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愛把下巴抵在布朗熊棕色的腦袋上,望着通向食堂的水泥路出神,飯菜的香味飄了出來。真快,又到飯點了。
可她不覺得餓。
腦子裡迴響起陳曉渡的話,小愛,再忍耐一段時間。一畢業,我就去找工作,找到工作一切都會好起來。那時我媽再反對也沒有用。她做不了我爸的主,同樣也做不了我的主。
原來,阿姨強烈反對他們的交往,所以曉渡才痛苦萬分。他想等問題解決了,過年時帶她見父母。沒想到,阿姨堅決反對,甚至威脅說要斷了曉渡的生活費。
曉渡是地地道道的城裡人,父親是某局的局長,母親是一家單位的會計。這樣的人家能看上農村出身的她嗎。
當然,這些是洪葉看告訴她的。 洪葉還說,她和陳曉渡高中是校友,大學還是校友。有緣吧!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的爸爸居然是小學同學。
俗話說,一輩子同學三輩子親。如果他們兩個若是好了,豈不是親上加親,皆大歡喜。
她不確定洪葉告訴她這些是什麼用意,是暗示她不配陳曉渡,最好知難而退,還是以朋友的身份,幫她分憂解難。或者受阿姨的委派來打探情況。她知道城裡人總是帶着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瞧不起鄉下人。可是,往上數三代,誰又能和農村脫得了干係。
門突然被推開,室友們回來啦。
“咦。小愛,怎麼沒去吃飯?”老大把小挎包掛在衣架上,“早說呀,給你帶一份。”
她擡眼看一下,搖搖頭,輕輕吐出三個字,“我不餓。”
“你是不是有心事,這段時間總是發呆。昨天馬哲老師提問你,喊你兩邊才聽到。不符合中文系小學霸卞愛同學的風格啊。”
“老大火眼金睛哪!小愛,最近是有點怪!來,給姐說說,啥情況?”老三頭湊到面前,盯着那張慘白的臉,“和曉渡鬧矛盾了?他有新歡了還是你有新歡了?陷入二選一或三選一兩難境地?”小老六說。
“行了,情感專家。能不能有點新時代獨立女性奮發向上的素質?沒聽說嗎,我在背語文,君在背英文 。日日學習不見君 ,定不負相思意。學着點,史上最正愛情觀。”老大說。
“某人芳心託付書海,相思苦呀!”小老六翹着蘭花指,把“呀”字拉得好長。
爲了愛情,老大打算考研到男友所在地,天天學到教學樓熄燈纔回來,名副其實的拼命三娘。
“沒你命好。不然怎麼辦?只好拼一下。”
“嘻嘻,也不是。主要是我沒那實力。只好不付春光,野蠻生長。”小老六把椅子倒過來,雙手放在椅背上,“我媽說我智力平平,相貌一般,將來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
“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條路。適合的纔是最好的。”老大道。
“老大就是老大,永遠理智,永遠清醒。佩服,佩服。哎,胖丫呢?”。
“誰是胖丫,說誰呢?人家現在也是有曲線的,好吧。”老二推門進來,附在門框,搔首弄姿,一臉的幸福。
“別動!保持住!”小老六跳起來,兩隻眼睛像探照燈在老二身上掃來掃去,“眉眼如絲,粉面含嬌,一身騷情。這是有情況呀。老實交代,怎麼回事?”
“什麼一身騷情,多難聽。這是愛散發出的味道,愛的味道,懂嗎?”老二胖丫反脣相譏。“少來啦,什麼愛的味道,明明就是荷爾蒙過剩發出的餿味。老實交代,幹啥去了?”老三說。“沒有啦。就是和老鄉聚個餐。”老二胖丫胖手捂臉作嬌羞狀。
“聚餐?還老鄉。沒聽人說嗎,沒事少和老鄉聚,聚來聚去成一對。哎,說說,多久了?”老大說。
“得了吧!別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一個個的,那個不是和小男友雙宿雙飛的。三兒不是也剛找到一個帥哥嗎?爲什麼不審她,一個勁的審我。不說,就不說,急死你們幾個。”老二狠狠地道。
“不說就不說,不過你可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別像我那樣,賠了情感又折青春的,搞得自己一身傷。”三兒關切地說。
“謝謝,姐們關心。我會小心的。”而後老二胖丫神秘兮兮地招手,“來來來,爆炸性新聞。”
三兒一把把她拉過來,按在椅子上,說:“說吧,什麼事?”
胖丫清清喉嚨,“絕對驚豔,哦,不是,驚嚇。你們知道嗎,聽說上屆有個學姐被人那個了。學姐家人不甘心就報了警。結果壞人沒抓住,學姐卻死了。”
三人面面相覷,一臉疑惑,齊聲問:“爲什麼?”
“出事後,男友分手,室友排擠,社會輿論也各種指責學姐行爲不檢點。學姐承受不住打擊,在家尋了短見。可惜了!嚇人吧,嘖嘖,想不到咱們學校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沒事晚上少出門,小心色狼把你跟。”胖丫提醒道。
沒有人注意卞愛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真不可思議。壞人逍遙法外,無辜的受害者卻被無形的壓力絞殺。”老三驚愕。
“所以很多人選擇做沉默的羔羊。有空看看,美國一部反映社會犯罪電影《沉默的羔羊》。很精彩,發人深思。”
“叮鈴鈴”,桌上座機電話響起。
“不會是我老鄉吧?剛分開一會而已。”老二一臉花癡。
“喂,喂。請問你找誰?喂,再不說話我掛了。”老三拿着話筒 “哦,什麼?找小姨?我們這是大學宿舍。你小姨在我們學校嗎?她叫什麼名字?”
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卞愛心底冒出,她隱隱覺得自己就是電話中的“小姨”。
老三點點頭,“哎哎,你別哭呀!小朋友。卞愛是你小姨呀,你等着啊。”
轉頭對卞愛說,“小愛,找你的,你外甥女。”
卞愛把耳朵放在聽筒上,心跳的厲害,輕輕“喂”了一聲。
“小姨,我是方悅,媽媽……她死了。”電話那頭外甥女方悅哭着說。
卞愛眼前一黑,身體搖了幾下,險些摔倒,電話也“啪”的一聲掉在桌子上。
“小愛,發生什麼事了?”老大扶住她。
“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老三問。
“小姨,嗚嗚……小姨……我想媽媽……”
電話那頭的方悅還在哭。
“來,小愛,躺下,慢點。”老三扶住她細瘦的胳膊,“躺我牀上!”她的牀在下鋪。
卞愛搖搖頭,爬到自己牀上,雙手捂住臉,嗚嗚地哭了。
寢室瞬間陷入一片沉寂。
老三拿起電話,那邊已經掛了,
“小愛,出什麼事了?”老大小心地問。
卞愛的肩頭急劇地聳動,看的出來,她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感。
“別問了,讓她一個人待會吧!”老三說。
“小愛,一會我幫你請假。你好好休息,別想那麼多,啊。咱們走吧!”老大輕輕掩上門,
卞愛一個人在寢室直哭的雙眼紅腫,上氣不接下氣。姐姐死了。怎麼可能?她那麼健康的一個人,平時連感冒都很少,怎麼會死。前不久她們還通信,她還說元旦來學校看她,帶她去吃好吃的。怎麼可能會死?她不信,不信這是真的,不相信愛她的人一個個都離她遠去。不相信姐姐——世界上最後一個疼愛她的人也走了,毫無徵兆地走了。她的好姐姐,爲了她早嫁的姐姐,給她買新衣服,送好吃的姐姐。一直像媽媽一樣疼愛她的姐姐呀,她不會死,不會死。卞愛撫在被子上,淚如決堤之水,洶涌而下,怎麼擦也擦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