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淞,你給我站住!”喬升大喊了一聲,轉身衝進旁邊的樓梯間,飛快地往樓下跑去。儘管他知道自己再怎麼拼命也跟不上電梯下降的速度,但他還是不甘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顧淞從他面前逃走。
衝出一樓的單元門,喬升焦急地向四周張望着。小區裡寧靜安詳,除了一名正在遛狗的中年女人從他面前緩緩地經過,完全不見顧淞的蹤影。
喬升心裡一沉,回想起幾個月前顧淞迷失身份的時候,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顧淞抓回來,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噩夢。他往外走了幾步,擡頭看看四周的攝像頭,準備找小區保安調取監控,查查顧淞的去向。
還沒走出多遠,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喬隊,我回來了,我不逃了……”
喬升驚訝地轉過身,看見顧淞正站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一臉無助地望着他,雪白的襯衫上沾着早已乾透變暗的血跡。“你怎麼回來了?”喬升十分疑惑地問道,“你不是應該去涼山尋找另外一組座標的所在地了嗎?”
“我本來想去的,但是……”顧淞苦笑着搖了搖頭,“夏時說的沒錯,我確實應該找個能信任的人好好聊聊這件事。要不然的話,我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我今天……”顧淞低頭看了看衣服上的血污,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心理診所接受催眠的時候,我好像失去控制了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當我回過神來,看見常老師受傷了,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身旁有一串鮮紅詭異的數字,我害怕極了,彷彿真的回到了監獄暴亂的那一天,看到秦宇在地上寫下那組奇怪的座標。”
“所以你嚇跑了,躲了起來?”喬升走到顧淞的面前,擔心地看着他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又出現記憶混亂了?”
“我承認。”顧淞坦白地回答道,“最初的幾個小時,我頭疼得非常厲害,大腦一片混亂,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該幹什麼。可是當我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不管我傷害常老師是不是有心的,我覺得我必須得回來,必須得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任。如果常老師有個三長兩短,我要爲此負刑事責任的話,請你……”
“我知道怎麼做。”喬升拍了拍顧淞的肩膀,安慰他說,“放心,常老師已經沒事兒了。明天上午我帶你到醫院去看他,你親自向他謝罪吧。”
“真的嗎?那太好了……”聽到這個消息,顧淞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長氣,眼眶竟不知不覺地溼潤起來。
兩個人重新回到樓上的家裡。顧淞換了套乾淨整潔的衣服,疲倦地靠坐在沙發上,把遇到沈航那天晚上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跟喬升敘述了一遍。雖然沈航叫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泄露那些秘密,否則田蕊的安全就無法得到保證了。但是顧淞認爲,至少在他找到組織,拿到解藥之前,沈航並不敢把田蕊怎麼樣,因爲這是他們能夠達成交易的最重要的砝碼。
顧淞坦言,自己之所以無法向夏時說明實情,並不是因爲不信任夏時,而是因爲自己“放”走了那個在十幾年前傷害過夏金鈺的混蛋。雖然他並不是故意讓沈航和M小姐逃脫法律的制裁,但他總覺得這件事在夏時面前無法啓齒。
沉默了片刻,喬升語重心長地對顧淞說道:“你說出來是對的,畢竟尋找組織這種事不是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完成的,我想沈航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想利用的人並不是只有你一個,而是所有仍在不遺餘力尋找組織下落的警察。沈航是個聰明人,他獲救的希望全都壓在你身上了。所以在找到組織之前,他只會配合你,而不會給你搗亂。”
顧淞贊同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所以我考慮過了,這次不要再一個人揹負這麼沉重的包袱。我必須得坦然面對自己的脆弱和平凡,必須得學會相信和依靠同伴的力量。無論發生什麼,哪怕是天塌下來,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還有你,還有他們,所以我不躲了,也不逃了。”
“你能這樣想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希望你能把鍾昕叫回來,我覺得尋找組織的事情還是應該找他拿個主意。”
“不瞞你說,鍾昕和夏時已經在前往涼山的路上了。”
“什麼?”顧淞驚訝地問道,“他們已經出發了?”
喬升哭笑不得地回答道:“我們以爲你接下來的目的地就是座標所指的地方,急着把你找回來,所以……”
“不行。”顧淞滕地一下站了起來,“我也要去。這件事跟我密切相關,我必須得跟他們一起行動。”
“你給我坐下。”喬升一把將顧淞按回到沙發上,“你這個危險分子,現在哪兒都不能去。涼山那邊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吧。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你自身的問題處理好。”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信任他們嗎?”
“當然不是。”顧淞連忙辯解道,“如果我連他們都不信任,那我還能信任誰呢?”
“最近一段時間,你就安心地留在R市吧。別忘了,破案抓兇手纔是你的強項,我們這邊也很需要你。”
夜裡十一點多,F河岸邊的酒吧一條街燈火璀璨,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呈現出一派美輪美奐的夢幻景色。
騎士酒吧位於整條街的盡頭,緊挨着原來的星之谷酒吧。因爲星之谷的老闆溫先生以及店內的某些員工涉嫌參與拐賣人口,星之谷已於一個星期前停業關門。
曾經在星之谷駐唱的民謠歌手柒夜,在整條酒吧街裡算是小有名氣,所以當他從星之谷跳槽到旁邊的騎士酒吧時,也爲這家酒吧帶來了不少客源。正因爲如此,酒吧老闆陳先生對他非常照顧,給他開出的工資幾乎是原來的兩倍。
柒夜是個性格沉靜內斂的大男孩兒,個子高高瘦瘦的,話不多,平時總是喜歡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渾身上下散發着憂鬱的氣質。
他喜歡民謠歌曲,經常翻唱一些膾炙人口的經典作品。偶爾,他也會自己寫歌,但他從來不在酒吧裡演唱自己的作品。因爲這些歌,他只寫給一個女孩兒,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親自唱給那個人聽,讓她做他的第一個聽衆。
唱歌本來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情,但讓柒夜倍感頭疼的是,前來捧場的顧客裡偶爾會有一些財大氣粗的人,點名讓他陪酒。這種事發生在漂亮的女歌手身上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是一個男的,酒量又很一般,遇到這樣的情況就十分尷尬。
趙經理很照顧他這個酒吧紅人,幫他推掉了很多不合規矩的邀請。但是對於酒吧老闆的朋友,無論是趙經理還是他,誰都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今天晚上,那個腰纏萬貫的酒莊老闆李先生又來了。別看他年紀已經有五十多歲了,對於民謠歌曲卻是相當的熱衷。他坐在離舞臺最近的位置上,無比陶醉地欣賞着臺上的演出,時不時地還跟着音樂哼唱兩句,搞得柒夜一整晚都在擔心自己會被李老闆叫去喝酒。
果然,演出一結束,趙經理就拉着柒夜去找李先生,一邊走還一邊抱歉地說:“小柒啊,李老闆可是陳老闆的至交,在生意上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我知道你心裡不願意,但是爲了咱們的生意,你就多忍耐忍耐,回頭給你漲工資啊!”
“趙經理,我今天胃不太舒服,真的不能喝酒。”柒夜故意拖慢腳步,捂着肚子爲難地說道。
“那就少喝一點兒,實在不舒服,陪李老闆聊聊天也行啊!”趙經理堅持地勸說道,“小柒,你不是一直想出一張自己的唱片嗎?你把李老闆陪好了,說不定他以後就給你投資,找人給你做包裝啦!”
“改天不行嗎?我想早點兒回家。”
“不行,我都跟人家打好招呼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舞臺最前面的位置。一看見李老闆,趙經理就露出一副諂媚的笑臉,“李老闆,柒夜來了,你們慢慢聊,有事叫我。”
“好,你先忙。”李老闆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對柒夜招了招手說:“小柒啊,過來坐吧。”
“哦。”柒夜應了一聲,極不情願地坐在李老闆的對面,尷尬地搓着雙手,沒話找話道:“李老闆,最近幾天都沒見到您,生意可好?”
“我今天早上剛從法國回來,去那邊的酒莊談點生意。”說着,他端起一杯剛剛倒上的紅酒,遞給柒夜,“這是我特意從那邊給你帶回來的禮物,你嚐嚐看。”
柒夜接過酒杯,抿了一小口,頗有些難爲情地說道:“李老闆,我可不懂你們這些高雅的東西。你拿這麼貴的紅酒給我喝,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哈哈,不懂也沒關係,你就當飲料喝吧。”李老闆豪邁地笑了幾聲,好像他帶來的不是一萬八一瓶的拉圖莊園紅酒,而是從便利店裡買來的廉價葡萄汁。
見李老闆興致高昂,柒夜不好意思推託,只能強忍胃痛,硬着頭皮把酒喝了。
一杯酒剛下肚,他就感覺到胃裡翻江倒海般的難受。他藉故上衛生間,偷着從酒吧後門溜了出去,心想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能陪那個大老闆把酒言歡了。
酒吧後門位於一條漆黑狹窄的小巷內,跟河畔燈火輝煌的熱鬧景象相比,這裡顯得幽暗而又僻靜。
初夏的晚風輕拂過面頰,帶來一絲愜意。柒夜扶牆而立,休息了片刻,覺得身體稍稍舒服了一些。就在他要邁步離開的時候,忽然有什麼東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他痛苦地叫了一聲,搖晃着倒了下去。模糊之中,他看到一個身材強壯的男子壞笑着站在自己的旁邊,手裡握着一截鋥亮的鋼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