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逸從來都不是那種事不關己就能高高掛起的人,周邊的人哪怕他不喜歡,他也不會傷害他們什麼。哪怕壓力再大。哪怕委屈自己。
“就這樣?就人好?人好就不會連你也委屈了是吧?”
垂下的纖睫微微溼起來,沐染擡眸,看她,小聲卻清晰地說:“我們以後在公司只談工作吧?我也不是寄生在男人身上的菟絲草,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會自己做呢。工作的時候,就不要讓我再想這些了吧?”
曹琴一噎。
張了張嘴,終是沒再問,接過了她手裡的紙。
只是李饒也這麼問。
兩人從樓層兩端穿過來,見面時都笑意盈盈的,拉着手,上了安全門,走到了整個明啓大樓的樓頂。
對面的風呼嘯着吹過來,很冷,對面的“茂田百貨”卻掛着大紅的綢緞,標幅,在迎接一個月後的大喜事。
李饒裹緊了身上的襖,看看她,一身工作服,還絲毫不冷不冷的樣子。
瘦得簡直羨煞旁人啊。
“沐小染,你看我現在一個人辛辛苦苦賺錢養自己,我爹媽催我結婚催到我恨不得上吊,我都這麼老了還沒人要,你就沒什麼感想?做楚君揚的女人肯定有值得別人羨慕的地方吧?你快說說說說,趕緊給我羨慕羨慕!!”
沐染真的仔細又努力地去想。
最後鬆開緊蹙的眉,搖搖頭。
“沒有,一件也沒有。我還沒有錦衣玉食,上下班車接車送,住豪華別墅有大游泳池。”她戳了一下李饒的額頭,“你想的那些狗血的一件也沒有。”
李饒痛吟一聲捂住額頭,反駁道:“暫時的好不好?該有的總會有的!!”
“關鍵你要開口要啊,你要啊!不要總這樣高冷不食人間煙火!你說撐着骨氣當門面有什麼用?尊嚴值幾個錢啊?到時候紅顏衰老青春已逝,誰還會再給你?到時候出來找不着對象誰負責?回家找媽養嗎?”
“沐小染,你不能這麼有骨氣。楚君逸的事情在前,還不夠你看清楚的?有時候他對你再好,到了關鍵時候依然會棄你不顧,你現在年紀輕輕的,一句’對不起我愛你’就當結束一段戀愛了!以後行嗎?你跟楚君揚,你倆行嗎?”
冷風,淡淡地以不輕不重的力道吹過來,吹得沐染很頭痛。
她趴在頂樓的欄杆上,蒼白地淺笑一下,低啞地輕聲喃喃:“是啊……我跟他不行……”
只是。好奇怪。
以前她們覺得有些事天塌下來還有肩膀扛着,現在,連李饒都會對她說出這種“尊嚴值幾個錢”之類的話了。
以前,她可是會爲了她跟人抄刀子報警的。
李饒胡鬧夠了,也站直來,湊到她旁邊,正正經經地說話:“那怎麼樣?他對你好不好啊?”
“你還記得以前大學跟我們打過架的那個藝術系的女生吧?大學的時候跟一個老外搞,畢業了也被包了,以前她挺囂張的,說話做事都張揚得很。可是她跟的那個人有問題,有暴力傾向,遇見她的同學都說她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她卻還說,想靠那個賺錢就得付出代價……”
“有很多成功人士都有隱疾的,當然,我不是在說楚君揚,我就只是擔心……”她眼眶微紅,看着沐染,“你還好吧?他那種性子,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楚君揚的強勢李饒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裡,沐染又是那種痛了都不會叫的類型,她是真怕她會吃了虧但卻自己強忍着。
沐染卻完全不知該怎麼說。
楚君揚的一舉一動,每一次擁抱,每一次親熱,都跟李饒口中說的那些大相近庭。
連她自己也恍然模糊了,他“情人”的定義是什麼。
李饒見她不說話,蹙眉又問了一次。
沐染搖頭,回答她:“沒有……你說的那些,統統都沒有。”
你放心。
他對她……
實在太過關心和縱容了。
李饒愣了愣,看着她不自然的神情,恍惚地說:“那就好。”
沐染電話響了。
接起來,是他們項目組經理的。
掛了電話,沐染說:“我下午還有事要去楚氏一趟。你還可以呆多久?可以一起吃飯嗎?”
她語氣淡淡的,留戀卻是藏在心裡。
李饒咬咬脣,壓下那股心酸:“不能呀,我得現在就回去,所以你以後要想見我,預約!你得知道現在只有你能預約我,我卻預約不到你的呀。”
沐染點點頭,掩去自己心裡的失落,說:“好啊,以後一定預約。”
兩人一起從安全門下去。
“你媽媽那件事怎麼解決的?一直以來聽你說她挺倔挺不好溝通的性格,居然允許這樣?還是楚君揚對她做了什麼?當時可怕嗎?”
沐染搖搖頭,當時可怕是可怕的,但他很強大地操控住了。
“不是那樣。我媽媽沒有很受傷,總之,有一點複雜。”
“複雜也好簡單也罷,她以後不找你的麻煩,不刺激你就是最好的了。”
“沐小染,在你這樣結束之前,我陪你單身吧?以後我們一起找對象一起結婚,要不然我就帶你過去跟我爹媽說,我是拉拉。”
沐染轉過頭去看她晶亮閃爍的眼睛,眼底浮起一絲熱,小聲說:“別胡說,快點嫁出去,我嫌棄死你了……”
“哈哈哈……”
她不要聽,任何人要陪她等她的這種話。
對於再次去楚氏,沐染很抗拒。
當時李饒在。她纔沒有表現出半點不對勁,只是不想要好朋友再擔心。
但,曹琴明確表示不想去,於是就只有她。
她必須去。
車子再次緩緩抵達楚氏樓下的時候,纖小的女孩穿着商務套裝坐在商務車裡面敲着電腦,手指停下,小臉微微泛白地看一眼這恢弘的晟天大樓,心境,已全然不一樣。
她記得在這裡的很多第一次。
第一次競選楚氏的招標。
第一次以思銳被收購的名義進駐到裡面上班。
第一次在這一棟大樓裡見到那麼多跟她身份和世界完全不符的人,那些人穿透她的身體在她生命裡來來去去,留下一道道疤。
像邱若彤。田熙語。楚君逸。
電梯上到十七層時,門一開,就看到迎面一大羣人站在那裡,中間一個頎長清雋的身影,微蹙着眉,俊臉微微難看地在聽着什麼。他的袖口被一個人柔柔抓着,慘兮兮的神情對着他來回輕幅度地搖晃,他的樣子冷淡淡的無動於衷。
眼神,像是已經忍耐這種局面到了極點。
田熙語心裡很悽苦。
小臉泫然欲泣的。
她也知道自己不懂事,不該在楚氏競選的前一天硬拖着他去帶自己挑戒指。被嚴肅狠厲地罵了,罵哭了她也認,但在一大堆人面前被罵了就這麼灰溜溜地跑走,不行。
楚君逸不會哄她的,只會把戒指挑好了擺到她面前,至少看上去沒有委屈她田熙語。
但那對感情有什麼幫助?沒有,一丁點兒都沒有,她田熙語缺的不是物質。
這樣慘兮兮地纏着他,求他原諒,纔會喚起他的一點憐憫心。
她就抓着他的手指,晃着他的袖口,帶着哭腔喃喃低語到現在。
誰料電梯門一開,卻出現個她不管現在還是以後都不想看到的身影。
沐染清澈的眼神,和那個清雋男人的眼神,在空氣中淡淡相撞。
有那麼一瞬,不知是誰在心裡倒吸一口冷氣,隔着那麼遠的距離,他盯住了她,眼神火熱得像是要燒起來。
好久不見。
已經記不清楚是多久了,雖然算起來只有短短的一個星期,但他覺得好久了。沒有見到她。
她還在?
他曾經那麼那麼害怕地以爲她已經走了。離開Y市了呢。
沐染小臉蒼白地看了一眼那個畫面,看了一眼田熙語抓着的他的手,纖睫垂下,一路走過去,推開最裡面十七層的項目部玻璃門。
楚君逸原本強迫着自己不許看,低頭看旁人遞過來的文件,可眼睛熱起來,等她走過去之後,心口的劇痛才彷彿炸開來一樣,蔓延到了全身。
他曾經以爲夢裡見到她的時候纔會有那種感覺,幾天過去,會輕一點的。
他知道自己不該看。儘管是這樣,他都沒什麼資格追上去。
他記得的。他們分手了。
可他還是沒能忍住。
沒管住自己的腦袋,拋開那個正在說話的人,頭轉過去,一直盯着那個遠離自己的身影,盯着她,一直看,一直到她進去了那個玻璃門。
田熙語很是惱火地盯着沐染遠去的方向,冷着心沉下一口火氣,但一太擡眸看到他的眼神,整個人頓時都不好了,心劇烈一顫,柔軟出汗的小手禁不住將他攥得更緊,身體也靠他更近了一些。
“別看了,沒什麼好看的,”她輕描淡寫地冷聲道,嗓音幽幽的,“就是個男人暖牀的工具而已……窮人家女孩的好皮囊就是用來被糟蹋的,她也不例外!我跟你上牀的時候乾乾淨淨的你知道,但你睡過她嗎?沒有吧?我最噁心那個賤貨一副分手了全怪你的樣子,她配嗎?她先瞅瞅自己乾不乾淨,再來拷問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睡了我吧罷!!”
他冷厲的眼神裡全是猩紅的血絲,轉過眸看向她,啞聲艱澀道:“你都在說什麼?”
“實話呀!”田熙語笑盈盈地說着,聲音也大起來,仰着頭,“有些事你不知道不代表我也不知道!君逸,不要不相信我給你的都是最好的,因爲你要知道你心愛的染染現在在做什麼,你會氣瘋過去的……不要臉就是不要臉,在這點上我要污衊她一句,我田熙語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