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點,繁華的城市已經退去喧囂。黑暗籠罩着熟悉的街道,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發出朦朧的光輝。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或已進入夢鄉,或正準備休息,而R市第一實驗中學卻迎來了一天裡最後的熱鬧景象。
鈴聲響過,高三的一千二百多名學生一窩蜂地涌出教室。他們說笑着,打鬧着,一個個精神頭十足,一點兒都不像是在學校裡待過十幾個小時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年輕的力量吧,彷彿不知疲倦,永遠都是那麼活力四射。不過,下了晚自習並不意味着可以馬上回家休息。對於一個渴望考上好大學的孩子來說,等待他們的仍然是與試卷和習題繼續奮戰的不眠之夜。
高三二班的穆子步履匆匆地行走在教學樓的走廊上。她單肩揹着一隻鼓鼓囊囊的舊書包,穿着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牛仔襯衣,下身穿着格子短裙,露出兩條修長白皙的大腿。第一眼看去,人們會被這個女孩兒曼妙的身材所吸引,然後再細看她的長相,發現她的臉型很好看,五官也很精緻,絕對算得上是一個標準的美人兒。
一般情況下,這樣的女孩子在學校裡要麼是班花,要麼是校花,受人追捧,人緣肯定不錯。可是穆子的情況不同,她在學校裡非但不受歡迎,相反還經常被人欺負。不過,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人們瞧不起的只是她的出身,可她卻不能爲此做出任何改變。
穆子很小的時候,她父親就因病去世了。許多年來,她跟母親相依爲命,生活過得拮据而心酸。母親是個文化程度不高的女人,沒有一技之長。爲了養家,她憑着自己的姿色,漸漸地幹起了“小姐”這一行當。
入行這麼多年來,母親反反覆覆地被警方處理過很多次,在拘留所裡進進出出,罰款也交了不少。
三年前,R市開展了一次規模龐大的“掃黃行動”,她母親在那次行動中又被警察給抓了。從那以後,母親就離開了R市,跑到廣東省的一個小城市去打工。她跟穆子說自己去了一個服裝加工廠,但是事實上,母親有沒有在那邊重操舊業,穆子也不得而知。
穆子班裡有個女同學的爸爸是警察,曾經在一家小賓館裡抓過穆子的母親。當然,女同學的爸爸只是跟家人閒聊的時候隨口說起了這件事,讓同學一定要對外保守這個秘密。但是偏偏那個女同學嫉妒穆子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又那麼好,於是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班裡的其他同學。
很快,幾乎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了穆子母親不光彩的過去。一時間,各種流言蜚語在學校裡傳播開來。有人說,穆子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有人說,穆子表面上看着清純,私下裡說不定跟她母親一樣,就是個被男人騎的賤貨;還有人說,穆子沒有父親,因爲她就是個野種……
各種不堪入耳的謠言讓穆子百口莫辯。最初的一段時間,她會竭力跟那些侮辱她的同學去爭辯,有時甚至會動手打人。但是相信她的人畢竟只是少數,無論她怎麼解釋,她都沒辦法消除身邊人對她的誤解。
高三上半年的時候,穆子想過要轉學,遠離身邊的是是非非。但是班主任老師勸她一定再仔細考慮考慮。轉學容易,但是轉學以後需要時間去適應,這樣一折騰難免會影響到穆子的學業。而且第一實驗中學已經是R市最好的高中了,穆子的學習成績很好,被當做一棵優秀的苗子培養,站在老師的角度上,當然不希望這麼好的學生自毀前程。
在李老師的勸說下,穆子忍氣吞聲地留了下來。她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跟身邊的那些人一般見識,反正再忍上大半年的時間,自己就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到離家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上大學,到時候就不會有人知道她家裡的事情了。
她儘量把精力全都放在學習上,不去理會身邊的謠言。但是隔三差五,學校裡還是會有一些調皮搗蛋的男同學纏着她,用難聽的語言挑逗她,甚至會做出一些比較過分的事情。
見到高三四班幾個曾經欺負過她的男生正從教室裡走出來,穆子厭惡地皺起了眉頭,加快步伐從他們身邊經過。不料那幾個男生一眼就在人羣中發現了她,輕佻地吹了幾聲口哨,也快速跟了過來。
幾個人用包圍的陣勢將穆子堵在牆邊,其中一個梳着寸頭的男生便搭訕道:“呦,穆子,你走那麼快乾嘛,趕時間啊?”
“趕不趕時間,關你們什麼事?”穆子惡狠狠地瞪了那個人一眼。這時,另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立馬接話道:“我猜你肯定是趕着跟野男人去約會。”
“什麼約會啊,人家那是去做生意,懂嗎?”一個個子很高,臉上長滿青春痘的男孩兒很隨意地把手搭在穆子的肩上說,“穆子,今天晚上來我家吧,我爸媽都不在。我出雙倍的價錢,明天早上還可以送你上學,多好啊。”說完,他身邊的幾個人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穆子,這傢伙身體不行,連三分鐘都堅持不到。我出三倍的價錢,你來我家吧。”穿校服的男生也跟着起鬨道。高個子的男生推了他一把,“靠,你纔不行呢,看你那面黃肌肉的樣子就是自己擼多了。”
“你他媽才擼多了呢!”穿校服的男生回推了對方一把,兩個人就你一言我一語地鬧開了。
聽着那幾個男生在自己面前肆無忌憚地說出一些污穢的語言,穆子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忍了片刻,她忽然鼓足勇氣衝那幾個人喊道:“你們都給我讓開,我要回家!”
“哎呦,幾日不見,脾氣見長啊!”梳寸頭的男生壞笑着看着穆子,“回家?你要跟哪個回家?選一個吧。”
“你們……”穆子憤怒地咬了咬嘴脣,恨不得衝上去跟他們拼命。
就在她想掄起書包砸那個寸頭的時候,一個身材瘦高的男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問道:“喂,你們幾個在幹什麼?”
聽到有人來多管閒事,幾個男生都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那個人,穆子也驚訝地朝自己的對面看了過去。她認識那個人,那是高三六班的班長,叫夏金鈺,不僅人長得帥,學習成績也很好,在學校裡非常受女孩子歡迎。穆子清楚地記得,這已經不是夏金鈺第一次出面幫自己解圍了。
“嗬,我還以爲是誰呢,這不是我們人見人愛的校草大人嘛。”梳寸頭的男生酸溜溜地說道,似乎一點兒也沒把夏金鈺放在眼裡。不過,穆子看得出來,他旁邊的另外兩個人還是有些忌諱夏金鈺的。
“你們幾個怎麼又找穆子的麻煩?上次被教導主任訓了一頓,難道還沒長記性嗎?”夏金鈺冷冷地看着寸頭,後者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說:“我們找她麻煩關你屁事兒?你是她什麼人啊?”
“我是她朋友,我不允許你們欺負她。”
“朋友?”寸頭不屑地冷笑了兩聲,“我看你們之間恐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吧?”
“你說什麼?”夏金鈺皺了下眉頭,捏緊拳頭說,“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就說,怎麼了?你跟她之間就是有見不得人的關係,有本事你來打我呀!”
“韓佳,你以爲我不敢動手是不是?”
“你來呀,老子不怕你!”寸頭說着把書包往地上一撂,擼起袖子就要跟夏金鈺開幹。忽然,穿校服的男生用力拉了他一把,衝他使了使眼色說:“韓佳,我們還是走吧,反正你也打不過他。”
“對,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走。”滿臉青春痘的男生也跟着附和道。寸頭一見倆朋友的慫樣兒就忍不住罵道:“你們倆真他媽沒出息。他不就是公安局局長的兒子嗎,有什麼好怕的。”
另外兩個人貌似不這麼認爲,面面相覷了一下,繼續勸說道:“走吧,再不走老師就要來了。你想被找家長,我們還不想呢。”
或許是“找家長”這個詞對於他們這樣的學生來說威懾力比較強,寸頭聽了以後琢磨了一下,腦補着老爹喝完酒後衝他大發雷霆,摔酒瓶子的樣子,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撿起書包,故作強勢地對夏金鈺說道:“老子不跟你一般見識了,這妞兒今晚上讓給你了。”說完就跟着兩個朋友悻然地離開了。
那幾個人一走,走廊上看熱鬧的學生沒用多一會兒也都散了。有幾個女孩兒還站在原地,不太高興地看着夏金鈺,輕聲嘀咕着什麼,應該是爲了夏金鈺替穆子出頭而感到吃醋吧。
夏金鈺沒有理會她們,徑直走到穆子面前,一臉擔憂地看着她問道:“穆子,你沒事兒吧?”
“謝謝你,我沒事兒。”穆子刻意避開了夏金鈺關切的目光,轉身就要離開。她有點兒受不了那幾個女生充滿敵意的眼神。隔着挺遠,她彷彿都能聞到一股醋罈子被打翻的味道。
穆子鬱悶地想到:夏金鈺可是許多女生心目當中的白馬王子,而自己卻是出身卑微的灰姑娘,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還是少接觸爲妙。本來學校裡的女生就不太喜歡她,很快就要參加高考了,她可不想再無故給自己招惹更多的麻煩。儘管她知道,就這麼不禮貌地走掉了,對於幫助了她好幾次的夏金鈺來說有點兒於心不忍。但是此時此刻,她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誰知她剛邁開腳步,夏金鈺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說,“等等,我送你回家吧。”
穆子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又看看旁邊的幾個女同學,搖了搖頭,冷冷地說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