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臉色極其難看,不,用驚駭異常來形容他的神情也許更加恰當一些。
作爲地底世界裡爲數不多的僞神之一,安德烈還從未受到過如此大的驚嚇,可他這次真的害怕了,甚至已經到了膽寒的地步。
把他嚇成這樣的人,正是李彥哲。
因爲忌憚於李彥哲可怕的成長潛力,安德烈對他充滿了敵意。
這種敵意不僅像安德烈對自己父親曾經說過的那樣,擔心李彥哲成長起來後會對安格斯構成威脅,更是源自安德烈對季蒙神神位的考慮。
按照季蒙教的一貫做法,季蒙神神位是要進行傳承的,安德烈作爲安格斯的兒子,又是名副其實的僞神,等到安格斯大限已到的時候,安德烈自然最有資格繼承季蒙神的神位。
這不僅是安德烈的想法,他父親安格斯也透露過類似的打算。
可是在李彥哲出現後,季蒙神的神位就多了很大的不確定性。
安德烈不知道李彥哲是否會如同自己父親預料的那樣,從地表世界獲得另外的神祗之位。
如果他最終沒能成功踏上神祗境界呢?
自己的父親又因爲年老體衰不得不讓出季蒙神位,那李彥哲豈不就成了自己的競爭對手?
所以安德烈對李彥哲一直很不待見,有時候甚至還會有意無意的打探李彥哲的底細,想從中找出李彥哲的破綻,爲以後有可能發生的對決提前做準備。
今天安德烈就跟蹤了李彥哲,確切的講應該是安德烈在逛街的時候,意外在街上碰到了一身小斯打扮的李彥哲,他一時起了好奇心,這才一路跟蹤下去。
在熙熙攘攘的商業區,安德烈看到了李彥哲主動和博格打招呼。
博格是僅次於蒂姆的季蒙教叛徒,安德烈曾在安格斯的授意下專門蒐集過有關博格的情報,所以他對博格印象極深。
李彥哲竟然和博格私下裡有聯繫,這讓安德烈有些緊張,甚至懷疑李彥哲是不是已經叛變投敵,準備出賣自己和父親安格斯。
他想給父親打電話報信,可是李彥哲帶着博格快速離開了原地,爲了打探到更加切實的消息,安德烈決定繼續跟蹤下去。
在接下來的路途中李彥哲十分小心,他雖然走得不快,也沒有刻意避開行人和監控系統,但他時不時會留意身後的情況,這讓安德烈不敢跟得太近。
尤其在通過城門的時候,由於洞穿寬大城牆的通道又長又窄,擔心被對方發現的安德烈在城牆旁等了十幾分鍾,直到確認李彥哲和博格已經通過後,他才快步走向通道。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安德烈有些措手不及,還沒等他進入通道口,分佈在帝都內的警報器突然響了起來,架設在城牆上的保護罩也隨之開啓。
安德烈猜測是李彥哲和博格之間發生了戰鬥,他很想近距離觀看一番,藉此瞭解李彥哲的真正實力,可惜城門內也有保護罩存在,他根本無法穿越,最終只能無奈的退回到了城裡。
城外的戰鬥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安德烈一籌莫展的時候,保護罩突然毫無徵兆的撤銷了,這讓安德烈大喜過望,立即動用神力從城牆上躍了出去。
此時城外一片狼藉,早已沒有了李彥哲和博格的蹤影,安德烈躲藏在雲層中俯覽了一番,只看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掌印。
他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也不敢再原地繼續停留,而是飛也似的返回了位於皇宮附近的貴族區。
“父親!”
剛一衝進別墅大門,他就對着正在接聽電話的安格斯道:“李彥哲他……”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安格斯就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用眼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安德烈雖然情緒劇烈震盪,反應卻不慢,他立即猜到父親正在跟他口中的李彥哲通話,於是連忙閉上嘴,老老實實的坐在了安格斯身邊。
掛斷電話,安格斯的表情有些怪異,他問自己的兒子道:“你剛纔想說什麼?”
安德烈道:“我想告訴您李彥哲和博格在城外爆發了戰鬥,不過我猜這些李彥哲已經在電話裡和你說過了。”
安格斯點了點頭,對自己的兒子道:“你既然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場戰鬥,想來之前一定在跟蹤李彥哲。既然你事發時在現場附近,正好幫我參謀一下,看看李彥哲的話是否有問題。”
安德烈恭敬的道:“父親但講無妨,如果李彥哲講述的與事實不符,我一定會立即指出來的。”
安格斯再次點頭,開始敘述李彥哲所講的事情經過:“他告訴我說,他在街上碰巧遇到了博格,因爲我曾說過想重新招攬博格,所以他就和對方說起了此事。博格假意答應,並讓李彥哲找個僻靜點的地方聯繫我,卻沒想到剛走到城外的廣場上,博格就突然出手,於是兩人便打了起來。”
安德烈回想了一下他看到的情況,並未發現李彥哲話裡的破綻,不過他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於是小聲提醒父親道:“他們之間
的戰鬥很短暫,很可能只拆了一招。”
安格斯道:“這一點李彥哲也曾重點提到過,他說自己被博格突然偷襲,本該重傷甚至是死亡的,可是他之前曾從大地神教的聖殿裡偷出過一件神器,叫什麼‘神之守護’,猝不及防下李彥哲被迫動用了這件神器,結果不僅成功抵擋住了博格的偷襲,甚至還瞬間將博格化爲了灰燼。”
“這麼恐怖?”
安德烈震驚的張了張嘴,下意識的向自己父親詢問道:“我在廣場上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掌印,深入地下十幾米,整個廣場上的岩石都被拍成了粉末,難道這就是李彥哲發動神之守護造成的後果?”
安格斯想起了當年大地之神的一掌之威,有些後怕的搖了搖頭,對安德烈道:“看來是沒錯了,凌空一掌正是大地之神克雷蒙特的慣用手段,既然李彥哲的神之守護是從大地神教偷來的,裡面封印的一定是大地之神的技能。”
安德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出了一口氣道:“我一直以爲李彥哲是憑藉一己之力擊殺了博格,原來他只是動用了神器,還好、還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安格斯笑道:“怎麼?在擔心李彥哲的境界超越你太多?”
安德烈毫不掩飾的點頭表示承認,安格斯再次開口道:“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但絕不是現在。博格是神祗之下第一人,李彥哲不動用神器是根本無法將其擊殺的,因爲從我平日的觀察來看,李彥哲絕對沒有踏入神祗之境。”
安德烈對自己父親的話堅信不疑,他不再糾結於李彥哲的真實境界,而是把話題重新轉回到了李彥哲所講述的事情經過上。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對父親坦言道:“雖然李彥哲所說的一切都對上了號,可爲什麼我還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呢?”
安格斯突然大笑起來,他用讚賞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兒子道:“因爲李彥哲撒謊了!”
安德烈不知道父親說的是哪一點,只能沉默以對。
安格斯道:“李彥哲說博格先是答應見我,卻又突然對他出手,這一點根本不符合邏輯。”
安德烈這才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蒂姆死於他和李彥哲的聯手之下,幕後策劃者正是安格斯本人。博格對安格斯恨之入骨,既然假意答應投靠,必然會選擇把安格斯引出來,再指引大地之神將安格斯擊殺,根本沒有尚未見到安格斯就動手的道理。
安德烈問自己的父親:“李彥哲爲什麼要這麼說?”
安格斯搖頭道:“我也不清楚。”
最大的可能,就是李彥哲已經投靠了大地神教,博格也根本沒死,這場戰鬥以及現場的情況全都是李彥哲和博格聯手做的套。
可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安格斯想了半天,也沒看出其中有任何對自己不利的地方。
而且李彥哲早就知道自己的藏身地點,如果他真的投靠了大地神教,又何必弄出今天這場戲?直接通過阿爾瓦聯繫大地之神,讓他穿越過來將自己擊殺豈不更加痛快?
安格斯百思不得其解,怎麼也猜不出李彥哲意欲何爲,是因爲他不知道人類有句老話,叫做放長線釣大魚。
李彥哲對安格斯的忌憚,不亞於安德烈對他的忌憚,他故意賣出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破綻,只是想要通過隱晦的方式告訴安格斯,他雖然善於用計,考慮事情卻不夠全面,總會有疏漏的地方。
這是李彥哲在爲以後做準備,安格斯不是想要他與大地之神同歸於盡嗎?既然安格斯想要算計自己,他總要找到反制的手段纔好。
而讓對方輕視自己,就是李彥哲反擊的第一步。
這件事並不容易,因爲李彥哲的天賦表現得太過出色,想要安格斯對自己生出輕視的念頭,這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長時間的鋪墊和循序漸進的心理暗示。
今天,李彥哲就在安格斯的心裡埋下了一個梗,這件事雖然極小,也不會有任何方面的影響,可只要安格斯考慮過這件事情,就必然會在他腦海裡留下印象。
它就像一枚種子,無聲無息的種在了安格斯的心裡,只要李彥哲不斷的精心培養,隨着時間的推移,早晚有一天它會成長爲一棵參天大樹。
到那個時候,安格斯就會情不自禁的對李彥哲生出輕視之心,並堅信李彥哲所有的計劃都有疏漏,這樣一來李彥哲就可以更加從容的算計安格斯了。
因爲安格斯沒能看透李彥哲的意圖,所以他終究沒有猜到李彥哲爲什麼要撒這個可有可無的謊。
他看了眼桌上的手機,決定放下這個疑問,轉頭對安德烈道:“去收拾一下東西,咱們父子要離開帝都一段時間。”
安德烈不解的道:“爲什麼?”
安格斯苦笑一聲,“李彥哲動用了神之守護,那裡面封印的可是神祗之力,大地之神必然有所感應,我擔心他會跑到這裡來查看一番。0號城雖大,我躲在這裡卻絕逃不過大地之神的神識探查,所以只能暫時躲出去。”
安德烈連忙站起身,
他可是聽父親說過大地之神的可怕,如果真被對方找到,恐怕他們父子聯手也擋不住人家的半招進攻。
看着兒子驚慌失措的跑上樓梯,安格斯有些恨鐵不成功的罵道:“慌什麼?大地之神從其他世界穿越過來尚需一些時間,咱們父子在他到來之前早就逃到千萬裡之外了。”
雖然在聽到父親的話後安德烈緊張情緒稍減,但是他的動作依然不慢,很快就收拾好行禮衝下樓來。
安格斯起身握住自己兒子的手,也不見他吟唱任何咒語,兩人轉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十幾分鍾後,在城外廣場廢墟附近,依舊有些渾濁的空氣突然詭異的扭動起來,就好像整個空間都要崩塌似的。
隨着一道耀眼的光芒閃現,空無一物的地面出現了十三道身影,他們像是空氣中的灰塵凝集而成,又像修真小說裡的仙人踏碎虛空,就這樣憑空冒了出來。
如果有人去過那個暗黑無界的空間,就可以一眼認出來,領頭之人正是大地神教的十二神使之一,最靦腆也是最年輕的特恩。
在特恩身後,一字排開十二人,他們每一個都身穿金色盔甲,面帶慈悲微笑的金色面具,背後煽動着金光四射的翅膀,赫然是十二名天使。
這些天使與之前出現的天使兵團略顯不同,他們的顏色更加純正,卻又不像梅爾琳那樣呈最純粹的金黃色,準確點說他們的色澤居於普通天使和梅爾琳之間,屬於非常特殊的存在。
特恩緩步走向不遠處的手掌印邊緣,天使們目露毫無感情的光芒,亦步亦趨的跟在特恩身後。
此時現場已經被城衛軍控制起來,可是在看到這些與衆不同的人後,禁衛軍戰士沒有任何人敢出面阻攔,甚至還主動爲對方讓出了道路。
“你們在幹什麼?”
一名軍官從遠處跑過來,他不是沒有感受到這十三人身上散發出的恐怖氣息,可是作爲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他對手下的軟弱感到大爲惱火。
哪怕不敢與這些突然出現的人對抗,但至少應該做做樣子吧。
他對着手下破口大罵了幾句,然後轉過頭恭敬的對特恩等人道:“各位大人,我們城衛軍奉命看護現場,請問列爲大人有什麼事情嗎?”
強者都講究尊嚴,指揮官相信既然自己給足了對方面子,他們怎麼說也不會對自己冒然出手纔對。
可是他想錯了,對方是顧及面子,但卻只把人類看成低等生物對待,所以在他跑過來的時候,悲慘的結局就已經不可挽回的註定了。
渾濁的空氣裡猛然迸發起一團血霧,士兵們甚至沒有看清是誰動的手,指揮官就已經化爲了飛散的無數血沫。
淒厲的警報聲再次響起,城牆上的保護罩雖然沒有開啓,整個0號城卻已再次進入了一級戒備。
沒有再去關注那些如臨大敵的士兵,特恩蹲在手掌印邊上,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痕跡,送到鼻子底下輕輕嗅了嗅,自言自語道:“不是季蒙神,只是個剛剛成爲神祗的低級傢伙而已。”
他站起身,轉頭掃了眼站在身後的天使,衡量了一下打出這一掌的人所具備的戰鬥力,對靠近隊尾的一名天使道:“九號,去把這隻小老鼠找出來弄死。”
九號天使對着特恩躬身一禮,腳尖輕輕一點向空中飛去。
已經來到城門通道的阿爾瓦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在得到廣場上驟然出現巨大手掌後,阿爾瓦就開始擔心起音訊全無的博格,他匆忙拜別奧格斯格陛下,領着神殿侍衛隊風風火火的奔向城外。
可就在他即將踏出城門的時候,警報聲再次響起,這讓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繼續前進,還是應該暫時退開,以躲避有可能遭遇的敵人。
正在左右爲難之際,一名城衛軍士兵突然逃命似的衝進城門通道,神殿侍衛立即將其擒獲,並把他送到了阿爾瓦身前。
阿爾瓦穩定了一下情緒,沉聲問對方:“何事如此驚慌?”
帝國和大地神教是同盟關係,阿爾瓦作爲大地神教在這個世界裡的神之代表,城衛軍士兵自然認得。
他連忙躬身一禮,回稟阿爾瓦道:“回閣下的話,城外突然來了一個黑衣人,還有十二名揮舞着翅膀的金色武士,我們隊長已經慘死在了他們的手裡。我奉副隊長的命令,正準備去城衛軍總部搬請救兵。”
聽到揮舞翅膀的金色武士,阿爾瓦緊張的心情陡然一鬆,臉上甚至露出了喜不自禁的笑容。
他沒再搭理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士兵,轉頭望向城門旁的警戒哨所,用意氣風發的聲音道:“撤消警報,來的是自己人!”
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這讓特恩煩躁的心情有所舒緩,可是隨後收到的彙報卻讓他心情又變得不好起來。
九號天使從天而降,面無表情的對特恩道:“沒有發現目標。”
特恩大爲惱火,卻又無能爲力,因爲殺死博格的李彥哲確實不在城裡,此時的他已遠遁到了千里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