破案記錄。羅穎故意挑了幾個大型案件,免得我在這邊兒被欺負,雞毛蒜皮的案子纏身之類。
相比之下,另一個癟癟的牛皮紙袋薄的可憐,那就是《怡城刑事檔案錄》……
窗戶不知何時開了一條縫,就像是有心靈感應似得,強烈的風竟吹翻了怡城檔案錄,檔案錄下壓着張紙。
精緻的燙金紙片,飛到我腳下。上面,是用血寫成的英文字母——
“A。”
字跡並不潦草,寫字的人,很有耐心……
十三分鐘後,走廊裡響起有條不紊的腳步聲,警察來了。羅穎還在昏迷,我並非刑警,此刻所能做的僅僅是上警車,隨他們去公安局做筆錄……
其實留下也沒什麼用,現場我能勘察的已經勘查完畢。
警車外雪落紛紛,我從車後玻璃中看着雪中的車轍印,印記很快又被飛雪鋪平,這樣的天氣罪犯就算逃跑,也找不到任何腳印……
這邊兒,一羣人在來回傳看我的資料。
我能感覺到,大家對我好奇又不滿的目光,我自己也尷尬,有種是我打破了這個安靜祥和的“白色海洋”之感。
不然憑什麼我一來就出事,還是這麼大的事兒!
……
警局審問室,我走進去有些驚訝,因爲審問我的只有一人,還是個英俊絕倫的男人。男人生的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長眉烏黑,眼皮寬且修長,若刀削斧鑿的鼻下削薄的脣微抿,黑色的瞳仁兒隨意看一眼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乖乖坐上去後,男人微擡起下巴,眼神凌厲,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寒光。
“姓名。”
“餘白。”我說完,男人刷刷落筆,又繼續問,“年齡。”
“二十三。”
“職業。”
男人大概是問順口了。
我擰了擰眉,要說自己是刑警嗎?可我明日才報道,現在我算是什麼?
“無業遊民?”
我說完,男人笑了。很好聽的低笑並伴隨着落筆“刷刷”聲,可惜他低頭,不然我真想看看他笑起來什麼樣兒。
等男人再擡眸時,已經本起臉,聲音帶了幾許嚴厲。
“從發現到報案,現場只有你一人,是麼。”
“是的,只有我一人,小羅昏迷不醒。”
我說完後,抿了抿脣。
在案發現場的報案人,總會最先受到盤查,“一人”便代表在警察來之前,可隨時毀滅現場證據。我估計這邊兒可能要給我下馬威,起碼要好一番盤查,也做好了對答準備。可誰知,男人良久都沒說話,我忍不住擡眸看他,竟見他低頭在玩手機!我有些火大,還有些無語。
他在笑,削薄的脣角扯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低垂的眸長睫裡的很遠也看到出濃密烏黑,刑警隊黑皮夾襯得人看上去又痞又美。
大概發覺我目光,男人緩緩擡頭,毫無尷尬之感。
他不疾不徐的把手機裝兜裡,起身朝我走來,邊走邊說,“你可以走了。”
我:“……”
這就走了?什麼也不問?
“真可以走?”
這是很蠢的問題,而我不得不問。我明日就來這兒上班,我不想產生隔閡,男人繼續走,走路姿勢隨意而散漫。
修身黑夾克、黑長褲配着短皮靴,看上去幹練又帥氣,身形頎長又俊朗。
等等!
我腦中猛然敲起警鐘,這不是刑警隊服!
我若記得不錯,刑警隊服向來都是臃腫的厚夾克。
男人已到我旁側,他在我身旁站住腳,“明兒來報道。”嗓音少了方纔詢問的嚴厲。醇厚又低沉,還透着點兒清傲。
我眼睛一亮,這人原來是官!我迅速起身,他已走到門口,修長的五指拉開門,蓬鬆的黑色短髮在燈下柔光閃閃。
“等一下!”
他回頭,修長的眼眸,黑色瞳仁若泉水下的鵝卵石,閃着潤澤的光,不語,在等我回答。
我問:“呃,不知怎麼稱呼?”
一想到短期內合作伙伴這麼好看,我突然覺得,就算查案也沒什麼了。雖然怡城發生了兇殺案叫我這想休假的人有些難受。
比起和連城那些又粗又糙的老爺們辦案,這男人實在養眼。
男人轉身,聲音敷衍,淡漠,還有些愛理不理的傲慢——
“陸晉。”
生平第一次,我怔住,如果我沒聽錯,他說……陸晉?
生平第一次,我想殺人。
終於明白怡城爲何如此安詳。
有陸晉在這兒,誰敢造次!
陸晉這名兒,不管擱在哪兒都是如雷貫耳。
傳聞中,陸晉不到案發現場,僅憑現場人員隻言片語,就能推斷出兇手所在;
傳聞中,陸晉嘴毒又暴躁,除了長得帥,武力值與智商雙高外,平日連省公安廳廳長都不放在眼裡;
傳聞中,省裡三番四次對他的惡劣行徑作批評大會,而他都缺席故意去打牌喝花酒……
傳聞中,……
媽的。爲什麼我來之前沒人通知我,怡城雪藏着陸神探!沒聽過一山不容二虎嗎!我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幾秒,快步走出去。
走廊裡,陸晉剛巧拐彎,背影冷肅,側臉冷漠,雙手插兜,酷拽的不像樣,毫無警察風範。
除了酷一點,比想象中再帥一點……
我跟在後頭看陸晉背影,越發懷疑,陸晉是不是被掉包了。
因爲方纔,他哪兒嘴毒暴躁了?
是嫉妒吧?捏造傳聞?傳聞不一定全是真。就比如說,打牌喝花酒,真敢喝花酒,早就被大隊除名了。
陸晉走的很快,很穩,出了門。
我沒打算追上去,外頭大廳,羅穎等我很久。看見我,她拿着大衣快跑過來,瑟瑟發抖又滿目擔憂。
“小白,你沒事吧?”
我把衣服穿好,問她,“我沒事,你呢。”
“我也沒事!”羅穎說完,我聽到大院裡頭傳來年輕男子的大聲吆喝,那吆喝聲在空蕩蕩的大院裡迴盪——
“陸神,不夠意思啊,就這麼把哥兒幾個丟下……得罰你喝酒!”
地道的京城強調,這陸晉……難不成是帝都人?
“吵死了。”陸晉聲音不掩飾的嫌惡,那幾個人並不以爲意,反而繼續說:“不管,待會兒這單得你請!”
陸晉沒再說話。
院內,大雪紛飛,我和羅穎走出去,距離停車處還有段距離,雪中陸晉若行走精美的雕塑……
低調的奧迪和他這人有些相駁,一羣豪車相繼駛出大院後,羅穎小聲問我,“小白,那人不會是傳聞中的陸神吧?”
陸神探,簡稱陸神。
我嘴角稍稍彎了彎,“是他。”說完,我轉移了話題,“東西都拿出來了?”回過頭,我看着那邊兒的兩個行李箱。在羅穎點頭後,我指着警局對面的招待所,“雪這麼大,去招待所將就一夜。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