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傍晚,空氣中依然殘留着些許燥熱。田蕊在更衣間裡稍稍休息了片刻,脫下護士服,換上一條雪白色的吊帶長裙。她站在鏡子前,梳理着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情不自禁地對自己露出了一個俏皮的微笑。
不用值晚班的日子對她來說都是非常珍貴的,想着一會兒就可以回家吃到媽媽做的飯菜,可以窩在沙發上看自己喜歡的電影,可以躺在柔軟的牀上美美地睡上一覺,她的心情就格外舒暢。
跟一起換班的同事告了別,田蕊拎起一隻藍色的手提包走出更衣室。她一路哼着歌來到電梯廳,隱約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走廊的另一個方向朝她這邊走來。
自從上次見面過後,田蕊總會不經意地想起那張俊朗的臉龐,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在醫院裡相見。她又驚又喜,心跳加快,一時間竟有種脫離現實的感覺。就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悄然走到了她的身邊。爲了掩飾內心的慌亂,她鼓起勇氣主動打招呼道:“顧警官,我們又見面了。你來醫院看小鈴鐺嗎?”
“是啊,我剛從她的病房出來。”顧凇笑着回答道,溫柔的目光在田蕊的身上打量了片刻,發自內心地讚賞道,“你今天打扮得這麼漂亮,我差點兒就認不出你了。”
田蕊本來就緊張得要命,心裡小鹿亂撞。聽到顧凇這樣一說,她更加覺得不好意思,臉頰一下子變得緋紅。她尷尬地側過頭去,支支吾吾地問道:“你,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嗯,我就是來看看鈴鐺恢復得怎麼樣了。”
“你放心吧,鈴鐺的狀況很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田蕊重新擡起頭來,連忙安慰顧凇,臉上的羞澀也稍減了一些。“這裡的醫生和護士都很負責,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我知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顧凇對田蕊笑了笑,眼神裡充滿了感激。少頃,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過往的人並不多,便對田蕊說道:“田護士,可不可以耽誤你幾分鐘,我還想再跟你確認一些情況。”
“是不是跟鈴鐺的爸爸有關?”田蕊擔憂地問道,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但還是露出一副極力配合的認真表情。
“根據調查顯示,秦宇失蹤那天晚上,最後一個接觸過的人就是你。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天晚上有沒有什麼異常的狀況發生?秦宇的言談舉止跟平時有什麼不一樣嗎?”
“沒有,我覺得那天一切都挺正常的。秦宇像往常一樣在病房裡待了一個多小時,臨走的時候跟我簡單聊了幾句,囑託我好好照顧鈴鐺,還說了‘明天見’這樣的話,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啊!”
“那你有沒有注意過,秦宇來醫院探病的時候,是否有可疑的人在鈴鐺的病房附近出沒?看起來好像是在跟蹤或者在監視秦宇?”
“這個……”田蕊想了想說,“應該沒有吧。我們樓層多半都是高端病房,很少有閒雜人員出沒。如果有外來的可疑人員在走廊裡閒逛,一定會引起醫生和護士的注意,警方在調查的過程中應該早就發現問題了。”
顧凇點了下頭,表示同意,接着又問道:“鈴鐺住院期間,秦宇沒有跟這裡的醫生和護士產生過矛盾吧?哪怕只是很小的爭執?”
“當然沒有。醫院已經爲鈴鐺安排了最好的醫療條件,方方面面都照顧得很周到,不可能有問題的。”
“那你能不能再好好回憶一下,秦宇以往來醫院探病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或做過什麼,給你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他這個人話不多,每次來醫院無非就是在病房裡陪陪鈴鐺,有時向值班醫生詢問鈴鐺的病情,多餘的事情幾乎不做……”田蕊一邊說一邊回憶,突然,她停頓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對了,有件事我之前好像沒跟警方說過。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可能跟案子沒什麼關係。”
“什麼事?”顧凇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大概是8月10號左右,鈴鐺剛做完手術沒幾天,我在夜間查房的時候撿到了一張皺皺巴巴的化驗單,那張單子應該是秦宇無意中掉在牀邊的。我記得我當時好像在化驗單的背面看到了兩個很複雜的數字……哦,不對,是兩個座標,我當時還覺得挺好奇的,不過事後很快就忘了。”
“什麼座標?”
“記不得了,很長的一串,我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那張紙還能找到嗎?”
“我把它撿起來放在鈴鐺的牀頭了,後來應該是被鈴鐺的媽媽收起來了吧。”
顧凇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繼續問道:“其它的事還能想起什麼嗎?”
“嗯……”田蕊一邊縷着自己的長髮,一邊絞盡腦汁地回想着,最後只是遺憾地搖了搖頭說,“暫時沒有了。”
“沒關係,之後想起什麼給我打電話就行了。”顧凇笑着安慰田蕊,隨後掏出手機跟對方交換了號碼。
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顧凇就先行告辭了。如果不是身兼重任,沒時間休息,顧凇倒真想跟田護士多待一會兒,甚至想約她出去吃飯。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單身小夥子。
離開住院部,顧凇立刻打電話向舒晴確認了化驗單的事情。舒晴對這個細節幾乎沒什麼印象,只說鈴鐺看病的相關資料全部都在家裡。
一個小時後,顧凇將車子停在梧桐小區的大門口,步履匆匆地來到6棟樓的2303室。舒晴剛一開門,顧凇就急着問道:“找到了嗎?那張寫着座標的化驗單。”
舒晴搖搖頭,指着茶几上那堆凌亂的文件說道:“我剛翻了一遍,沒發現你說的那張紙啊!”
“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兒了?”顧凇將信將疑地問道,鞋子也不換就徑直走到茶几旁邊,一張一張地仔細檢查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失望地扔掉手裡的最後一張紙,皺着眉頭問道:“你不會已經把它扔了吧?”
“怎麼會呢,凡是跟鈴鐺看病有關的東西,我從來都沒有扔過。”
“會不會在你的包裡,你忘了拿出來?”
“嗯?”經過顧凇的提醒,舒晴恍然大悟地說道,“我想起來了,那張紙在我的風衣口袋裡,那天從醫院回來我就把它掛在衣櫃裡了。”說完,她快速走到臥室,從衣櫃裡找出那張皺皺巴巴的化驗單,翻到背面一看,果然發現了兩個手寫的座標:27°30′37”N,102°18′23”E。
“這到底是什麼?”舒晴返回客廳,把那張紙遞給顧凇,疑惑地問道。
顧凇沒有回答,只是出神地盯着那組數字,半晌才喃喃自語道:“沒錯,這的確是秦宇的筆跡。”
“這是什麼地方?”舒晴又問道。
“不知道。”顧凇搖了搖頭,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蘋果電腦說,“把那個拿給我用一下。”
幾分鐘後,顧凇在網絡地圖上找到了這個位置,地址欄裡顯示的是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的某個村落。他看着電腦屏幕,頗感困惑地問舒晴,“秦宇以前去過這個地方嗎?”
“涼山?應該沒去過啊!”舒晴也表示不理解。
“那他沒有有跟你提過這個地方?”
“也沒有。”
“秦宇有沒有說過最近一段時間要出遠門?”
“這個倒是說過,因爲公司最近想安排他去美國進修。”
“還有這回事?”顧凇驚訝地看了舒晴一眼,語氣中帶有一點兒責備的意思,“你之前怎麼沒告訴過我?”
“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跟他失蹤沒什麼關係啊!”舒晴有些委屈,連忙解釋道,“你現在也知道了,秦宇爲了給鈴鐺治病,跟他的美國老闆簽了一份長期的工作協議。老闆想要重點培養他,於是就安排他去美國總部參觀學習。這怎麼看都算是一件好事吧?”
“對不起,是我太急躁了。”顧凇稍稍冷靜了片刻,接着問道,“秦宇是什麼時候告訴你這件事的?他說過自己什麼時候去美國?要去多久嗎?”
“就是在鈴鐺剛住院的時候跟我說的。他說等鈴鐺身體恢復差不多了就去美國,具體去多久還沒有確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快被你弄糊塗了。”
顧凇嘆了口氣,重新把那張紙拿在手裡,認真地端詳着上面的座標說:“我不知道這是秦宇隨手寫下的,還是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我也不知道這跟秦宇的失蹤有沒有關係。如果是後者,恐怕要親自去那個地方走一趟才能弄清一些事情。通過這麼多天的調查,我認爲秦宇失蹤的真相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我們的對手很強大,他就潛藏在我們的身邊,說不定就是製藥公司或醫療中心的某個人,也許還不止一人。既然調查已經陷入了僵局,我們只能試着從秦宇身上尋找突破口了。”
“怎麼找?”舒晴不解地問道,“你們不是已經把秦宇的社會關係調查得一清二楚了嗎?現在還能做什麼呢?”
“如果秦宇真的被捲入了某件麻煩的事情,他也許會留下一些相關線索。我希望你接下來能仔細檢查一遍秦宇的私人物品,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一旦發可疑信息,你要立刻跟我聯繫。另外,重點關注一下這組座標是否還在其它地方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