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行人都被這驚魂的一幕嚇呆了。有人拿起手機拍照,有人指着他們議論紛紛,似乎大家都在責怪這位年輕的家長不會管教孩子。
顧淞已經無暇顧及旁人的指責。說真的,他完全沒料到一向成熟穩重的賀偉祺會突然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僵持了片刻,他從地上爬起來,抓着賀偉祺的胳膊憤怒地質問道:“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不要命了嗎?”
“我……”賀偉祺咬着嘴脣,目光卻依然焦急地掃向馬路對面的人羣,好像那裡有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人。少頃,他意識到自己在尋找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或者說根本就是他看錯了。他失望地低下頭,眼睛裡漸漸噙滿了淚水。
看到這幅場景,顧淞一下子慌了神。儘管他心裡充滿了憤怒和焦躁的情緒,但是爲了不嚇到賀偉祺,他還是竭力露出往昔那般溫柔的笑臉,摸了摸賀偉祺的頭髮,關心地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賀偉祺輕輕搖了下頭,抱歉地看着顧淞,說了句“對不起”,但他卻無法跟任何人解釋自己突然橫穿馬路的原因。那是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一個可悲而又可笑,並且僅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也許時機成熟的時候,他會把秘密告訴某個值得他信任的人,比如面前的這位警察哥哥,但是現在他什麼都不想說。
“走吧,我們該回家了。”忽然間鬧出這麼一場戲,顧淞已經沒有心情帶賀偉祺去遊樂場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才感覺到胳膊肘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我們先回診所取車,然後……”顧淞邊走邊說,轉過頭卻發現賀偉祺仍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你怎麼了?”
“我的腳……”賀偉祺吃力地向前挪動了一下腳步,險些摔倒在地上。顧淞猜到那孩子八成是把腳給扭傷了,只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說出來而已。他嘆了口氣,走到賀偉祺身邊,蹲下身子示意他趴到自己的背上,“上來,我揹你。”
“不,不用了吧……”賀偉祺慌張地掃視了一下週圍看熱鬧的人羣,表情略顯尷尬。
“別逞強了,你是小孩子,讓人揹着又不丟人。”
“我纔不是小孩子呢。”賀偉祺倔強地說道。顧淞有些不耐煩了,乾脆把他扛到自己的肩上說:“臭小子,你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剛纔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已經是閻王爺那裡的一名小鬼了。”
R市第一人民醫院骨科診室外,顧淞和姚江月並排坐在椅子上。講起幾十分鐘前發生在路邊的“驚魂一刻”,顧淞到現在還感覺後背直冒冷汗。
雖然姚江月沒有親臨現場,但她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有麼多危險。好在兩個人都只是受了點輕傷而已,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如何向孩子的母親交代這件事情。
從情理上來講,賀偉祺無視紅燈,以那樣的方式橫穿馬路並不是顧淞的錯。相反,爲了救賀偉祺,顧淞差點兒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但是事情畢竟發生在顧淞“當班”期間,這份責任他是無論如何都逃脫不掉的。想到這些,姚江月不禁替顧淞感到冤枉。“顧警官,你覺得那孩子當時是急着去追什麼人嗎?”
“從他當時的表現來看,毫無疑問是這樣的。”顧淞確定無疑地回答道。
“他是怎麼跟你解釋的呢?”
“他什麼都沒解釋,只說自己看花眼了,是場誤會而已。”
“可是他那麼急躁,爲了追那個人連命都不要了,那肯定是對他非常重要的人。你好歹救了他一命,即便是看錯了,他也應該跟你說明一下情況啊。難不成……”姚江月忽然壓低了聲音問,“他在人羣中發現了那天晚上的槍擊犯?”
“這不可能吧。”顧淞苦笑了一下說,“他要是知道那個槍擊犯長成什麼樣子,我們早就把那傢伙的模擬畫像做出來了。再說了,賀偉祺真要是在人羣中發現了那個壞蛋,他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我,沒必要自己去追啊。”
“說的也是……”姚江月尷尬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她還想刨根問底地打聽些什麼,顧淞卻衝她擺擺手說:“算了,既然他不想說,我也不想去逼問他。你知道,他最近的生活過得很不幸,我不想再給他製造更多的壓力了。”
“那你想好怎麼跟他母親交差了嗎?”
“有什麼好想的,實話實說吧。”顧淞一頭靠在後面的牆壁上,露出一臉疲憊不堪的表情。儘管他嘴上說着不在意,但心裡仍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問題的答案。“哦,對了,關於賀偉祺是槍擊案倖存者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
“你對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姚江月嗔怪地說道,“我們之間共享的秘密難道還少嗎?”
“對不起,算我失言了。”顧淞忙做了個賠禮道歉的動作,隨後跟姚江月簡單介紹了一下涼山那邊的情況。作爲前組織成員,姚江月跟這件事也算得上是密切相關。在平時的生活當中,顧淞時不時會跟姚江月和鍾昕保持聯絡,三人之間互通信息,共享情報,儼然已經形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鐵三角。
因爲鍾昕經常不在R市,顧淞來醫院找姚江月的次數比較多,讓一些不知情的人誤以爲他們倆在談戀愛。姚江月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是否對他有超越友誼的情感,顧淞並不清楚。但是對於他而言,無論未來變成什麼樣,他永遠都不可能跟自己的救命恩人搶女人。
正聊到抓捕計劃的關鍵之處,一名小護士推着輪椅從診室裡走了出來。賀偉祺茫然無助地坐在上面,看起來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
“柳醫生。”姚江月起身迎了過去,問隨後走出來的一名男醫生,“這孩子的腳沒骨折吧?”
“沒事兒,剛拍了片子,骨頭沒問題。”男醫生安慰他們說,“只是輕微的軟組織挫傷,回去以後多休息,少走路,堅持擦藥和按摩就行了。”
“柳醫生,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姚江月對男醫生報以感激的微笑,弄得後者竟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一個醫院的同事,你跟我客氣什麼。對了,這位先生是孩子的家長嗎?”男醫生打量着顧淞,不太確定地問道。
顧淞想起之前去學校被張老師“訓話”的事兒,點點頭說:“是的,我是孩子的小舅。”
“那你過來一下,我跟你說幾點注意事項。雖說這孩子的傷不算嚴重,但是恢復不當還是留下一些問題的。”
十幾分鍾後,顧淞推着輪椅,跟姚江月並肩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賀偉祺已經從驚嚇和萎靡中緩過神來。他知道今天的禍完全是他自己闖出來的,他感謝顧淞的救命之恩還來不及,沒有理由讓別人替他背黑鍋。
思索了片刻,他認真地說道:“顧淞哥,你千萬別告訴我媽今天發生的事情。如果她問你,你就說這是我自己在路上亂跑,摔的。”
聽到這話,顧淞和姚江月面面相覷了一下。“這麼大的事兒,瞞着你媽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賀偉祺無奈地聳了下肩膀,用略顯老成的語氣對顧淞說道,“撒謊對於我們兩個來說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難道你希望她知道這件事,把我們兩個都臭罵一頓?甚至跑到你們單位找領導告狀?作爲她的兒子,我說這話可能不太合適,但她有時候真的挺不講道理,也挺難纏的。你就當是再幫我一次,也幫你自己一次吧。”
“好吧,我聽你的。萬一東窗事發我們再想別的辦法。”顧淞半開玩笑地說道。
姚江月驚詫萬分地看着他們兩個,覺得這樣的對話實在不應該發生在一個10歲的孩子和一名警察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