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端(三)

堆放着各種材料的鍊金室突然擠進七個人,使得本就不大的空間更添壓抑。

費爾南德斯用手按壓着突突直條太陽穴,一雙眼在維克多和盧西恩之間來回遊走。長嘆一聲,卻是對着佩雷爾說。

“王子殿下,雖然提這個要求有些過份,但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佩雷爾雙脣緊抿,沒有立刻做答。

當年的事,他也略有耳聞。

國內的豪門望族,姑姑一個也看不上,惟獨對西亞聯盟一個小國的繼承人情有獨鍾。

當時的費爾南德斯還不是大公,身爲次子的他本沒機會繼承公爵之位,極具政治頭腦的費爾南德斯拋棄了已經訂婚的未婚妻,改娶了帝國的公主。這在諾丁已不是秘密,所以國內的貴族一向都看不起費爾南德斯,私下戲稱他爲裙帶公爵。

再看一眼年紀明顯比盧西恩大一些的維克多,佩雷爾已經猜到他必然就是當時與費爾南德斯有婚約的那名女子所生。

“雖然是家醜,但我希望您能暫時保密,在我處理好之前,不要告訴藍蒂婭。”

“姑父,這是您的家事,我自然不便參與。”言下之意,佩雷爾同意了費爾南德斯暫時不要張揚的要求。

公爵長舒一口氣,目光只瞥了一眼巴菲,然後再次轉到兩個兒子身上。

“維克多。我地兒子。爲什麼不給老父一個擁抱”張開雙臂。費爾南德斯這番話顯然已經表示出他要認下維克多地決心。

盧西恩呲牙轉頭。不去看即將發生在眼前認親地一幕。但等了許久。身畔地兄長都沒有動靜。

滿室人地目光集中到了維克多身上。

“母親已死。我與你再無瓜葛。”

費爾南德斯一言不發。反倒是費舍爾低斥維克多。當着這麼多人面。怎麼能給他父親難堪。

“恨我麼。”久久。他纔開口。語氣帶着難掩地悲涼。

“我們之間沒有感情,談不上恨。”維克多這席話一出,鍊金室再度陷入尷尬的沉默。

盧西恩雙手環胸,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無論你對我抱着什麼樣的感情,你終究是我兒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費爾南德斯激動的走上前,一把抓住維克多的肩膀。

“那麼,父親大人,您紆尊降貴的來到米維拉,只是爲了告訴我這句話”回望費爾南德斯,維克多冷笑着反問。

雖然滿臉苦楚,但這個保養得極好的男人眼裡沒有一絲後悔,巫妖連陪他演戲的心情都欠缺。

“你們是兄弟”費爾南德斯收回雙手,面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冷冰冰的掌心,維克多散發着寒意的軀體遠比費舍爾所說的情況要嚴重得多。

“一見面就拔劍斬殺的兄弟我不敢要,況且他也不想承認我這個兄長。再說了,既然不敢公開宣佈我的身份,又何必做這些虛僞的安撫。”

“你”費爾南德斯瞪着維克多,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

“我立志追求法術的極至,對世間的權位沒有興趣,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給你的政治生涯帶來阻力。”

“維克多”費舍爾難以置信,這真是那個心心念念要報復的孩子真是立志成爲法師後給父親屈辱的弟子

“你的意思”費爾南德斯臉色亦不會好看到哪去。

“我不會認你這個父親的,無論是現在或將來,你於我,只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

“哈哈”盧西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他的行爲招來了費爾南德斯帶着警告的瞪視。

“只要在場之人不說出去,誰又會相信我是大公的兒子。所以嘛從今往後,你們繼續過貴族醉生夢死的逍遙日子,我呢,繼續做我的研究,兩不相干。”

“殿下,我想和我的兩個兒子好好談談。”費爾南德斯將目光投向佩雷爾,暗示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佩雷爾點頭表示諒解,與巴菲、薩拉奇一道退出鍊金室,費舍爾在眼含擔憂的看了一眼維克多後,也跟着退出去,把空間留給父子三人。

“閒雜人等都離開了,我們也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門德爾公爵。”眼見再無外人,維克多的語氣比之前更沒敬意。

“塔蘭是一個很小的公國,依附於西亞聯盟,能成爲魔法協會總部所在地,也只是因爲南陸第一的魔晶儲量的關係。晶礦總有開採完的一天,一旦沒了魔法協會的庇護,這個小小的公國必然無法逃脫被其他王國吞噬的命運。我不希望塔蘭滅國,我想扭轉命運,可悲哀的是我連自己的命運也無法改變。”費爾南德斯轉過身,凝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開始了漫長的陳述。

“莉婭是我最愛的女人,她身上有貴族女子所沒有的一切美好品質。年輕時的我被她深深吸引,在我還是次子身份的時候,我相信我會娶這個女人,協助大哥將塔蘭導向繁榮,完成身爲貴族應有的使命,我一直堅信這就是我的命運。

或許是因爲我比大哥更優秀的緣故,父親更中意我接替公爵的位置,於是爭權的悲劇不可避免的發生了。我不否認我是個狠心的男人,當理想和畢生所愛有了衝突,我選擇的是前者。所以”

“所以您找上了母親”盧西恩突然插上一句,立刻收到費爾南德斯的怒斥。

“盧西恩,你的貴族禮儀呢風範呢”再次嘆氣,公爵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倦意:“我不能用一個人的幸福去換整個國家,我不希望在百年、千年之後,南陸的地圖上沒有塔蘭的名字。依附着諾因帝國,能幫助塔蘭迅速強大起來,不論是在軍事還是經濟上,至少我給百年後的塔蘭開創了一個避免滅亡的軌道,要怎麼走,全看我的子嗣。哪怕被人譏笑爲裙帶公爵,只會靠女人往上爬的小白臉我也不在乎,和我的理想相比,什麼都不重要。”

盧西恩不再明譏暗諷,面色凝重的望着自己的腳尖。

“既然你要我打開天窗說亮話,那我就直說了。”費爾南德斯直視目光有些嚇人的長子:“我希望你能輔佐盧西恩,完成他的理想。”

盧西恩猛然擡頭,滿臉驚愕。

“我之前就說過,和我的理想相比,什麼都不重要。你雖是我的長子,可論能力論血統都比不上次子的盧西恩,他能完成我無法延續的理想。所以,我只會選擇委屈你,一如我委屈你的母親一樣。”費爾南德斯一字一句的闡述自己的想法:“原本我還有些擔心,但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打消了所有的疑慮。既然你對權勢不在意,爲什麼不幫助盧西恩一個擁有聖騎士名號的弟弟比鍊金總長更具庇護能力,不是嗎,維克多”

“既然你什麼都算計好了,又何必特意爭取我的同意。”一直保持沉默的維克多終於開口。

“盧西恩需要的是心甘情願,而非陰奉陽違。”

“如你所願,父親。”欠身一躬,維克多第一次在門德爾面前表現出恭敬的姿態。這句父親完全表示了遵從,而非諷刺。

“盧西恩,從現在起,他就是你的兄長,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要給予他最大的庇護和信任。”

“母親那邊”盧西恩掉轉話題,實際上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藍蒂婭我會負責安撫,只要你們兄弟能齊心協力,我就心滿意足了。”兩個兒子都沒有反對,讓費爾南德斯欣慰不已。

“雖說您身份尊貴,但教廷和貴族不會坐視不管吧”庇護一個邪惡法師和亡靈法師有天壤之別,就算維克多在成爲不死生物後就離開主物質界,也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教廷肯定不能接受一個暗地裡包庇亡靈的聖騎士,而一向看不慣依靠裙帶關係上位的衆貴族肯定也會落井下石。

公爵何來的底氣說這種大話。

“你還不知道吧,當今教皇與阿爾貝雷西特大帝是血親。雖說聖歌一族已經滅絕,但教皇恰巧就是最後一代聖歌,阿爾貝雷希特大帝之所以能四處征戰而沒受到教廷的阻止,也是因爲這個緣故。再說,帝國的貴族多少都暗中資助邪惡法師做違反教義的魔法研究,真要追究起來,我可以拉下三分之二的貴族陪葬,他們敢嗎。”

聖歌

維克多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很快又隱沒在死寂中。

“既然身份問題解決了,那我們也改聊聊另一件重要的事。”費爾南德斯親暱地搭上維克多的肩膀,柔聲問道:“關於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接替費舍爾的總長職務。”

“呵鍊金總長固然是一派之長,但論權勢,終是不及魔法協會。費舍爾是我多年老友,有他坐鎮我很放心,你不如把精力投到魔法協會上,我會暗中關照拉姆德,讓你順利進晶曜學院。以你的能力,用不了幾年就能升到師,到時我再想辦法讓你打入協會高層,就能和盧西恩相互照應了。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費爾南德斯手指輕點下巴:“你的舌頭,我聽說已經被割掉了,爲什麼還可以說話”

“不死生物的能力而已,父親。”維克多暗暗看了一眼盧西恩,只見他依然低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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