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世今生

阿拉德歷984年,米狄隕落的二十年前,位於大陸南部的貝爾瑪爾公國還處於一片寧靜祥和的氣氛之中。

雖說這三年來,動植物們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異變,不過帶來的威脅性,至多也不過是類似於流竄的強盜土匪般的程度,還遠遠沒有到值得恐慌的地步。

加上貝爾瑪爾一向土地肥沃,最近這段時期又不曾與任何國家發生過交戰,自然不會刻意去重視軍事上的加強。就連這座歷史悠久的皇家魔法學院裡,也越來越多地充斥着不務正業的貴族子弟,而非兢兢業業的公國精英了。

然而,擁有重生記憶的米狄卻知道,很快,如暴風驟雨一般的重重危機便會接踵而至,將整個公國擊得粉碎。

985年,伴隨着格蘭之森那場毀天滅地的大火而來的,是天空之城的重現,以及異變現象的加劇。到那時候,僅僅依靠着幾支小型騎士團與傭兵們維持秩序的貝爾瑪爾,便會陷入混亂之中。

而到了986年,德洛斯帝國的入侵,將會給予搖搖欲墜的公國王室以致命一擊。

在這塊土地上生存着的絕大部分貴族,都將在那場戰爭中死去,他們的土地、財產甚至是妻女,都將會成爲德洛斯帝國的戰利品。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菲娜的漢密爾頓家族,以及米狄自己的阿思雷克斯家族。

重生帶來的喜悅,戀人死而復生的幸福感依然縈繞在心頭,但米狄並沒有因此被衝昏頭腦。曾經品嚐過絕望滋味他很清楚,現在遠遠不是抒發感情,享受生活的時候,相反,自己必須儘快變得強大,這樣纔不會重蹈覆轍。

他記得非常清楚,這次學院試煉中最大的危險,並非怪物,而是刺客!

貝爾瑪爾公國目前分爲女王派與議員派兩個敵對派系,雙方之間的鬥爭,已經持續了幾十年了,各種明爭暗鬥你爭我奪層出不窮。

然而,自從菲娜這名魔法天才入院以來,一直以無可挑剔的表現壓制着諸多貴族子弟,使得女王派的影響力不斷增加。也因此,議員派的首領,賽斯大公爵纔會想到用這個辦法,提前抹殺掉女王派未來的中流砥柱。

就連自己這個紈絝子弟成爲菲娜隊伍中的一員,也是議員派早就安排好的妙計——讓毫無任何底蘊的小貴族參合進去,就算是女王派也不能多說什麼,否則便等於是特殊照顧了。

而在上一世,自己這個拖後腿的,也確實給菲娜帶來了諸多的麻煩。

最後當刺客出現時,米狄還連累了她,令原本能夠安渡險境的菲娜不慎受傷,不僅未能拿到試煉第一,甚至之後還不得不靜養了數個月。

也正是從那時起,米狄開始關注自己的這位救命恩人,並且,終於開始爲了能夠得到她的認同而努力。

只是,一切還是晚了。

兩人都沒有趕上利用公國的大型戰略法陣進行完整的轉職,便被迫成爲了流亡者,之後他們才體會到,無依無靠的艱辛與痛苦。

但這次不同了。

從一開始,米狄便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自己應當守護的是什麼。

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失去她了。

爲此,米狄必須趕在學院試煉之前,想方設法提升力量,這樣才能在試煉中發揮出足夠的作用。

他記得,自己前一世契約的鬼神,現在就沉睡在距離家族領地不遠的無人峽谷之中,若是能夠做好準備,提前獲得併成爲鬼劍士的話,想必會大有益處。

此外,更重要的,便是一點一滴地、耐心地、小心地再次構築起自己與菲娜之間的信賴與羈絆。無論是什麼樣的戰鬥,擁有心有靈犀的伴侶,可靠強大的團隊,都是最好的保障。

只不過,當米狄在心中暗下決心之時,對面的這位“戀人”眼中卻帶着一股不屑。

紅髮少女以冰冷無比的眼神看着米狄伸出的手,輕哼了一聲,這才如同迎接挑戰一般反握了回來。

從掌心傳來的冰冷麻木感,令米狄發覺,菲娜一瞬間已經發動了魔法,使用冰霜將整隻手包了起來。換言之,她根本就沒有與自己進行肌膚接觸的想法,並且正打算用這種充滿拒絕味道的方式來表示心中的怒火。

米狄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陣苦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誰叫現在的自己,還是學院裡臭名昭著的紈絝?

像這樣的自己,能得到未來的魔彈女王的好臉色纔有鬼。

“那麼,漢密爾頓小姐……”米狄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冷場。

“不必這麼麻煩,直接叫我菲娜就可以了,我不太喜歡繁瑣。況且,剛纔你不已經喊過了麼?”未來的魔彈女王聳了聳肩,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接着又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也請你不要擅自做出什麼妄想,否則後果自負。”

對於菲娜而言,在她眼前的不過是一名實力毫不起眼,憑藉着父輩的餘蔭作威作福的紈絝子弟罷了,根本沒有客氣的必要,若不是因爲議員派使詐,她甚至完全可以拒絕接受米狄成爲隊伍的一員。

原本,圓滑也好,城府也罷,或者是世故和老練,在菲娜看來都不過是貴族們的把戲,她的身上可從來不具備妥協和客氣。

然而,這熟悉的作風,卻令米狄的眼中不禁掠過一絲眷戀與懷念——就算是少女時代也好,菲娜果然就是那個菲娜。

米狄這樣想着,接着毫不介意地答道:“那麼,菲娜,同樣地,你叫我米狄就可以了。總而言之,既然要組隊的話,我們還是先去練習場上試試吧?”

信賴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慢慢培養,米狄打算先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紅髮少女原本以爲這個劍術半吊子的紈絝說不定會有所推脫,但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提出要實打實地演練一番。

似乎不會太無聊了。

菲娜這樣想着,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揚起來,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很好,沒想到你竟然有這種覺悟。那邊已經安排好了,我們現在就走,速戰速決。”

雨天的訓練場顯得十分冷清,大部分露天設施內都沒有人在,唯有幾個室內射擊場裡還有人在射擊。從某個角度來看,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了貝爾瑪爾公國目前的情況——一場朦朧的冬雨,便足以讓公國最頂尖的院生們放棄原本應當雷打不動訓練。

不過即使如此,風暴女王的到來,依然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而緊隨在那一頭鮮豔的紅髮之後的米狄,也立即成爲了衆人們眼中的焦點。畢竟,能夠和風暴女王走這麼近的男性院生,迄今爲止還沒出現過。

這倒不是因爲現在的米狄得到了什麼優待,而是因爲他這些年來熟知自己戀人的個性,菲娜的舉手擡足代表着什麼樣的心情,米狄都能夠明白。

比如雙手抱着胳膊,便是“少來煩我”。而那種冷冽卻又迷人的微笑,則是“有點興趣”的意思。只要給予恰當的迴應,便能夠稍微拉近一些與她的距離。

無視衆人的蠢蠢欲動,菲娜帶着米狄徑直走入其中一間訓練場。

一名金髮少年和另一位臉上長着些雀斑的可愛女孩已經等在了這裡,毫無疑問,他們便是菲娜小隊的另兩位成員,直到此刻,米狄才明白,少女所謂的“安排好了”是指什麼。

在米狄的記憶中,前一世時菲娜進行測試時,由於自己推三阻四,時間上拖了好幾天,這兩個人並沒有出現。他甚至還因此暗暗竊喜,實不知早已讓菲娜感到失望,並且錯過了一次真正獲得對方認同的機會。

但現在,米狄可不會再讓送到面前的大好契機從眼皮底下溜走了。

“他是西格蒙德,槍手。她是莉莉安,聖職者。”菲娜簡單地介紹道。

其實就算無需介紹,對於未來的“隼之團”的兩位中堅力量,米狄也非常熟悉。

只不過,實力出衆的這對男女,對於米狄這樣的紈絝可是沒有半點好感,如果說現在的米狄對高傲的菲娜來說不過是路邊的石子,那麼在這兩人眼中,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拖後腿的。

儘管知道沒法直接將其踢出隊伍,可是兩人還是毫無掩飾地露出了不屑與輕蔑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堆垃圾一樣看着米狄。

一般的少年,在這樣赤裸裸的挑釁目光下,想必早就暴跳如雷了,然而米狄卻只是平靜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並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這小子,倒是沉得住氣,只不過,真正的實力又如何呢?”西格蒙德心想着,和莉莉安對視了一眼。

“就以六個中級自動人偶作爲對手吧。”和隊友們打過招呼,菲娜便轉過頭,依然是抱着胳膊冷冰冰的樣子。

在訓練場上,測試實戰實力最簡單的方法便是使用人偶師製造的自動人偶了。在被輸入了特定的程序後,人偶可以模擬出異變後的怪物的各種行動,發生意外時也可以瞬間停下來,延遲不會超過半秒,可以說是非常安全的方法。

而中級人偶,其實力不過是14級的牛頭巨獸的水平罷了,對於他們這些已經達到或者超過16級,正準備進行轉職的院生來說,確實算不上什麼。

正如菲娜一開始對林德院長的承諾,她並沒有任何刁難的意思。

“就算是帶着這個拖後腿的,我依然能夠獲得試煉的第一。”有着鮮豔紅髮的少女,彷彿在這樣大聲而自信地宣稱着。

米狄相信這一點,只不過,他可不想再做一次拖後腿的。

“六個中級自動人偶沒什麼意思,不如換成‘烈焰挑戰’吧。”米狄提議道。

菲娜姑且不提,在米狄的記憶中,西格蒙德和莉莉安這兩人此時均已經達到19級,早就有了橫掃烈焰挑戰的實力。

無論是六個人偶也好,十個人偶也罷,在這三個人眼裡看來,大概都是拖後腿。事實上,現在西格蒙德與莉莉安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若要得到他們的認同,便一定要和他們處在同一個等級上。

所以,米狄上來就選擇了“烈焰挑戰”。

這是貝爾瑪爾皇家魔法學院最著名的挑戰之一,由一個魔法人偶,兩個上級人偶和八個中級人偶構成。

中級人偶相當於14級的牛頭人先鋒。上級人偶相當於16級的熒光貓妖。魔法人偶相當於17級的烈焰法師。這些人偶合在一起,完全就是一支完備的冒險隊,若是陣型徹底展開的話,就算只憑借人偶自身的智能,也足以絞殺任何20級以下的對手。

雖說現在這具紈絝身體缺乏鍛鍊,只能勉強算是16級劍士,但米狄擁有二十年遊走於生死邊緣的戰鬥經驗,更擁有二次覺醒後最頂尖的目光和開闊的視野,完全可以用技術彌補力量上的不足。

不過很顯然,包括菲娜在內的三人只覺得眼前這小子完全是在亂來。

“缺乏自知之明的話,會死很快哦。”莉莉安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其中卻難掩諷刺之意,“你以爲能夠隨時叫停人偶便很安全麼?慣性可是剎不住的,到時候一個衝撞下去,搞不好你會變成一灘肉泥。”

“六個中級人偶很合適,還是循序漸進比較好,只要不拖後腿,我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要是死在訓練場上的話,菲娜小姐也會很麻煩,何必逞強?”西格蒙德則善意地提醒了一句,這種善意裡,充滿了強者對弱者的憐憫。

然而,紅髮少女卻從米狄認真的表情中,感受到了隱藏在那瘦削軀體中的那份執着。

事實上,這個叫米狄的傢伙從一開始就顯得十分古怪——明明不過是個沒什麼能耐的紈絝,在自己面前卻始終平靜自如;明明極爲無禮地盯着自己看,但自己竟然沒有感到任何嫌惡,反而從那雙眸子裡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熟悉與溫柔。

而現在,這個資料上說只能勉強達到16級劍士實力的傢伙,竟然揚言要進行烈焰挑戰?

無法預料甚至根本不合邏輯的情況,令菲娜禁不住感到一陣煩躁。

但隱隱中,她卻又覺得,眼前這個黑髮黑眸的少年,似乎真的有可能通過挑戰。

“既然你這麼要求了,那就試試吧。”破天荒地,風暴女王同意了這亂來的提議。

金髮槍手與暴力聖職都嚇了一跳,但米狄卻彷彿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一般,毫無意外地平靜地點了點頭。

“只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失敗了的話,我可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菲娜定定地看着對方的眸子,冷聲道。

“一次機會就夠了。”米狄靜靜地答道,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那樣又重複了一遍,“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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