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荷仙婆

探手扶住身側某物穩住身形, 剎那間我所有的感官皆備黑暗和寒冷充斥,書中有述,燭龍眠爲暝、吹爲冬, 而眨眼前天宮之內還是白晝, 現下竟忽然轉爲暗夜, 看來此書確然並非虛構杜撰, 那燭龍定也是真正存在的!

施術幻出幾堆篝火將四周照亮, 我大略的轉了一圈,方纔發現天機鏡將我送到的這處竟是在一座山洞之內,數步之外即是洞口, 可山洞外與山洞內並無差別,也是漆黑的一片, 且所能目睹之處亦皆是毫無生機可言。按理說書裡所記載的既然是真的, 那麼有關燭龍乃是辟世之神的說法絕對也不會有誤, 就此而言,那它怎會不受到尊崇反則是一直呆在這人跡罕至的山洞內?難道是像子傾一樣避世而居了?還是說, 是因它血肉中藏着的宥密而被旁人封印在了此地?

從篝火中抽出一炬火把,我帶着諸多的疑問逐步朝山洞的更深處行去,然這山洞的岔道口着實太多太亂且還長的幾乎都一樣,害得我有好幾次走着走着居然又都走回了原地。末了,我只好每行出幾步就在洞壁上幻出一炬火把做出記號, 如此我方纔沒有再迷路。

“啪”的一聲碎裂之音, 洞頂一個碩大的、足有我大臂粗細的冰凌與我擦肩而過直直砸在我腳邊, 我心驚動魄的撫住心口長嘆, 心道這要是再偏一些些, 我的親師傅,那後果可就是不堪設想了, 還好、還好我命大!

“誒?怎的不管用了?”

又前行了一段經過一個岔口後,當我欲再次施術幻化火把時,竟是嘗試了三番兩次也未能成功,甚至還覺着有一股莫名的氣場將體內的仙力都壓制住了,任人再怎麼施展也是徒然。難不成,這是因爲燭龍神力過盛,如我這樣的小仙在它跟前便會成此嗎?如若真是這般,那此刻基本與一個凡人無異的我,要如何才能取得它的血肉?

我愣在原地思忖了好半天,驀地一閃念福至性靈,不由額手。先前定是被那冰凌給砸懵了,居然將眼下是爲長晝的這件事都忽略了,既然燭龍眠爲暝,而此時恰又是暗夜,那豈不就說明燭龍正在睡夢之中!真真是觀音菩薩保佑!師傅大慈大悲!

緊握手中的佑思我復又繼續前行,雖然已無法再用仙力幻出火把作記號,但尋着氣場中心的方向走,不一會兒,我便隱約地瞧見前方一個大岔口之後泛出幽幽的紅光,看來那便是了。

人面蛇身而赤,身型龐大有翼而無足……

數日以來,我反反覆覆曾無數次在腦海中設想過燭龍的形貌,然而,真正當我親身站在它的面前時,那種震懾之感卻已超出了我意想之外直達三十六天!

它那蜷縮起來都不知還要抵着多少個挽瀾殿的身軀,它那雖是收在身體兩側卻仍可堪比湖面一樣寬大的兩翼,還有它那一身快要把我眼睛都給刺瞎了的火紅色的龍皮……我狠狠地嚥了口口水,我發誓我會驚訝成這般絕對不是因爲我太沒見識,只因爲,它、它委實彪悍的太離譜了!

不過,它既這麼大,我偷偷地、悄無聲息地割它一塊肉,它應該會比較不易察覺吧?通常體型大一些的物事,反應不也都相對比較慢嗎?

“你是誰?竟敢擅闖此地!”

就在我萬分小心謹慎外加忐忑憂慮正欲行動之際,身後居然冷不防的冒出一道女不女男不男的嗓音,霎時,直迫得我是滿身冷汗倒抽了一口涼氣,好一陣方纔回過神來。我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轉身相看,殊不知,我還未來得及看清那人是男是女,竟忽然又被他/她飛也似地拉了出去,耳旁聽得那人輕呵道:“好大的膽,你可知適才你面前的是何物?!”

因她/他復又將我扯到了黑暗處,是以我只得拿着火把在她身周晃了晃,這纔看清楚她其實是個女子,可就那副和落離都有一拼的身形,不仔細看她的裝束的話,還真是難瞧出來。

收回火把,我心平氣和地回道:“雖不知閣下是何人,但小仙既會來此,便肯定是知道它是何物纔會來的,不然小仙來此作甚?”

“哦?”她疑惑地問,“此物辟世之後不得開化作惡多端,數十萬年之前就被衆位上古之神封印在了此處,加之還因爲某些別的緣由,衆神決議後也銷燬了一切有關它的記載,且還抹滅了諸多見過它之人的記憶,竟都如此了,你又是從何得知它在這裡的?”

聽了她的話,我頓覺恍然大悟,看來我先前料對了一半,燭龍果然是被封印在這大山之下的,而她口中所述的衆位封印燭龍的上古之神中,想必一定有天界的龍族吧。可是,她又是誰?

我開口問道:“閣下詢問了這許多的問題,敢問閣下是?”

“我……我是……”她結結巴巴了好一會兒,道,“我是天君安置在此看守燭龍的仙者,你喚我荷仙婆就好。”

荷仙婆?

我在腦海裡搜刮幾番也未能尋出這個人來,但她說天君安她在此,她又知曉數十萬年前的事,那她定然是個上神了。於是,我福了一福身,又問:“上神已在這裡守了數十萬年了嗎?就一個人?”

“嗯,是的。”荷仙婆從廣袖中掏出一個通體發光的物事託在掌心,四周的黑暗立刻就被驅逐散開,她曼聲道,“看你仙齡不大,不知隻身一人到此作甚?”

我暗罵了一通古往今來的諸位天君實實不厚道至極,又在心中掂了一掂輕重,方小心翼翼地試探她道:“上神竟不知我爲何來這兒嗎?”

她聞言搖搖頭,可不知是因爲這處實在太冷,還是因爲她多年來都未曾和誰人有過交流,她的表情和動作看起來俱是十分僵硬。

爲討個安心,我再次確認道:“上神當真一點也不知?”

“當真不知!”

“唔。”我表面上迴應着,心中卻想她不知最好,她若知道了,我反倒不知如何誆她了。將編排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遭,我左右看看,故作神秘地問,“小仙請問上神,這燭龍的藏身之處可算隱秘?”

荷仙婆頷首道:“自然,這山脈的四面八方可是設有許多結界的。”

我又問:“那通常外界之人容易進來嗎?”

荷仙婆轉爲搖頭,道:“這應該也是不能的,終歸我在此守着的這麼多年來,除了歷任的龍族天君以外,從未有人來過。”

“嗯,”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小仙再問上神最後一個問題。”

“請問。”

“敢問上神可知歷任天君爲何總能自由來去?”

“這……”荷仙婆想了片刻,終於說出了我最想聽的話,她道,“這個老身知道,是天機鏡。難道,你是天君用天機鏡派送到此地的?”

我頷首稱是,之所以饒了這麼大一圈,我只是想讓荷仙婆自己想明白,而不是通過我來告訴她,畢竟,別人強加給自己的想法都不如自己理順來的更有說服力。

荷仙婆彆扭地扯起脣角淡淡一笑:“適才不知你是天君派來的,有所失禮,還望見諒!”

“不會,上神多慮了。”我亦笑道。

她一眼也不眨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方問:“請問天君派你到此可有何事要辦?”

我清了清嗓子,前所未有的正色道:“小仙乃是天君挽瀾殿之內的貼身仙娥,因近日來天君得了一種怪病,他自說是唯有燭龍的血肉方可調理完好,故命小仙來取。不過,小仙臨來之前天君特特交代小仙,讓小仙囑咐上神,萬望上神切莫將此事傳於任何人,因最近魔界之人多次猖獗作亂,傳出去未免對我仙界不利。”

“本仙斷然不敢。”荷仙婆信以爲真的回道,“況且,本仙壓根也出不去這山洞。”

我不禁斂眉,深覺荷仙婆實在是讓人憐憫,待我報了仇的那天一定要告訴落離,起碼也該讓荷仙婆出去透透氣罷,這不毛之地讓他來待上一年給我瞧瞧,固然深沉靜默如他,可我就不信他不會急到跳腳!

“上神,天君急待小仙回去覆命,小仙今日就不多留了。”我朝她安慰的笑了笑,“小仙先去辦差事,待小仙此次覆命之後得了空再來看上神,陪上神解悶。”

我道有人說要來陪她她定該是高興的,孰料,她竟出乎意料地擺擺手道:“多謝,不過不必了,我在此地一人清淨慣了,常有人來我反倒不習慣。”

“呵呵。”我無語凝噎地乾乾笑了兩聲,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是襝衽一拜,道,“小仙遵命,那小仙自取去燭龍之肉了。”

“且慢!”

我正要轉身,卻聞荷仙婆驀地微怒道:“萬不可,你乃一個小仙,又對燭龍的脾性不熟悉,怎敢貿然行事?真不明白天君如何會派了你這樣一個毛手毛腳的小丫頭過來!”

“……”

登時,我無言以對。

荷仙婆施施然從我身旁走過,頓了一忽兒道:“你且去洞口等着,我取來與你送過去,記着,無論這邊發生什麼也別過來煩我,以你的修爲,也只會給我添亂罷了!快走罷。”

“可這裡是無法施展仙術的,上神你一個人……”

誠然她的話是不受聽了些,但實際上她卻是爲我好的,若這點我都看不出來,那就真成了沒心沒肺了,所以我更加無法置之不理看她一個人過去。然則,她等不得我把話說完,就極其古怪的忿然插話道:“按照我的話去做,否則我就把你團成球滾出去!”

看着她兇巴巴的樣子,我對她所說的話一絲也不敢質疑,恐怕只要我再晚走一步,就當真的要變成球了。真是!這老仙婆真是比落離還要讓人難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