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大活人在熙熙攘攘的城門旁突然不見了蹤影,自然引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個身穿藍色短褂的中年人站在等候進城的隊伍裡,望着李彥哲消失的地方惡狠狠的咬了咬牙。
他是城衛所外僱的工程預算員,在測量完修復廣場所需的土方量後,回城時正好和李彥哲走了個前後腳,因爲一個小時前剛剛看過通緝令,所以他立即就認出了李彥哲的身份。
爲了儘快找到殺害博格的兇手,大地神教可謂是下了血本,通緝令上標出的賞金達到了天文數字。
預算員差一點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暈了,他偷偷興奮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上報,於是連忙掏出電話打給了帝國警備司。
爲了防止失去對方的蹤跡,他開始小心翼翼的跟蹤李彥哲,本以爲再堅持三五分鐘,等到帝國官方出面抓人他的賞金就到手了,卻沒想到李彥哲突然憑空消失,讓他到嘴的鴨子飛了。
這讓他十分惱火,不僅在心裡暗罵李彥哲溜得太快,還責備老天爺對自己不公平,怎麼就能不能給自己一次轉運的機會呢?
剛剛恢復平靜的人羣爆發出更大的騷動,隨着城門裡傳出的凌厲斥喝聲,進城的人流迅速躲向兩邊,露出了成羣結隊的城衛軍和大地神教的騎士。
大地神教的神之代表阿爾瓦也赫然在列,他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身邊同行的是警備司的一名官員,左右兩側還分別跟隨着一名輕輕煽動着金色翅膀的天使。
博格是大地神教最後一名超越聖騎士的存在,他的死亡給阿爾瓦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如今聽到發現了兇手的蹤跡,他當然要親自出馬予以捉拿。
只是能夠殺死博格的人,至少也是一名僞神,甚至還有可能是神祗,所以阿爾瓦纔會厚着臉皮,請兩名負責保護他的天使幫忙配合抓捕。
在城衛軍士兵的驅散下,等待入城的人流被徹底截斷,城門前露出了一塊方圓百米的空地。
阿爾瓦走到空地中間,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目標,於是掃視着人羣高聲問道:“剛纔是誰報的案?”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那名預算員縮着脖子躲進了人羣深處,李彥哲早已失去蹤跡,他現在如果站出來,不僅拿不到賞金,還極有可能被追究報假案的責任。
阿爾瓦面沉如水,心裡十分焦急。
報案人不敢主動站出來,阿爾瓦有種被別人戲耍了的感覺。當然,他並不認爲對方敢報假案,因爲還從來沒有人敢和大地神教開這種玩笑。
他最擔心的是報案人已經被兇手掠走,這樣他就會失去有關李彥哲去向的任何蛛絲馬跡。
阿爾瓦定了定神,再次開口道:“我知道你就藏在人羣中,放心,哪怕兇手已經不在此地,只要你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大地神教的承諾也依然有效。”
通緝令上寫的很清楚,提供線索者也可以得到一筆不菲的賞金,他不相信對方在聽到他的話後一點都不動心。
可是結果卻讓阿爾瓦有些失望,人羣依然保持着沉默。
預算員低下腦袋,再次在心裡痛罵起李彥哲。
你這混蛋進城也好、上車也好,只要有個方向我就能走出去領取賞金了,可你幹嘛非得憑空消失?這讓我怎麼和對方說?
阿爾瓦的臉色變得更差,越加懷疑報案者已經被李彥哲抓走了,但他仍然有些心有不甘。
揮手叫來一名手下,阿爾瓦對着他低聲說了幾句,那名神殿騎士立即掏出手機撥通了帝國警備司的電話。
幾秒種後,預算員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掏出手機查看是誰打的電話,就被凌空撲來的聖殿騎士揪了出去。
看着被手下推搡着抓到自己身邊的藍衣中年人,阿爾瓦沉聲問道:“李彥哲去了哪裡?”
預算員哆嗦着回答道:“他……他……”卻終究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之所以會如此緊張,不光是因爲他根本不知道李彥哲的去向,更重要的是阿爾瓦的身份太過尊貴,他這個小人物平時連高級貴族都很少接觸,如今突然被大地神教的神之代表親自問話,他被嚇得已經徹底暈菜了。
“不用緊張,慢慢說。”
迎着對方無比崇敬的眼神,阿爾瓦表示了最大的理解,甚至還很難得的出言安撫了幾句。
預算員劇烈跳動的心臟平復少許,正想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訴給阿爾瓦,卻發現偉大的神之代表閣下突然將視線轉向了旁邊的人羣。
隨着人們的抱怨聲,緊緊擠在一起的人羣被強行分出一條通道,神使特恩邁着他特有的步伐,從人羣裡走了出來。
“帝國警備司辦案,閒雜人等迴避!”
阿爾瓦來不及提醒,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士兵已經將激光劍對準了特恩。
特恩青澀的臉上露出些許怒意,阿爾瓦見此情景閉上了已經張開的嘴,因爲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他回頭對與他同行的警備司官員道:“抱歉。”
阿爾瓦是大地神教的神之代表,在地底世界有着和帝國皇帝同樣尊貴
的身份,這樣一位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莫名其妙的向自己道歉,讓那名警備司官員愣了一下。
緊跟着他就知道阿爾瓦爲什麼會說這句話了,因爲阻擋特恩的士兵瞬間化爲了一團血霧。
爲了避免更大的誤會,阿爾瓦伸手指着特恩,像是爲那名官員介紹,又像是在提醒其他城衛軍注意,高聲的說道:“這位就是大地之神的神使,特恩閣下。”
人羣裡爆發出一陣驚呼聲,場內卻瞬間陷入了沉寂,那些剛剛露出憤怒表情的士兵,在聽到阿爾瓦的話後立即放下了武器,對着特恩畢恭畢敬的行了個軍禮。
或許是因爲在漫長的歲月中經歷過太多萬衆矚目的大場面,又或許是因爲始終把人類當成小貓小狗等低級動物看待,特恩對衆人的致敬視若無睹,甚至無視了向自己躬身行禮的阿爾瓦和警備司官員,將目光直接投向那兩名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天使。
“你們兩個以後和其他人一樣,留在總壇裡保衛主殿和神器的安全,其他事情概不負責!”
聽到特恩的命令,兩名天使點頭稱是,然後騰空而起,在越過數百米高的城牆後直接返回了大地神教的總壇。
阿爾瓦的表情十分尷尬,特恩帶來了十二名天使,其中十個天使留守聖殿,另外兩人負責保護自己的安全,現在也不知道特恩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把安排給自己的兩個保鏢給撤掉了。
這是毫不遮掩的當衆打臉行爲,可阿爾瓦雖然貴爲神之代表,在神使眼裡卻屁都不是,他只能忍下這口氣,而且還得高高興興的忍下這口氣。
於是阿爾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儘管那笑容有些古怪,但至少表明他並沒有任何不滿情緒。
特恩依然沒有看阿爾瓦,他轉頭望向那名癱軟在地上的預算員,開口問道:“是你告的密?”
預算員沒有反應,因爲他已經被嚇傻了。
特恩大吼一聲,聲音中摻雜着神魂技能,總算是讓預算員回過神兒來。
“是你告的密就點頭,否則就搖頭!”
聽到特恩的提醒,預算員連忙點起頭來,那動作和頻率就像在不停啄着米的小雞。
特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滿意的說道:“很好,你可以去死了!”
話音未落,那個悲催的預算員就化爲了空氣中的一團血霧。
特恩隨手將血霧揮散,終於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阿爾瓦。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就是他對阿爾瓦在此事中的全部評價,說完這句話後,他也不看神之代表有什麼樣的反應,用力揮舞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轉身消失在原地。
阿爾瓦的表情不斷變幻,最終卻連大氣都沒敢喘,只是轉過頭對警備司官員苦笑一聲道:“咱們好像把什麼事情給弄砸了。”
對方點頭表示贊同。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望了半天,然後同時轉過身,帶領部下灰溜溜的逃進了城牆下的城門通道。
此時特恩已站在接近保護膜邊緣的雲層頂端,用一種冷漠的眼神俯視着下面這座方圓數千公里的巨大城市。
他是神使中最年輕的一個,也是最聰明的一個,但是缺少七情六慾的他,卻被眼前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給難住了。
實際上在李彥哲帶着斯瑞出現在城外廣場的時候,特恩就立即察覺到了。
並不是說他的神識無比強大,在沒有感受到神力的情況下仍然可以感知到整個帝都的風吹草動,而是因爲他當時剛好也在廣場上,和李彥哲與斯瑞只隔了一塊斷裂的雕像殘骸。
李彥哲終究是與衆不同的,他擁有其他神祗不曾擁有的技能,同時也擁有與其他神祗不同的神力。
按照李彥哲的理解,所謂神力就是信仰之力,可他的結論並沒有概括所有方面。
實際上神力不僅包括信仰,也包括各種未知的力量,甚至是反物質能量。
正是因爲組成神力的能量來源多種多樣,才讓每一個神祗散發出的神力都略有不同,這就是所謂的神力特性。
擁有特別性質神力的神祗極其少見,並不是說其他神祗不存在神力特性,而是因爲他們都太過普通,成爲神祗的方法也都大同小異,在浩瀚如大海的信仰之力下,他們擁有的少量特質神力被掩蓋住了。
李彥哲卻不同,他成爲神祗的道路本就與其他神祗不一樣,再加上他沒有自己的信徒,所能獲得的信仰之力微乎其微,所以他動用的能量幾乎全部來自天下大勢的浩然正氣。
出於這個原因,他的神力顯得有些特別,但神力就是神力,除了感應極其敏銳的神祗外,其他人很難發現其中的差別。
特恩恰恰是個特例,他的感應能力極強,哪怕是被稱爲神使第一人的萬,和他相比也只能甘拜下風。
確切地說,特恩能夠成爲神使正是因爲他的這個特性,如果不是他擁有別人無法企及的敏銳感應,成爲最後一名神使的可能就不是他,而是其他人了。
在嗅到李彥哲留下的氣息後,他隱隱有種感覺,這種神力和他曾見過的略有不同,於是他把十二天使打發去了大
地神教的總壇,自己則留在了廣場上。
隨着他研究的深入,他越來越覺得這種神力無比奇妙,甚至還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皺着眉頭想了半天,特恩突然打了個哆嗦,因爲他想起來了,偉大的大地之神克雷蒙特——特恩的主人——他所散發出的神力竟然與此地的氣息極爲相似。
“難道……”
他沒敢繼續想下去,頭皮甚至傳來了發麻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以前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特恩覺得這裡的事情不是自己所能夠解決的了,於是他準備返回暗黑世界尋求哥哥奈恩的幫助,就在這時李彥哲帶着斯瑞出現了。
由於手掌印裡仍然不斷散發着神力,三人又都刻意收斂了自己的氣息,所以他們都不可能通過感應發現對方。不過李彥哲和斯瑞並沒有在原地停留,而是快速跑向遠處的警戒線,繁雜的腳步聲自然引起了特恩的注意。
特恩很好奇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偷偷跑進自己劃定的警戒區,於是他轉過雕像殘骸準備給予對方嚴厲的懲罰,在看到斯瑞的背影后卻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排名第三的斯瑞是十二神使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其他神使都對她愛護有加,年紀最小的特恩更是把她當成自己親姐姐看待,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斯瑞的身形。
“她不是在帶領天使兵團作戰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特恩感到萬分不解,在看到跑在斯瑞前面的李彥哲,尤其是李彥哲緊緊拉着斯瑞的手後,特恩不高興的眯起了眼睛。
他的身形消失在空氣中,等他再度出現時,已經來到了人羣中,距離李彥哲和斯瑞不足十米的地方。
特恩背對兩人的方向,隨着人流緩慢跟在他們身後,同時支起耳朵開始偷聽兩人的談話。
在走到城門附近時,特恩已經知道,李彥哲就是殺死博格的兇手,同時他還是一名可以踏破虛空的特殊僞神。
僞神真的可以破碎空間嗎?
特恩可不是斯瑞,至少他的感情就沒有斯瑞豐富,這種缺失雖然是他想快速彌補的缺點,但在此時卻讓他變得比斯瑞更加冷靜,思考問題也更加客觀。
他迅速搜尋了自己大腦中的資料,其中還包括了那些野史和外傳,所有資料都沒有過類似的記錄,也就是說李彥哲在說謊。
在得出這個結論後,特恩變得迷糊起來,因爲斯瑞在他心目中聰慧過人,這種簡單的問題自己都看清楚了,斯瑞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既然斯瑞知道對方在說謊,爲什麼還要配合?難道斯瑞和對方一起出現,是在完成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任務?
特恩回想了一下臨行前神使們交代給自己的事情,並未找到有關秘密任務的提示。
“我已經這麼大了,爲什麼你們還把我當成小孩對待?”
特恩懷疑是因爲大家怕他會給斯瑞的行動帶來不便,所以纔沒把相關情況交代給自己,這讓特恩心裡有些惱火,又有些失落。
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斯瑞與那個男人之間顯得很親密,他們說着、笑着,特恩每多看一眼,心裡的失落感就會加深一分。
“爲什麼我心裡會這麼不舒服?有誰能告訴我這種感覺叫什麼名字?它爲什麼會出現?又如何化解?”
特恩突然覺得自己特別無助,他很想現在立即轉身逃回自己哥哥身邊,卻又捨不得就這樣轉身離開,所以只能強忍心中的悲痛偷偷望着嫣然微笑的斯瑞。
有兩名天使極速離開了神殿,正承受內心痛苦和煎熬的特恩心有所感,在查探了一番對方的去向後,他心情開始變得糾結起來。
那兩名天使顯然正是朝着城門來的,特恩知道他們的行動一定逃不過斯瑞的探查,也就是說斯瑞很快就會跟着那個男人離開,自己也就能從內心煎熬中解脫出來了。
可從另一方面講,特恩又不希望斯瑞這麼快就離開,要知道在黑暗世界裡他是不可能用眼睛看到斯瑞的,他很希望能多看斯瑞一會兒,哪怕再多看一眼也好。
隨着那個男人拉起斯瑞,又懷抱兩個女人破空虛渡後,特恩反覆掙扎的內心終於得到了解放,可是隨之而來的是空落落的失去感,以及對破壞自己好事那些人的憤怒。
於是,貴爲神之代表的阿爾瓦被罵;於是,那名告密者被殺。
加上那名阻擋道路褻瀆自己的士兵,特恩已經用兩條生命來爲自己出氣,可他心裡仍然覺得有些堵。
他盤腿坐在雲端,仔細梳理起剛剛發生的一切。
斯瑞離開了她帶領的天使兵團,和一個不知身份的神祗混在了一起,那名神祗的神力特性和大地之神極爲接近,卻是大地神教的敵人,甚至還在不斷通過談話試圖竊取有關神使乃至大地之神的秘密。
如果斯瑞真的是在執行任務,特恩相信她一定可以從容應對,可萬一不是呢?
特恩先是被自己心裡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然後蹭的一聲站了起來,同時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必須馬上把這件事傳回暗黑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