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不見,月已開始透明,視界邊緣翻出一圈暗灰的微光。
空場上是一條條白色人影,靜態地映在一層飄渺的薄霧之中。
郝有富被這陣仗給弄迷糊了,按理說這些白影從沒傷害過他們,還一路引導他們發現了當年三〇三的真相,遂問道:“又要放電影了?是不是差了‘全劇終’仨字?”
吳爲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廝就是神經粗大。
天光突然劈開黑幕,幾線紅光從東方透出,破曉時刻已來!
白色的影子漂浮到半空,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風旋,朝着幾人捲來。
風旋內部是一張張人臉的形狀,有男有女,五官清晰可辨。其中一張人臉停留在劉開文的面前,臉形隨着風旋變化着,嘴脣開合,反覆說着兩字。
旋流太強,劉開文被吹得睜不開眼,勉強看了幾眼,不確定地問:“家書?”
那張臉上的動作停止了,直直地看着劉開文。
無數個空靈的聲音重複地說着:“謝謝!”
風旋從幾人身邊抽離,升上空中,化煙無影。
幾人睜開眼,看向東方的半輪紅日,此刻雖爲鴻蒙之初,卻蘊含着驅離黑暗的力量和無限的生機。
張小刀呆呆地說:“若若,她對我說‘謝謝’!”
劉陽陽扇了自己一耳光,也困惑道:“她也對我說了!我做了什麼呢?”
劉開文看着日月同天的剔透,感嘆道:“和光同塵,前路漸遠。”
他似有所感地回看身後的廢墟,恰有一道白光閃過,定睛一看,又沒有發現什麼。
幾人不敢再做停留,速速走出鐵門,沒入竹海中。
“跟我來!”劉陽陽對他們招招手,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
郝有富疑惑地看向劉開文,眼裡全是不信任。
張小刀見他們不相信,急急催道:“快走吧!陽陽認方向最厲害了,我之前全靠他留下的記號才走到裡邊去的。”
幾人跟在劉陽陽身後疾奔,不出半小時便出了竹林。
趙一慧回頭,突然指着竹林上方說道:“你們看!”
只見從竹林中心冒出一股黑霧,蒸騰至空中,逐漸消散。
“也許這裡的詛咒被化解了!”
望向晴空淡雲,吳爲的心情並不輕鬆。這次的行程看似解開了三〇三的謎團,卻又發現了很多隱藏在後的新謎團,就如這天上的流雲一般,變化莫測。
劉陽陽的確有些能耐,片刻就把他們帶到了沼澤坡上。
“就是這裡!”張小刀心急地撿起一根樹棍,和劉陽陽一起滑下陡坡。
後面幾人站在陡坡上,往下一望,沒見曲若的屍體,只見張小刀蹲在潭邊,使着樹棍在沼澤裡胡亂撈着。
郝有富疑惑出聲:“咦?屍體呢?又被衝進沼澤了?”
說着,他也滑向沼澤邊。
吳爲拿出繩子,固定在陡坡上的大樹幹上,朝陡坡下扔去。
“拉住繩子!”
郝有富接住繩子,系在自己腰間。劉開文和趙一慧則走向那棵橫倒的大樹。
劉開文本想和那具骸骨道別,順便把他取出來,就地安葬了。
倆人一走近,就發現了異常之處。
只見整棵樹幹被人橫向劈開,樹幹的上半部分被丟棄在一旁,裡面的骸骨已不見蹤影。
倆人對視一眼,立刻在附近尋找起來。
吳爲見他倆奇怪的舉動,便走過去,一見空置的樹幹,警惕地擡眼看向四周,拿出匕首,向郝有富輕呼:“郝有富,帶着他們立刻上來!”
郝有富還在和張小刀倆人在沼澤邊打撈屍體,一聽吳爲的語氣,頓時繃緊神經,對旁邊倆人說道:“有危險,快上去!”
張小刀倆人一聽,也明白郝有富他們幾人絕對不簡單,如果他們說有危險,就一定要聽話。倆人迅速順着繩子爬上陡坡,郝有富緊跟其後。
“怎麼回事?”郝有富一上陡坡便詢問道。
吳爲指指樹幹,而後閉眼側耳在各個方向凝神傾聽。
郝有富一見樹幹內空空無物,也摸出自己的藏刀,還不忘順了一把阿昌刀給劉陽陽。
劉陽陽接過短刀,頓時生出一股勇氣,兩手舉刀,縮頭撅腚地在原地轉着。
郝有富見吳爲睜開眼,便用眼神詢問他,只見吳爲搖了搖頭。
“難道是被山裡的動物給叼走了?”
吳爲對他翻了個白眼:“什麼動物會劈樹?”
這時,劉開文招呼幾人過去。
劉開文和趙一慧在樹幹附近尋找了一番,各自發現了奇怪的痕跡。
見幾人都靠了過來,劉開文撥開樹幹一旁的灌木,在被幾枝灌木枝條遮掩的地方,有兩個腳印。從腳印形態來看,屬於一個人的痕跡。
郝有富沉聲道:“有人跟在我們後面?是他們把骨架移走了。”
“嗯,而且是在雨停之後,不然腳印不會這麼完整”,劉開文補充道,“還有,你們看樹幹附近雖然沒有腳印,但有許多碎葉和細細的劃痕。”
幾人來到樹幹前方,蹲身一看,果見如此。就算雨大打掉樹葉,也會沾上泥水,而這裡的樹葉是浮在地上的。一條條交叉的細痕刻在地上,且順着一個方向變化,明顯是有人拿着樹枝把這裡掃了一遍,用來遮蓋腳印或其他痕跡。
郝有富突然想起在沼澤坡上也有這種痕跡:“沼澤那裡也有這種痕跡!”
趙一慧也說道:“我也發現了幾枚腳印,但比起老劉發現的要小一點。”
“來人不止一個!是莫家的人嗎?他們撤走營地其實是個障眼法,人藏進山裡,跟在我們後面?”
幾人聽着郝有富的分析,一時間沒人言語。若說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爲什麼在他們拿到盒子之後,不現身來搶呢?他們的目的不就是盒子嗎?
吳爲看向幾人說道:“現在這裡只有我們!”
劉開文皺眉不語,再次回到灌木處,仔細研究那雙腳印。
“不是莫家人!”
其餘幾人一聽,紛紛走過去,圍在他身邊。
“你們看這雙腳印的紋路!”
腳印上的確有着規則的紋路,橫紋相交,邊緣處有縱向緊密的斜紋。
郝有富摩挲着下巴,說道:“這個鞋底有點奇怪啊,一般鞋子在腳心處都是平滑的。”
劉開文想了想,拾起鞋印中間陷進土裡的一截黃色枯杆,放在指尖捏了捏,看向幾人:“稻草!是草鞋!走,去沼澤!”
幾人又下到沼澤邊,見陡坡上有繩索拖曳的痕跡,沼澤邊緣還有半個腳印。
郝有富嚷嚷道:“戴墨鏡穿草鞋,不搭配啊!那幫假洋鬼子肯定不會穿!再說了,現在還有幾個人會穿草鞋?”
趙一慧臉色一變,急忙說道:“山下李大叔,我看到他家門外晾着草鞋。”
劉開文搖了搖頭:“不一定。在我老家也有人穿草鞋,特別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還有要下田的人。”
郝有富摸着鼻子道:“這也縮小了範圍。”
張小刀大概明白了現在的狀況,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們把若若的屍體帶去哪裡了呢?”
趙一慧看着他,眼裡寫滿不忍,還是說道:“不知道。”
郝有富看着張小刀失望的眼神,說道:“我們下山去問問村民,這幾天裡有沒有其他人進山。”
幾人在劉陽陽的帶領下,爬上山頂,三座碉樓映入眼簾。
張小刀眼裡有些溼潤,感覺這幾天的經歷讓他終生難忘,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改變了。
當幾人出現在李家門前,李老漢的老伴擦擦眼,一見是他們幾個,眼淚婆娑地迎了上去。
“你們這幾個娃娃,太讓人操心了。你們一走,下好大的雨。我們家沒得一個人睡着了,都在擔心啊。老頭子一早就去大隊了,喊人準備進山找你們啊!”
見着這番景象,幾人心裡流過一絲暖意。趙一慧連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們都沒事,倒是讓你們擔心了。”
李老漢的老伴連連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劉開文不見李老漢,一聽說李老漢要進山找他們,問道:“李大叔現在在哪裡呢?”
“你們看,他回來了!”
幾人向後望去,果然見李老漢往這邊走來。
李老漢一見他們幾個,顯然鬆了一口氣,連忙把他們迎進屋裡,讓他們好好休息。
老奶奶和李嬢嬢端出熱湯熱飯,讓幾人趕緊吃。
李老漢原本和隊上的人說好了,中午就進山找人,既然人自己回來了,還多出兩個,也就不用上山了,所以他又出門去隊裡了。
幾人和老奶奶、李嬢嬢聊着天,得知從他們上山後,再沒有陌生人來過。被問起雨天會不會有寨子裡的人進山時,兩位老人都搖頭說不可能,平時沒雨都不會去那個山坳,下雨就更不敢去了。
在李老漢家呆了一會兒後,幾人向他們辭別,搭着去鎮上的拖拉機離開了。
拖拉機上的幾人形容狼狽,各個顯得心事重重。
郝有富連嘆三聲,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劉開文想了想,堅定地說:“柳江鎮。”
郝有富接着問:“也對!那什麼時候去?”
“先回江市休整兩天”,劉開文放鬆地躺下,拿起揹包擋住陽光,“有些事情需要捋一捋。有個重要的地方要查一查。”
“哪裡?”
另外幾人異口同聲地問。
郝有富瞥向張小刀和劉陽陽:“關你倆啥事啊?堵上耳朵!”
劉陽陽縮了縮頭,躲到張小刀背後。
劉開文脣邊露出一抹笑來,郝有富見此半眯起小眼,仔細看向他的臉,越看越奇怪,但也沒說什麼。
“八大監!”
“八大監?”
劉陽陽震驚得聲音都變了調。
郝有富連忙問:“你知道?”
張小刀見劉陽陽不敢說話,便替他回答:“他家有三代人都在四大監裡呆過,兩代是看管,一代是被看管。”
見幾人都看向他,劉陽陽從張小刀腦後斜支出腦袋,小聲地說道:“那裡太邪門!你們查什麼?”
邪門嗎?劉開文心裡冷笑着,不邪門的地方還用他們查嗎?再邪門,也得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