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
李彥哲如同身陷於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感覺不到一絲光亮，只有錐心刺骨的寒冷縈繞在他周圍。
“我死了嗎？”
他想起胸口被子彈擊中的那一刻，並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麻痹感迅速侵蝕全身，之後他便處於了現在這種莫名的狀態。
人生的全部經歷如潮水般不斷翻涌，一幕幕畫面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就好像前一秒纔剛剛發生，又好似已經過去了無數個世紀，讓他遊蕩在自己人生的長河裡，恍然如夢。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到了某個特定的時刻，他感到身體突然一輕，整個人搖曳着飄起，緩慢卻又不可抗拒的從某種束縛中抽離。
黑暗中有點點微光閃動，這些微弱的光點越聚越多，最終化爲一個由無數光點凝聚而成的身體。
轉頭回望，看到自己無聲無息的躺在黑暗中。
“果然，我真的已經死了。”
光芒黯淡的臉龐輕輕嘆了口氣，表情淡如秋水、無悲無喜。
遠方有莫名的聲音在輕輕呼喚，如嗚咽、如嘆息，他知道這是在給他指引方向，如引路明燈，只要隨着聲音而去，他就可以找到自己永恆的歸宿。
“該走了。”
他準備循聲音而去，卻看到身體中突然伸出一隻由光點組成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腳髁。
“你哪兒都不能去！”
一個霸道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李彥哲覺得耳熟，回想了半天才確定這聲音屬於自己。
“爲什麼還有一個我？”
他好奇的低頭俯視，身體中漸漸探出一個由光點形成的腦袋，長相與他別無二致，只是一雙眼睛充滿邪異，使他們兩個人的氣質完全不同。
“你是誰？”
李彥哲想起了玄幻小說裡描述的奪舍，難道他的身體在瀕死之前被別的人給霸佔了？
“我是你弟弟。”
對方咧嘴笑了起來，配上那充滿邪氣的眼睛，表情看上去十分詭異。
這個答案出乎了李彥哲的預料，他不解的看着對方，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怎麼又突然冒出個弟弟？
“我和你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只是在媽媽肚子裡時你太霸道，把我給吸收了。”
對方變得鬱悶起來，沉默了半天才繼續解釋道：“因爲某種未知的原因，我的靈魂沒有消散，一直隱藏在你的身體裡。”
李彥哲突然感到十分不爽，想想有個人一直隱藏在自己的身體裡，二十多年的人生他都陪着一起經歷，這種事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
“別擔心，我受你的靈魂禁錮，除了能感覺到我自己的存在外，偶爾能感受到你的情緒，對外界的事務一無所知。”
對方示意李彥哲把心放在肚子裡，“如果不是你的靈魂離開了身體，我根本無法自由活動，這也就是爲什麼你離開身體後我纔出現的原因。”
李彥哲點了點頭，問對方：“現在你是要隨我一起離去嗎？”
身體機能已經完全喪失，既然靈魂的居所不復存在，自然要去尋找一個新的庇護所。
孤單的路上有人陪伴，李彥哲覺得這樣也挺
好的。
“不，我們哪都不去。”
對方否定了李彥哲的猜測，看着躺在黑暗中的身體道：“我要把它修復好，這樣你就可以回來了。”
“修復？”
李彥哲覺得這種事很不靠譜，他很清楚子彈擊中心臟會造成多麼大的傷害。哪怕不考慮動能，只是把它整體復原，世界上最高明的醫生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
“在和你交談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進行這項工作了。”
對方卻說得十分肯定，這讓李彥哲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你真的能修好？”
“我所使用的方法和你知道的完全不同，我會用自己的能量同化你的心臟，進而徹底代替它。”
對方的理論李彥哲一點都聽不懂，很明顯這已經超出了醫學的範疇，反而有點像靈異鬼故事或者是修真小說裡的情節。
不管懂不懂，至少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會復活，這讓他變得高興起來。
只是很快的，他又有了其他的擔心。
“就算心臟修復了又能怎樣？血液已經凝固在血管裡，其他器官也都因爲缺氧而衰竭，這樣的情況，就算我真能轉醒也很快又會死去吧？”
對於李彥哲的疑問，對方用不屑的撇嘴作爲迴應。
“你到底是不是夏國人？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你都忘了？人的身體裡可不僅僅只有血管，還有經脈。”
他突然皺了皺眉，像是在修復心臟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麻煩，在停頓了一會兒後才繼續爲李彥哲講解道：“我在修復你心臟後首先會運行起經脈系統，以能量復甦你的器官，再通過多個方向同時軟化你凝固的血液，當機體完全恢復後你就和原來一模一樣了。”
李彥哲已經徹底暈了，對方說的頭頭是道，可講述的內容卻太過匪夷所思，他隱約覺得自己聽明白了，但是仔細想想卻又完全不懂。
“開車的人不用會修車，你只要知道自己會復原就好。”
對方見李彥哲眉頭緊鎖，隨口開解了一句，然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繼續說道：“不光是復原，你還會得到一些好處。”
“什麼好處？”
李彥哲望向他，他聳了聳肩膀道：“誰知道呢？反正我覺得咱們兩個既然完全融合，總該有些變化纔是。”
李彥哲無語，對方之前說的有根有據，他以爲這一次也一樣，結果對方完全是毫無根據的猜測。
“我希望是增加你的壽命，這樣你就可以替我多活一段時間了。”
對方神情變得沒落起來，低頭看着身體道：“你知道嗎？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我一直想要奪得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好讓我親眼看看這個世界裡的景色，親口呼吸一下這個世界裡的空氣。”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想象着那美妙的感覺。
李彥哲感到情況有些不對，連忙問道：“在修復我的心臟之後，你會怎樣？”
對方的幻想被李彥哲打斷，顯得有些不高興。
他用邪異的眼睛盯着李彥哲，良久之後才輕輕嘆了口氣，以無比隨意的口吻道：“消失，永遠的消失。”
李彥哲心中巨震，忍不住大聲喊道：“那就停手吧！”
對方悲涼的神情瞬間消失，用玩世不恭的表情看着李彥哲道：“一個人死，總好過兩個人一起玩完。雖然我曾經十分恨你，可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幫你一次又何妨？”
“以永遠消失爲代價嗎？”
光點形成的李彥哲開始變得閃爍不定，顯示出他內心劇烈的悸動。
“不消失又能如何？去那裡嗎？”
對方將目光望向呼喚聲傳來的方向，輕聲的道：“我怕。”
他一直待在李彥哲的身體裡，對整個世界沒有絲毫認知。他不知道呼喚聲的盡頭到底是什麼，可是他卻感覺到了莫名的恐慌，寧可永遠消失也不願去那裡。
“像我這樣的存在，是一定不會去天堂的。”
自嘲的笑了笑，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李彥哲。
“靈魂一旦離開身體，想要回來必須抵抗天地之力，這種力量磅礴無比，單憑你自己是遠遠無法抗衡的。”
他用鄭重的語氣叮囑李彥哲：“到時候我會拉你一把，只是爲了融合你的心臟，我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力度可能會稍顯不足，所以你一定要全力配合我。”
看到他嚴肅的表情，李彥哲用力點了點頭。
“不用這麼緊張，我修復心臟還需要一些時間。”
對方示意李彥哲放輕鬆，開口問道：“咱們父母是什麼樣子？”
李彥哲愣了一下，纔想起對方說過感知不到外面的一切事務，於是用語言描述了父母的外貌和性格，又撿了幾件小時候發生的事講給他聽。
“聽上去很和藹，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順利降生，應該也會得到他們的疼愛吧？”
對方露出嚮往的神情，又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李彥哲回答道：“我叫李彥哲。”
“這名字很一般。”
對方撇着嘴搖了搖頭，表示不太喜歡。
李彥哲深有同感，他也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只是姓名不僅僅只是一個代號，更是血脈的延續和父母對自己寄予的厚望，即使心中不喜，卻也無權更改。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準備好了嗎？”
李彥哲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心臟早已融合，對方和他聊天只是爲了讓他放鬆精神，做好全力一搏的準備。
他並未回話，暗自凝神聚力，同時用堅定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
知道他已做好準備，對方單手猛然用力，李彥哲立即順着這股拉力拼命向自己身體衝去。
令其漂浮的力量瞬間增大，像是要竭力阻止他返回身體，李彥哲感覺自己如同身陷泥潭，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這股阻力的束縛。
“給我回來！”
他看到對方仰天怒吼，拽住自己腳髁的手攥的更緊，巨大的拉力使那光芒組成的手臂搖曳不定，好像隨時都可能會斷裂消散。
饒是如此，對方仍然不願放棄，拉着李彥哲一點點靠近身體。
隨着李彥哲的腳尖碰觸到身體，那股阻力竟陡然消失，讓他一頭向着自己身體扎去。
在他融入身體的瞬間，他恍惚聽到對方聲若遊絲的發出了一聲感嘆：“你知道嗎？我也好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