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真相大白(二)

“所以, 她才一心置我於死地?”我滿心疑惑地搖頭問,“爲什麼老天君分明不喜落離,卻還要叫他做太子?他自己也不喜歡的不是嗎?難道, 是因爲流雲的意思?”

“呵。”顥玉苦苦一笑, 口吻傲雪欺霜, “老天君是不喜, 可他終究還沒傻到要拿六界衆生來開玩笑, 故而,也就有了當初以修爲競太子一說。誠然落離他自始至終都不甚看重太子之位,然那是命中註定的, 他到底還是清楚自己肩上的擔子,何況, 他有那樣一個兄長……”

“衆仙共睹那爲人兄長的自行退讓, 皆直道是那人耿介傲岸、與世無爭, 連你都這麼想吧!可實際上,在那層被老天君重重設防的外衣之下, 又有誰能知道落離的苦衷?”

聽到此,我不禁打了一個激靈,顥玉的話太深,深到我不敢去想,但隱隱之中, 我卻有一股甚爲不詳的預感。

“此事暫且不提。”顥玉忽轉了話鋒道, “其實, 笥婧原是不想傷你的, 她先前只是想叫你二人分開, 一來,是因爲她看出你二人命理相悖;再一方面, 還是鳳妍的因素。畢竟魔界的那次戰亂,鳳凰一族險遭覆滅,獨剩下她一個,連老天君都要賣她幾分面子,加之她自小就與天族有婚約,笥婧待她更如親女。”

“說來事也湊巧。那日老天君在凌霄殿設宴邀衆仙聚會,意圖公佈落離與鳳妍的婚期,笥婧亦想借此機會叫你明白,是以酒席到了一半,她竟拉了原本就不想待在那處的太子回了離殿,他雖知道其中有詐,但卻不防其母居然懷的那種心思,不備之中吃了一記昏睡咒,一覺醒來,就看見你端端立在他牀前。”

“莫說當日那一幕令你心痛,他又何嘗比你好受一分?那時你假意持劍要刺鳳妍,實則只爲試他,你直道他擋了劍,你就此傷情,可他卻哪裡敢容一絲差錯?!倘若鳳妍有半分閃失,他知道,你便會是萬劫不復!”

“怪道那天我會覺得與我領路的那個小仙娥有些彆扭。”我木愣愣的自言自語道。

顥玉抿脣,沉默了一會兒,長嘆一口氣:“當夜你竟還設了結界困住了他,他想破那結界去追,反又怕傷了你,急怒之下,離殿也就此一夕,付之一炬。事情發展到這裡,不但讓笥婧更爲上心,同時,並着老天君也盡得知曉。他雖不在意這個兒子,然落離他終究是個儲君,老天君茲事體大,當夜便親自押了他禁入挽瀾殿,一關就是半月有餘。而這中間,也就有了我這個人偶。”

一波一波的重錘敲的我頭暈目眩,我捏了捏額角,問:“那……你是笥婧做的?她想叫我歡喜上你,好徹底斷了對落離的心?”

孰料,顥玉居然搖了搖頭,否認道:“並非是她,若是她的話,我那一世便絕不會只是你的兄長了。再者,她那時雖已有心要你的命,但天界卻發生了一件大事,誠然這是件她盼望已久的事,可表面上,她仍需要做得好看一些,故此也拖延了一段時間。”

“這當中竟另有其人?”我益發感到頭腦發懵,記起落離多年前交代的不讓我一人獨上天宮的話,我眼下方纔領悟其中意味,可惜現在想想,卻已是明日黃花。我接着顥玉的話問道,“天界有何大事?”

顥玉出神地望着一旁的銀河,神色凝重,道:“老天君西山日迫。”

我不由吃驚,固然從未見過老天君,但也知道他確爲上神之身,平白無故又不在劫上,怎的會突然朝不保夕,莫不是……

我驚詫道:“莫不是和落離有關?”

“不,”顥玉復又搖頭,“實則老天君此事並非意外,他鬱郁已久,會成那樣也是早晚的事。”頓了一頓,顥玉看向我問,“竹兒,現今你可知,彼時他爲何一心要娶你?後來卻爲何又親手殺了你?”

我默然不語,顥玉見狀接道:“半月之後,他終於脫得挽瀾殿,既而又尋着你的氣息找到了凡界,可那時你卻已將他忘盡,業已成了一位紅塵少女。他見你紫發紫眸,更心知必定是因先前的事所致,心中亦更覺愧對於你。”

“所幸即便是重生一世,你仍舊歡喜他,當時與其說是他想同你在一起,倒不如說是他在安慰自己,他自知與鳳妍婚期將至,但在他的心中,他想要的人自始至終都只有那麼一個,哪怕是在那之前的一天,他也只想爲了那個人,第一次換上一身紅衣。”

“他平生只此次執拗這般,怎奈,也就是這一次,竟就叫他與你相隔了千年。”

“他不知你是個人偶嗎?”我怔怔地問。

“知道。”顥玉快速的眨了眨眼,仰臉道,“可他看我已生出了一魂三魄,你我感情又好,故而纔將我留下,殊不知,有人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他日防夜防,不僅用盡全力在海邊那房子周圍設了重重結界,甚至盤算到了最壞的地方,他竟還不惜損壞了仙身……”

顥玉的一字一語如同一根根箭矢一般,盡數刺在我的心頭,我頓時了悟一切,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覺太傷太傷!

“龍心之肉,垂死一線可強保人一縷元神……”幾番強忍,面前那人終是流下兩行清淚,良久,方道,“那顆說是可治好你紫發紫眸的丹丸,他將它混在了裡面。”

霎時,胸中一陣悶痛難耐,我忍不住輕哼一聲,趕忙以袖掩面,悄無聲息的拭去脣角溢出的腥甜。

“他用三日做成此事,亦給了你三日的時限,原本只待三日後你點了頭他即娶你過門,誰成想,就在最後的那天,他忽察覺老天君病危。於是,在將丹藥與了你之後,他就匆匆趕回了天宮,可這一路遙遠,天地之間又有極大的時差,饒是他用最快的速度來往,人間卻也需得十日。”

“老天君將逝,六合八荒之內無人不爲之着緊,兼之他又在我們所居之處設了結界,本該是萬無一失。可恨有人偏偏心懷不軌,他前腳離去,後腳笥婧便被告知了此事,試想這等天賜良機,她又怎會錯過,況她早有預謀,遂當即就領了四大天王下凡,當然,鳳妍自也是缺不了的。”

“實則,他趕回天宮時,老天君已齎鬱而歿。兜轉一圈,他竟發現在這緊要關頭他的母妃卻不見了蹤影,大感不妙,一刻也不敢停留的趕赴凡界,可所見所聞……”

說道此處,顥玉驀然頓了一會兒,少頃,竟問我道:“竹兒,這許多年,你可覺得尊者對你有甚不同?”

“嗯?”他的話鋒轉的太急令我不由一驚,但大略在腦海中過一遭,子傾對我確然要比別人更關照更遷就些,大至當初我復仇之事,小至百年中的瑣務,他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與我紅過一次臉,亦沒有強求過我一次,倘或別人做了叫我不如意的事,他更是會及時出面,可是,這其中難不成還有什麼因由?

我直言回道:“想是因爲善財師兄與尊者乃是莫逆,師兄將我託付於他,他自然對我好些。”

顥玉點頭:“是有這方面的緣故不假,但可能還有一點,你卻是不知的。”

我不解,示意他繼續說。

“其實,這怪不得尊者,只是他一直自覺有些過意不去。”顥玉斂眉道,“笥婧對你動了殺念,但她心知落離既心繫於你,自己便必定也不會那般容易得手,是以她早先就做了準備,稟報了老天君之後,即利用天機鏡尋到了遠清苑,並借回了原本就屬於天宮的九黎壺,以保十拿九穩。出事當日,你見她手中所託之物,便是九黎壺了。”

“若不是那時你師兄及時趕回,又親自動手殺了你,你合該知道被吸入九黎壺的後果,莫說你曾食龍心之肉,縱是佛祖他老人家在場,也斷然救不了你!雖則你之後落得個元神碎裂,但總還是保住了一縷,是爲慶幸。至此,你師兄也如願的瞞天過海,起碼笥婧和鳳妍都以爲你已死了。”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此事一夜之間轟動整個仙界,固然他成了天君,還沒人敢當面笑罵,然背地裡卻是受盡詬病,就連你那善財師兄亦恨他入骨,直道他有負於你,枉了你萬年來對他的心意,可誰又知道他的苦?”

“他愛你至斯,雖從未後悔,但卻也恨透了自己幼年時的一念之差將你害得這般。大愛大恨,他鎮日醉臥紫竹林幾近癡傻癲狂,若沒有你師傅,他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彼時,唯一能支撐他的,便是你的一線生機,他不求你原諒他,甚至不求你能記得他,他只是想再見你一面,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天長日久,善財在他醉後的一次探入他的記憶,終於弄明白了前因後果,後在一次與尊者聊天時談及此事,尊者方纔得知那次笥婧拿走九黎壺的目的,心中慚愧不堪。”

想是痛到極致便不會覺得痛了,抑或是麻木了,無腸可斷了,我極平靜地問顥玉道:“你宿進他的元神,他不知麼?接下來呢?我想知道他是何時認出我的。”

“呵呵。”顥玉輕笑點了點頭,“實際上,你師傅的用意不難猜,她老人家給你封了仙氣又換了相貌送出南海,所爲的,不過是想叫你二人不再相見,饒是相見了,最好也別讓他認出你。是以在讓善財把你送到遠清苑的那日,你師傅亦平生第一次扯了個謊,她對落離說,自己沒能保住你,你已去了。”

“從不打誑語的師傅說了這樣的話,豈容他不信?接着,便就有了天宮連降數月的大雪,和他那一日較一日更加飄忽的身形。他數月常坐仙山之巔,久對天機神鏡,無奈卻連紫竹林都回不去了,是啊,又怎麼可能回得去呢?他心中想見的那人,早已換成了另一副形容,連仙氣都改變了,他怎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