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儘管天空中的岩漿炙熱依舊,幾乎所有建築物的窗戶卻已紛紛拉上了窗簾。
距離安格斯別墅不遠處的一座小樓裡,沐浴更衣的李彥哲輕手輕腳的走進臥室。
窗簾並沒有拉起,順着窗外投射進的光線,可以清楚看到躺在牀上的何秋雪,以及她那不停閃動的狡黠目光。
“還沒睡?”
李彥哲不再刻意放輕腳步,來到牀前,略帶歉意的道:“這些天我早出晚歸,讓你跟着受苦了。”
何秋雪是個略微貪睡的女人,因爲她堅信充足的睡眠對她的容顏有保養作用。
不過在搬來貴族區的這段時間,無論李彥哲回來的有多晚,何秋雪都會在牀上安靜的等着他。
不是因爲她擔心自己的美夢會被李彥哲所驚擾,而是因爲安格斯給李彥哲安排的試煉太過兇險,不看到李彥哲安然歸來,她根本無法入睡。
掀起被子爬上牀,李彥哲摟住滑 嫩的嬌軀,低下頭用力嗅了下讓他迷戀的髮香。
感到大牀略顯空曠,他問何秋雪:“凱莉又沒回來?”
李彥哲他們被安格斯邀請住進了貴族區,這讓普林斯非常鬱悶。因爲他核心決策圈的人手本就不多,現在一下被抽走了三個,而且還是作用非常重要的三個,導致很多事情都亂了套。
爲了平息他的抱怨,也爲了賈斯特家族儘快起兵,李彥哲和兩位夫人商量了一下,讓她們輪流返回隱居地,去協助瀕臨發狂的普林斯。
此時宗教戰爭越演愈烈,0號城雖然遠離交戰地區,卻也早已被牽連進去。
畢竟這裡是整個地底世界的首都,儘管四大教派的人員無法滲透進來,但是這裡卻隱藏着很多其他教派的信徒。
這些人見宗教戰爭聲勢愈演愈烈,久被壓制的信仰也重新迸發,一時間各種遊行和暴力事件此起彼伏,讓帝都內的治安狀況急轉直下。
爲了保證何秋雪的安全,在交替結伴往返於兩地後的第五天,凱莉就阻止了何秋雪再次前往隱居地的舉動,改成由她一人獨自去協助普林斯。
對於她的這種做法,何秋雪雖然極力反對,可是在經過與李彥哲協商後,最終還是選擇了被迫接受。
原因無他,只因爲何秋雪不懂武技,而凱莉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高級騎士。
現在帝都裡這麼亂,從貴族區到隱居地又需要跨過大半個城市,路途上如果發生什麼意外,就算有兩名普林斯派出的侍衛守護,也不能保證毫無抵抗能力的何秋雪不受到傷害,反觀凱莉卻有足夠的自保能力。
只是凱莉的才智略遜於何秋雪,或者說她的見識沒有何秋雪豐富,再加上原本兩個人分擔的工作全部壓在她一人肩上,讓她有些不堪重負。
於是凱莉只能放棄每晚與李彥哲相聚的機會,常駐於隱居地內,把往返的時間都用在了各種謀略和計劃當中。
想到已經這麼晚了,凱莉可能仍在參加各種會議,李彥哲輕嘆一聲道:“這丫頭倒是好心,不過也真夠難爲她的了。”
他們三人本爲一體,但是凱莉終究是地內人,她爲了何秋雪,更是爲了自己深愛的李彥哲,竟然義無反顧的挑起如此重擔,讓李彥哲心中有些心疼。
何秋雪仰起頭,對李彥哲道:“你要對她更好一些。”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就像你對我一樣的好。”
這並不是她在擔心李彥哲會更愛凱莉,因爲她知道自己在李彥哲的心裡永遠會排在第一位。她這樣說,是希望李彥哲把凱莉擺在和自己相同的位置上,因爲以凱莉的付出來看,她值得李彥哲更加疼愛。
李彥哲沉默以對,只是用力的摟緊了懷中的女人。
何秋雪知道李彥哲是在擔心自己心裡會不舒服,所以不想過多談論此事,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扭動了一下嬌軀,在李彥哲懷裡找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輕聲問道:“今天情況如何?”
這是每天必定的功課,何秋雪是如此的關心李彥哲,他所經歷的事情,連一絲一毫何秋雪都不想錯過。
李彥哲將今天的經歷講述了一遍,何秋雪想了想道:“安格斯給你安排的幫手是什麼人?”
和今天險象連生的遭遇相比,何秋雪更關注李彥哲明天的戰鬥。
畢竟今天的種種已經過去,李彥哲終究安然無恙的回到了她身邊,而且蒂姆的實力遠超今天對手,何秋雪自然更加關心。
李彥哲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但是安格斯已經親口保證過,此人也是僞神境界,實力雖然不如蒂姆,卻也相差不多。”
何秋雪心裡稍安,沉默片刻後再次開口道:“以安格斯的性格,一個大地之神的存在尚且讓他無法承受,如果你協助他打敗了大地之神,他會容得下你嗎?”
這也正是李彥哲擔憂的地方。
按照安格斯的說法,大地之神威力無邊,即使十個安格斯加在一起,也很難打敗對方。
可是對於和自己聯手對抗大地之神,安格斯卻充滿信心。這說明安格斯相信李彥哲
的潛力巨大,他未來的成就甚至會超過安格斯本人,達到與大地之神比肩的程度。
要真是這樣,李彥哲勢必會在威能上反超安格斯,成爲有能力壓制他的第二個神祗。
大地之神已經讓安格斯鬱悶了數百年,如果再加上一個李彥哲,他會做何感想?
何秋雪見李彥哲沉默不語,猜測着道:“在戰敗大地之神前,安格斯應該不會對你下手。可是他也不會讓你活到戰後,因爲他沒有單獨挑戰你的實力。”
李彥哲點頭道:“沒錯,我也認爲他會讓我和大地之神同歸於盡。”
何秋雪眨了眨靈動的眼睛道:“可是你不會那麼傻。”
李彥哲道:“除非他給出我無法拒絕的條件,或者是用我至關重要的東西威脅我。”
何秋雪輕咬一下李彥哲的胸口,有些不捨的道:“在你和安格斯聯手對戰大地之神前,將我和凱莉送走吧。”
李彥哲不置可否的嘆了口氣,對何秋雪道:“通知趙凱,提前準備好退路。”
何秋雪點頭應承下來,覺得眼前的話題太過沉重,岔開話題道:“白天時我和凱莉通過電話,她對我說艾達越來越不像話了。”
那個小女人對李彥哲充滿敵意,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之前她掩飾的很好,也能與何秋雪等人談笑風生,不過最近卻有了變本加厲的趨勢。
第一次核心決策圈會議上,她就藉着座次的問題,代替父母間接向李彥哲發難。在那之後李彥哲離開了隱居地,她也變得肆無忌憚起來,毫不掩飾的處處發難,讓與之共事的凱莉疲於應對。
李彥哲想了想,問何秋雪:“艾伯特夫婦已經來到隱居地了吧?”
何秋雪沒有回答李彥哲的問題,而是撲哧一聲輕笑起來。
李彥哲的意思很明顯,正是因爲艾伯特夫婦的到來,有了依仗的艾達纔會如此囂張。這和人類的某句俗語有相似之處,那就是狗仗人勢。
對於李彥哲的這種形容,何秋雪感到十分有趣,也十分貼切。瞧瞧艾達齜牙咧嘴四處亂咬的架勢,可不就是一條小瘋狗嘛。
她有些感嘆的道:“權力啊,真不是個好東西!”
根據李彥哲之前的描述,艾達從前可不是這種人。能夠變成今天這樣,正是因爲她遇到了普林斯,進而讓她對至高無上的權力產生了貪慾。
李彥哲皺起眉頭道:“她如此針對我,並不像是普通的權臣之爭。”
何秋雪點頭贊同,“給我的感覺,她像是要極力取代你的位置,成爲普林斯最信任的人,然後還會有進一步的圖謀。”
李彥哲的眉頭緊鎖起來,如果何秋雪的推測是真的,事情就變得有些詭異。
普林斯登上王位,艾達和他誕下的皇子就會成爲未來君主的不二人選。整個地底世界都會掌控在自己兒子手中,在這種情況下艾達還有什麼好爭的?
腦中靈光一閃,李彥哲失聲道:“難道……艾達沒有生育能力?”
艾達不能生孩子,她的血脈自然無法觸碰到那至高無上的寶座。而她的貪慾無法得到實現,必然會將陰謀伸向自己身邊的普林斯。
何秋雪用小手一拍李彥哲的後背道:“應該沒錯了!”
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艾達的種種異常行爲,所以何秋雪對李彥哲的推斷深信不疑。
揭開了艾達身上的秘密,李彥哲並沒有因此感到高興,他有些擔憂的道:“是不是應該把這件事透露給普林斯?”
何秋雪搖了搖頭,勸阻道:“普林斯一定不信,而且還會把你的好意當成對艾達的反擊,進而影響到你和他之間的友誼。”
李彥哲知道何秋雪說的很對,可他仍然有些不甘心。
普林斯雖然是地內人,李彥哲和他結交也確實充滿了目的性,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們已經成爲了真正的朋友,相互之間的友誼也是不含任何雜質的。
好友被人暗中算計,自己卻不聞不問,這不是李彥哲的性格。
何秋雪感受到了李彥哲的焦慮,安慰他道:“不用擔心,艾達的計謀不可能得逞。”
迎着李彥哲投來的疑惑目光,她解釋道:“艾達如此針對咱們,你覺得以我和凱莉的性格,會忍氣吞聲嗎?”
李彥哲這才知道,在艾達頻頻發難之際,何秋雪與凱莉的計劃也已經悄無聲息的展開了。
他沒有追問計劃的詳細內容,因爲他相信何秋雪與凱莉,在她們兩個的謀劃下,艾達註定沒有翻身的機會。
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忍,艾達雖然被權力矇蔽了雙眼,可她的本質不壞,能夠讓她知難而退最好,沒必要非得要了她的命。
何秋雪與他心靈相通,自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嫣然一笑道:“放心,我們不會殺她,至少我們不會親自動手殺她。”
有道是計劃沒有變化快,再周密的部署也有可能出現意外。所以何秋雪的計劃裡雖然沒準備置艾達於死地,卻無法做出任何承諾。
李彥哲點頭表示理解,實際上艾達死亡與否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不希望對方
香消玉損,只是不想看到普林斯爲此傷心難過,同時也是爲了求得自己心安。
時鐘敲了三下,街道上依稀出現了晨練的人影。
何秋雪談興正濃,李彥哲卻用力拍了下她的香肩,語氣嚴肅的道:“睡覺!”
面對着霸道的李彥哲,何秋雪撅起小嘴,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着對方,撒嬌的道:“最後再問一個問題。”
李彥哲閉上眼睛,裝作沒有看到何秋雪楚楚動人的樣子,也沒有聽到她細聲細語的請求。
何秋雪卻沒有放棄,撓着李彥哲的肋間道:“神究竟有多大的破壞力?”
李彥哲抓住何秋雪作怪的小手,睜開眼睛望着窗外天空中翻滾的岩漿,沉吟着道:“我也很想知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想起了蛛網地圖殘缺的部分,想象那巨掌從天而降時的場景究竟有多麼恐怖和壯觀,進而想到自己還需要經過多少努力,才能達到如此歎爲觀止的境地。
何秋雪有些後悔,她原本只是想和李彥哲多聊幾句,卻不成想卻引來了李彥哲的憂心忡忡。
於是她安慰道:“沒關係,等你與蒂姆大主教對戰一場後,也許就能踏入神之領域了。而且以你神奇的經歷來看,或許你會跨過僞神直接成爲神祗,到時候不用別人描述,你自己就知道神究竟有多大的威能了。”
李彥哲自嘲的笑了笑,點頭道:“但願如此。”
何秋雪見李彥哲的情緒不高,知道自己惹了個小小的禍,忍不住吐了吐自己的小舌頭。
她用力摟住李彥哲寬闊的身軀,把頭埋在李彥哲的胸口處,不發一言的閉上了眼睛。
感受到懷中女人的歉意,李彥哲暗暗責備了自己一句,放下所有心事,摟着何秋雪沉沉睡去。
小樓裡陷入了沉寂,可是與它一路之隔的別墅裡,卻仍然有人徹夜難眠。
安格斯揹着手來到二樓客房前,在猶豫了一下後緩緩推開房門,然後便看到了裡面坐在牀邊,正神情專注擦拭着激光劍手柄的年輕人。
這把激光劍手柄與常見的手柄十分不同,它長達兩尺,遠遠望去就像一支豎笛。
熟知歷史的人都知道,在成爲季蒙神之前,安格斯是一名不懂任何武技的學者。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手持一柄形狀怪異的巨劍,孤身闖入季蒙神傳承的儀式現場,並大殺四方,最終奪得了季蒙神的神祗之位。
如果當時現場的旁觀者能夠活到現在,一定可以在第一時間發現,年輕人手中的激光劍手柄,正是安格斯當年所用的兵刃。
年輕人是如此專心致志,望着手柄的目光甚至充滿了虔誠的意味,就連安格斯來到他身邊他都未曾察覺到。
安格斯輕咳一聲,在吸引過對方的注意力後,纔有些心疼的問道:“爲什麼還不睡?”
年輕人擡起頭,不發一言。
藉着窗簾間滲透進的光線,可以看到這個年輕人與安格斯長得極爲相似。如果抹去安格斯臉上的皺紋,再刮掉他垂到胸前的鬍鬚,兩個人活脫脫就是一對孿生兄弟。
只是兩個人的關係看上去並不十分友好,至少從年輕人的反應來看,他對安格斯略有排斥心理。
安格斯長長的嘆了口氣,對年輕人道:“安德烈,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並不是不想復活你的母親和你的兄弟姐妹,可是我現在的能力還做不到這一點,所以請你不要總是抱怨於我。”
如果有知情人在旁邊,一定會無比震驚。因爲作爲季蒙神安格斯的長子,安德烈已經死去了一萬多年。他的再次出現,已經徹底打破了生物定律。
對於自己父親的說法,安德烈無法辯駁,可是仍然心有不甘。
他問安格斯:“你說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卻爲什麼能將我重新復活?”
安格斯捋着鬍子道:“復活已經死亡的生靈,需要消耗大量的神力,我積攢了一萬多年,也只夠復活一人而已。”
所謂神力,就是教衆的信仰之力。
只是隨着季蒙神教的衰敗,安格斯所能獲得的信仰之力越來越少,別說是積攢起來,這些力量甚至都無法滿足平日裡的消耗。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安格斯纔想要掀翻大地之神,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俘獲更多的信徒,收取更多的神力。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更深的秘密他沒有向自己兒子說明。
爲了復活安德烈,他的神力幾乎消耗一空,致使他的實力極度下降,這才導致他在與大地之神的交鋒中最終敗落,甚至連對方的一掌之力都無法承受。
儘管他默默付出了這麼多,但是很顯然,安德烈並不買賬。
他問安格斯:“爲什麼是我,而不是我母親?”
在他看來,自己父親之所以復活他,是因爲和身爲學者的母親相比,他這個在生前就已經踏入僞神境地的人,對父親更有利用價值。
安格斯的臉陰沉下來。
自從安德烈復活以來,像這樣的對話他們父子已經進行了無數次,如今安德烈再次舊事重提,讓他大爲惱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