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2點多,黎夏輕手輕腳地打開家門,摸黑走進客廳。她不敢開燈,害怕吵醒母親,更怕母親知道她今晚的去向,從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兇案發生以後,母親一直沉浸在悲痛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整日以淚洗面,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爲了照顧母親,黎夏不得不從寢室搬回到家中,學校那邊的課程也只能暫時擱置在一邊。
考慮到母親的特殊情況,黎夏主動承擔起了所有的善後工作以及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可是對於年僅24歲的黎夏來說,父親的突然離世又何嘗不是人世間最殘酷的打擊。
黎夏並不是一個性格堅強的女孩子。她從小生長在溫室般的家庭環境中,幾乎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和磨難。
然而有些時候,人的成長往往只是一夜之間的事情。母親的崩潰迫使黎夏不得不在這個時候變得勇敢堅強起來,因爲她知道,自己已經成爲這個家庭的精神支柱。如果連自己也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一蹶不振,母親在這個世界上便真的無所依靠了。
“黎夏,你去哪兒了?”黑暗中突然響起女人夢囈般的低語。
黎夏驚叫了一聲,扭過頭才發現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披散着頭髮,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前的畫面顯得十分詭異。沒有燈光,她看不清楚母親的臉,但想想也知道那是怎樣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孔。
“媽……”黎夏摸着劇烈跳動的心臟,穩了穩情緒說,“你大半夜的坐在這兒幹嘛呀?也不開燈,嚇死我了。”
宋熙茹沒有理會女兒的抱怨,又冷冰冰地問了一遍,“黎夏,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家裡太悶了,我出去走走。”
“走走?”宋熙茹皺起眉頭,吸了吸鼻子問,“我怎麼聞到你身上有一股菸酒的味道?”
“啊?有嗎?”黎夏扯起自己的衣領用力嗅了嗅,故作鎮定地回答道,“可能是不小心從哪裡沾到了吧,我這就去洗澡換衣服。”
“黎夏!”宋熙茹叫住女兒,嚴厲地質問道,“你剛纔是不是去酒吧了?”
“沒,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黎夏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心裡不禁有些發慌。母親的嗅覺一向很靈敏,這麼明顯的氣味肯定逃不過母親的鼻子。她正想着怎麼解釋才更加靠譜一些,就在這時,宋熙茹忽然歇斯底里地衝黎夏大聲喊道:“閨女,你別騙我,我知道你去酒吧找那個小王八蛋了!”
很顯然,宋熙茹口中的“小王八蛋”指的就是柒夜。黎天華被人殺害以後,宋熙茹從警方那裡得知柒夜是第一個到達案發現場的人。結合案發前後的種種可疑跡象,以及柒夜的成長環境,宋熙茹一口咬定柒夜就是殺死黎天華的兇手。
受到宋熙茹的影響,黎夏也漸漸對“柒夜就是殺死她父親的兇手”這個結論深信不疑。黎夏知道母親擔心她的安危,不希望她跟那個惡魔單獨見面,於是連忙安慰母親說:“媽,我真的只是出去散散心而已,沒有去找他啦。你想啊,警察都奈何不了他,我一個弱女子能拿他怎麼辦呢?”
“你真的沒去找他?”
“當然沒有。”
“沒去就好,沒去就好……”宋熙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嘆着氣說,“他那種人,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我已經失去天華了,如果連你也遭遇不測,那我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放心吧,媽,我絕對不會去招惹他的。”黎夏向母親保證道,轉身鑽進了浴室。
直到打開浴室裡的燈,站在鏡子前,黎夏才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道細長的血痕。這是剛纔在掙脫刀疤男的控制時不小心刮到的,雖然傷得不重,但是一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場面,黎夏仍然感到非常後怕。
她不敢想象,如果顧警官沒及時出面解救,那兩個人會把柒夜殺死嗎?如果柒夜就那樣稀裡糊塗地死在她的面前,她的心裡肯定會非常不甘。
從表面上來看,柒夜似乎沒有殺死她父親的犯罪動機。如果柒夜真的是兇手,那他殺人的理由恐怕只有等到他落網的時候纔會親自交代出來。
第二天上午,樊聰把跟案件有關係的另一名嫌疑人馮景春帶到了刑警隊。經過調查,這個人不僅是黎天華的大學同學,曾經因爲女兒唸書的問題在大學同學聚會上跟黎天華產生過爭執,同時也是第二名受害者劉藝萍曾經交過的學生。
劉藝萍遇害的時候,馮景春自稱獨自在家,沒有不在場證明。而5月22日,也就是黎天華遇害那天,馮景春請了病假,沒有去公司上班。但是樊聰從社區醫院的鄭醫生那裡瞭解到,那張重感冒的病假條只是他幫朋友隨便寫的。
馮景春是一個外表樸實,話語不多的中年男子。資料顯示,他跟黎天華本是同年出生的,但因生活境況不同,兩個人看起來至少相差了十歲。
第一次作爲犯罪嫌疑人被警察詢問,馮景春表現得非常緊張。他坐在椅子上,輪番打量着喬升和樊聰,想要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憋得十分難受。喬升看出他犯了煙癮,甩給他一根菸,同時拿了張照片擺在他面前,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馮景春吸了口煙,緊張的情緒稍稍有所緩解。他有點兒近視,眯起眼睛盯着照片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道:“有點兒眼熟,不過想不起來了。”
“哦?想不起來了?”喬升冷冷地笑了一聲,顯然不滿意對方的這個回答。“那我提醒你一下,她叫劉藝萍,是R市師範大學的數學老師。”
“劉藝萍,劉……”馮景春輕聲唸叨了幾遍,突然如夢初醒地說道,“啊,我想起來了,劉老師曾經教過我,我有快二十年沒見過她了。”停頓了幾秒鐘,他有些膽怯地問道,“劉老師,她怎麼了?”
喬升緊接着又拿出一張照片擺在桌子上,“昨天早上,劉老師被人殺死在自己的家裡。你來看看,這案發現場是不是有點眼熟?”
馮景春只瞥了一眼那張血腥的照片就立刻捂着嘴巴乾嘔了幾聲,臉上露出一副驚恐萬分的表情。“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給,給我看這個幹嗎?”他結結巴巴地問道,夾着香菸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你不知道嗎?”喬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好了。5月22日中午,師範大學的副校長黎天華,也就是你的大學同學被人殺害了,兇手的作案手法跟這起案子如出一轍。我們瞭解到你有殺害黎天華的動機,然後你就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假的不在場證明。”
“什麼假證明?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馮景春目光閃躲,儼然呈現出一副心虛的模樣。
“那我再問你一遍,5月22日那天中午,你在哪兒?在做什麼?”
“我,我那天感冒了,在社區醫院輸液。”
“鄭醫生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再想想,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我……”馮景春緩緩地低下了頭,似乎正在內心進行着強烈的思想鬥爭。沉默了半晌,他又重新擡起頭來,表情變得悽慘而又無助。“警察同志,我知道我不應該撒謊,但是我家裡出了點事,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的。”
“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喬升捏了捏拳頭,感覺情況有點不妙了。
馮景春繼續解釋道:“你們調查過我,應該知道,我女兒今年參加高考,志願就是師範大學的化學系。我爲了這件事找過黎天華,想請他幫忙走走後門什麼的,可是他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了,絲毫不顧及老同學之間的情誼。我確實有點怨恨他,但也只是嘴上發發牢騷而已,根本不可能爲了這種事情去殺人。
“5月21號晚上,我女兒小薰情緒非常低落,放學回家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怎麼問她她都不回答。最開始,我和孩子的母親還以爲小薰是因爲學習上的事情鬧情緒,畢竟高考臨近,她的學習壓力很大,所以也沒太在意。直到夜裡12點多,小薰的房間裡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敲門也沒人答應。我們非常擔心,撞壞了門鎖才發現,小薰竟然在自己的房間裡割腕自殺了。
“還好我們及時把小薰送去了醫院,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後來我們才瞭解到,原來小薰念高三的時候在學校裡找了個男朋友,她近段時間學習成績下降就是因爲那個男孩兒,可是那個男孩兒卻在21號晚上跟她分手了。這件事讓小薰非常難過,也後悔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卻換來如此可悲的一個結果。
“事發的第二天,也就是5月22號,我爲了陪女兒,沒有去公司上班,於是找社區醫院的熟人開了張病假條。女兒因爲失戀自殺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很不光彩,我不想被人指指點點,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小薰做傻事,只能盡力去隱瞞。黎天華遇害的時候,我正在醫院裡開導女兒。你們可以去調查,我保證這一次說的全都是真的。”
聽完馮景春的解釋,喬升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如此看來,面前的這個男人恐怕跟連環殺人案沒什麼關係了。
樊聰也料到事情不會進展得那麼順利。沉默了片刻,他替喬升繼續問道:“昨天早上6點半到7點之間,你在做什麼?這一次要如實回答,不許再撒謊了。”
“我沒撒謊,那個時間我的確是在家裡睡覺。”
“有人能證明嗎?”
“沒有。小薰出院以後,我老婆帶着她回鄉下的孃家換換心情,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裡住。”
“好,我瞭解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有事我們還會再聯繫你的。”樊聰說完看了喬升一眼,後者點點頭,兩個人便一起離開了審訊室。
走廊裡,祁若南和一名儀態端莊的中年女人正迎面朝他們走來。喬升對那個女人的長相有些印象,沒等若南介紹,便主動開口問道:“你好,請問是孟女士吧?”
“你好。”女人禮貌地點點頭,“我叫孟玲,是劉老師的女兒。”
“喬隊,我現在要帶她去了解一下受害者的情況,你要一起來嗎?”
“我不去了,一會兒還要去見夏局長。”喬升看了眼時間,拍了拍樊聰的肩膀說,“你去吧,看看能不能從兩起案件中找出什麼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