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獸,對不起啊。”
宋子琪真就跟上了發條似的,轉過身來,對着丁羨的位置,一臉真誠地說,天真爛漫無辜的模樣讓孔莎迪都瞧着可憐。
孔莎迪輕輕推着丁羨擺在桌上的手臂,小聲求情:“羨羨,你就原諒他吧。”
丁羨無言地望着孔莎迪。
滿腦都是來哄哄我女朋友,她爲自己感到羞恥。
不等她說話,周少爺在一旁翻着書,眼皮也不擡地說:“前仨字兒去了,重新說。”
宋子琪倆眼兒瞪得渾圓,想說至於麼,他又沒惡意。
但那位少爺一臉啥也不管,你得給我哄高興了,宋子琪咂咂嘴,張嘴:“丁羨同學……”
還沒說完,被丁羨輕聲打斷。
“不,不用了……我原諒你。”
熾熱的光線從窗外灑進來,照進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金燦燦的髮絲發着光,耳根紅透,聲音微糯。
宋子琪看了眼周斯越,後者微挑了下眉。
丁羨又拔了拔音量,生怕有人聽不見:“我……我是看在莎迪的面兒上。”說完迅速低下頭去佯裝手忙腳亂地在桌板裡翻書。
宋子琪點了下頭:“明白。”
說完故意瞥着周斯越,說:“我會好好謝謝我的同桌兒,不過,該解釋的我還得解釋下,也許那天在斯越家,因爲你媽媽對你有點惡意,但以後大家都是同學,我不想造成什麼不必要的誤會,我個人對你沒有偏見。”
然後對孔莎迪笑了笑,親切地說:“來,同桌兒,咱們回去。”
宋子琪高度近視,戴着副眼鏡,皮膚又白,五官周正,看上去很斯文。
孔莎迪被他一句咱們回去給鬧了個紅臉,嬌羞羞地抱着筆記本轉回去了,倆男生都懵了,愣愣轉頭再看丁羨,也是紅的。
女生那時的一些小心思,在男生看來都很莫名,就比如現在孔莎迪的表現,宋子琪腦子裡只有兩字,毛病。
而身後的周少爺更是不解,明明是自己讓宋子琪給她道歉的,怎麼還就成了孔莎迪的面子了?而且宋子琪給她道歉,她臉紅個什麼勁兒?
當初說不退婚的時候,臉皮不是挺厚的嗎?怎麼到了這裡,臉皮薄成紙了?
年少時的情緒像酒,剛品沒感覺,時間愈久,再去沉香,總能捉到一絲詭異的蛛絲馬跡。兩位智商頗高的少年,在那時,也只能把女生這種物種定義爲——無法溝通。
夏日豔陽高照,學校像個蒸籠。窗外蟬鳴自得其樂,參天樹木強顏歡笑。
丁羨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對周斯越關注起來。
每個班級似乎都有這麼一羣人,永遠在學習的學霸和永遠在打鬧的學渣。
但在這個班級裡,只有兩撥人,努力學習的學霸,和不努力學習的學霸。
周斯越就是後者。
他下課永遠在跟別人討論籃球、足球、nba、遊戲、偶爾還會討論軍事,總之就是不寫題,偶爾會有人問他數學題,他也來者不拒,一一解答。他數學特別好,似乎沒有能難倒他的題,有些題目一拿來,他掃一眼就知道答案。
不過他很懶,能翻到做過的原題就直接把本子丟過去,翻不到的,再寫步驟。
這天午飯,孔莎迪端着飯盒給她分享從宋子琪那兒得知的情報,把筷子一撂,企圖賣了個關子:“我有情報分享,你要聽麼?”
丁羨:“什麼情報?明天不上課?”
孔莎迪哎呀一聲,你咋這麼不好學呢?聽着,是關於你同桌的。
果然成功地引起了丁羨的注意,她從飯盒裡擡頭,看見孔莎迪神秘兮兮且意味深長的臉,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大,於是輕咳一聲掩蓋過去,又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戳這筷子,佯裝不經意問:“什麼情報?”
孔莎迪故意逗她,“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丁羨再次擡眼:“什麼問題?”
孔莎迪笑:“你喜歡周斯越嗎?”
一口飯嗆在喉嚨裡,半天下不去,丁羨劇烈咳嗽起來,小臉兒漲得通紅,孔莎迪慌了,忙給她遞了自己的水:“不是吧,隨便提個名字,你就這麼受不了了?”
丁羨半天才把嘴裡的飯咳出來,仰頭連灌了幾口水,臉瞥向一側:“我纔不喜歡呢,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學習。”
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往邊上斜,剛巧瞥見周斯越跟蔣沉一幫人坐在一起吃飯,說說笑笑,身旁坐着宋宜瑾。
他好像不挑食,吃飯大口又快速,這倒是沒有少爺毛病。
周斯越吃到一半,約莫感覺到前方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茫茫然擡頭隨意一掃,兩道目光在空中撞了個正着。
丁羨忙轉過去,擰上杯蓋,放在邊上,繼續低頭吃飯。
剛拾起筷子,又覺得不對勁兒,躲什麼呢,這不就顯得你有鬼了,大大方方給他笑一個,端莊優雅,誰怕誰啊。
於是她又轉頭,衝着周斯越的方向露出一個自認爲大方坦率的笑容。
周斯越愣了一下,突然提肩嗤笑了下,又恢復了他的少爺姿態。
對面的蔣沉似乎問他笑什麼。
周斯越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桌下是他無處安放的長腿,下巴往丁羨這邊一點,蔣沉宋子琪等人都齊齊看過來。
於是下一秒,爆發出一陣齊齊的鬨笑聲。
丁羨莫名,剛要轉頭,就聽見孔莎迪猶猶豫豫地說:“羨羨,你門牙上有菜葉。”
“……”
多年後,有人在知乎上問:心如死灰是什麼感覺。
丁羨回:陽光明媚的下午,在學校的食堂吃飯偶遇暗戀對象,對着他露出一個自認爲迷人的笑容。然後閨蜜就告訴我:“你門牙上有菜葉。”
記憶總是添油加醋。
往後的日子不論什麼時候回想,她都覺得自己是從那句“你哄哄我同桌兒”開始喜歡上週斯越的。
可那時的她正處於一種極端的矛盾中。
丁羨羞憤地轉過頭,就聽身後周少爺不冷不淡地發話了,“行了,別笑了。”他與生俱來的氣場就特別容易讓人信服,蔣沉和宋子琪都特別聽他的話。
丁羨當時只覺得是周叔叔的關係,漸漸的,終於明白,包括自己在內,就算他說月球上有外星人,他們都信。
年少的周斯越,正經的時候冷淡如廝,吊兒郎當開玩笑的時候又覺得這人沒個正形,可不論哪樣,他身上透着一種,就算天塌下來,他一個人也能扛。
等他們走後,孔莎迪才告訴丁羨:“我上課的時候聽宋子琪說,周斯越中考數學滿分。”
今年中考的數學卷偏難,尤其最後一道大題,能答出的人寥寥無幾,丁羨剛來時就聽人討論過最後那道大題,全市只有四五個人答出來。
今年的平均分較之去年整體下降,去年的簡單卷,考出滿分也是寥寥無幾。
這個滿分的含金量確實重。
孔莎迪又說:“他是全國珠心算冠軍。”
難怪他運算題都是直接寫答案的,從來不用計算器或者在草稿紙上演算。
丁羨歎了口氣:“以後這些事兒你就別告訴我了。 ”
“啊?爲什麼?”
“受不了打擊。”
他平時坐在旁邊壓力就已經夠大了。
你知道他上課從來不記筆記麼?
你知道他從來不聽課還能跟老師對答如流麼?
你知道我在草稿紙上演算了半天還算錯的數學題,他唰唰唰兩筆就寫完了,我當時的心情麼?
算了,這些你都不知道。
她低下頭,眼神難掩暗淡,小小的背影瞧上去是真失落。她就是覺得,她努力學努力學拼命學拼命學,都及不上別人花那麼幾分鐘掃下課本。
丁羨不是天賦型,她所有的成績和分數都是自己一本一本書、一道一道題啃下來的。
以前在延平鎮的時候,她是老師們掌上的寶貝,因爲她努力刻苦又乖巧聽話,鎮裡的學生大多不認真學習,初中混了畢業上個職高或者直接出去打工居多。
只有她,拼死在這魚池裡掙扎。
以爲越過這龍門,野雞就能變成鳳凰。
然而進了龍門才知道,她只不過是從雞頭變成了鳳尾。
吃完午飯,回到教室。
周斯越難得沒出去打球,而是翹着腳坐在位置上跟人閒聊,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照着他的頭髮鬆軟又柔和,讓人忍不住想揉一把。
不一會兒,就有女同學拎着道題過來跟他探討。
周斯越跟誰講題都是一個德行,拿着跟筆在紙上圈圈畫畫,別人還沒反應過來,他題已經講完了。
女同學紅着臉:“你能再說一遍嗎?”見他微微一皺眉,女同學怕惹他討厭,忙抽回卷子又說:“沒事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周斯越一點頭:“哦。”
丁羨趴在桌子上寫數學作業。
午休時間,知了趴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
午後的校園總是特別安詳,連灼熱的陽光都變的和煦起來,數學作業攤在桌上半小時,一個字沒寫。
那個女同學沒一會兒拎着題目又來了。
丁羨忽然坐起來,蓋上本子對她粲然一笑,熱情地說:“咱們倆換一下,你坐我這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