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奧教宗在民間的聲望極高,很多信徒甚至將這位可敬的老人視作聖光在人間的化身,這除了因爲教宗純粹的信仰外,還因爲他對於一切和信徒相關的事都親力親爲。
他不如其他首領那麼高高在上。
在斯坦索姆的大教堂中,教宗每週也會有幾日親自出面主持教會的佈道和告解,他非常“親民”,這讓所有信徒都很尊敬他。
這種親民的作風的直接後果就是,在阿羅姆之臺本來打算進行一個小時的佈道會,硬生生在本地的信徒的祈求中被拉長到了三個小時。
直到夜幕降臨時,被信仰洗滌了心靈的信徒們纔在一片歌頌中滿意而歸。
老教宗也有些疲憊的回到了自己的祈禱室裡。
布萊克在這裡等的都快睡着了,他在娜薩古怪的注視中連做了三張卷子,這才讓自己不至於因爲無聊而睡過去。
“喂,你們守望者不是也學神術嗎?你怎麼連這個最基礎的奧術大題都不會做?這麼簡單的法力模型解構你都無法獨立完成嗎?”
在教宗走入祈禱室時,聽到的就是布萊克不滿的質問,以及娜薩支支吾吾的羞愧聲音。
副官閣下確實算半個施法者。
她的月神神術水平不錯,但也就是“不錯”的評價,在一衆高階守望者指揮官中,娜薩的水平也就是中下流。
在面對布萊克拿着試卷的詢問時,她一下子就漏了怯。
不過這也不怪娜薩。
人家學的是神術。
這些基礎魔法知識只要懂原理就好了,剩下就是瘋狂而誠摯的向月神祈禱,祈求艾露恩降下聖潔的知識。
聖騎士們其實也一樣。
就算五大騎士裡,除了烏瑟爾和圖拉揚是班科出身的牧師之外,其他三個人的經義水平,估計也就和正式牧師們差不多,甚至還不如人家呢。
所以,聖騎士們從不主持佈道。
不僅僅是因爲他們的職責不是這個,還因爲他們的經卷理解水平確實不行,很容易被壞心眼的信徒提出的一些刁鑽的問題給難住。
真有那種情況,聖光的威信可就貽笑大方了,家人們。
“布萊克,你來得正好。”
教宗面無表情的走入祈禱室中,他將手中的經卷放在一邊,看向海盜,他問到:
“你向我承諾吉爾尼斯的情況會得到控制,但我並未見到狼人疫病有被控制的跡象,人民們惶恐不安,黑夜已經成爲了怪物們的樂園。
這件事讓我心靈不安。
我或許太過輕信你,讓本該被我庇護的人民遭受了無妄之災。”
“冕下,你這話就說的沒道理了。”
布萊克收起魔法筆,站起身,對老頭子說:
“月光林地的德魯伊們已經加固了翡翠夢境中狼人們的封印,吉爾尼斯那裡已經無法再召喚出始祖的狼人們。
現在在那裡活躍的狼羣大都是新生的狼人,他們的詛咒傳播速度已經很慢了。
而且我不信你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裡,那些新生的狼人很多都是主動尋求這份力量的!那個在吉爾尼斯生根發芽,並且逐步擴散開的‘拜狼教’可不是我的手筆。
還有那些在森林附近肆意傳教的仁德會德魯伊們,他們已經開始在吉恩暈了頭的縱容下攻擊排擠養家餬口的獵人們了。
根據我的情報,拜狼教中的新生成員有一大部分都來自於那些因爲仁德會的阻撓而失去了工作的獵手們。
那是你們的問題。
信徒們爲什麼拋棄聖光,轉而去尋求真正可以保護他們的力量,或許你該爲此反思一下,冕下。”
臭海盜不但倒打一耙,還乘勝追擊的說到:
“再說了,狼人詛咒是壞事嗎?
我看不見得。
達拉然的法師們清理巨坑的速度太慢,導致死亡之翼留下的虛空感染開始向外擴散,銀鬆森林和吉爾尼斯邊境都出現了異化的生物,四處襲擊村鎮。
這件事您肯定知道。
那麼我問你,那些在十幾天前的夜晚裡襲擊焚木村的詛咒血肉們是被誰擊退的?是聖騎士?是法師?
還是那些自發組織起來,保家衛國的血牙狼人們?
還有因爲聯盟大軍的剿滅而從奧特蘭克山谷中逃出來的冰斧巨魔和食人魔們,逃進銀鬆森林就沒有了生息。
那些危險的異族強盜和食人族又是被誰殺滅的?
你已經見識到了狼人們在應對危險時的超強戰鬥力。
毫不誇張的說,前段時間洛丹倫趁着吉爾尼斯內亂,虎視眈眈的打算吞併一部分領地的開戰計劃,不就是因爲狼人的威脅才被迫中止的嗎?
只要善加使用,他們也能帶來和平,現在就看吉恩·格雷邁恩開不開竅了。”
“你這是歪理!”
教宗呵斥道:
“我親自去看過那些被抓獲的可憐人,他們向我敘述成爲狼人的痛苦,和那些折磨軀體與心靈的長久痛苦相比,那些詛咒的力量不要也罷!”
“是啊,除了痛苦和力量之外,他們還得到了根本不想要的悠長生命、得到了被人唾棄的暗影天賦、得到了不再能感受到‘美好疾病’的健康軀體、得到了不必擔心橫死於戰爭中的超強自愈力。
最重要的是,他們失去了被領主們壓榨的‘幸福生活’,對吧?
這就是你想說的吧?
冕下。”
布萊克陰陽怪氣的抱着雙臂說:
“尤其是對於那些吉爾尼斯大商人們控制下的農奴們,和被仁德會欺負的無處說理的獵人們來說,他們失去了曾經的所有枷鎖,只得到了一個能昂首挺胸做個人的卑微機會。
這可真是虧大了。”
“狡辯。”
教宗被氣的不行。
老頭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但他到底是個擁有綿長智慧的長者,他知道和布萊克的爭辯沒有意義。
這個年輕人是真的打心眼裡認爲狼人詛咒的擴散是一件好事,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在對立的兩人身後,守望者副官娜薩算是聽明白了問題的源頭。
她語氣詫異又帶着驚愕的說:
“東部大陸的狼人詛咒是你散佈的?你瘋了嗎?你難道不知道,狼人的野性是無法控制的!它們會殺戮一切生物...”
“是你們無法控制!
暗夜精靈的老黃曆該翻過去一頁了。不是我說你們,如果我親手製作出了一種不受控的怪物,我要麼毀了它,要麼研究它。
再怎麼嫌麻煩,也不能把它們封印起來就丟在腦後不再去管。
這樣是會惹來災難的。
這個世界上有好奇心又有能力去作死的人可從來都不少。”
布萊克轉移了火力,對娜薩說:
“好在我們人類優秀的施法者,曾經的提瑞斯法半神,星界法師麥迪文早已研究出了可以扼制野性的藥劑。
儘管那並不完美。
但既然是來源於自然的野性力量,也就需要一場自然的儀式才能得以真正撫慰下受苦的心靈。
因而如果你們真的爲狼人的悲劇感覺到痛徹心扉與感同身受,你們就該趕緊找到被你們不負責任的弄丟了近九千年的月神鐮刀!
那玩意是一切災難的源頭,也是一切厄運的終結。”
“這話你不該對我說,應該對那些德魯伊們說。”
娜薩聳了聳肩,說:
“這不是我們守望者負責的領域,大多數情況下,守望者不負責治病治人。”
“可是我也不是對你說的呀。”
布萊克這句話埋在心裡,沒說出來。
他肩膀上的魔法眼球翻轉了一下,看向正站在窗戶上假裝自己是一頭普通獵鷹的希薩莉·黑鴉。
這話是對她說的。
是在催促她趕緊寫信回去告訴德魯伊們,想解決東部大陸的狼人問題,就趕緊找到月神鐮刀。
邪惡的海盜布萊克眼饞那玩意已經很久了。
如果他麾下有一支由幾萬名兇暴狼人組成的大軍,什麼吉爾尼斯,什麼庫爾提拉斯,什麼德拉諾統統都能推平了。
教堂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布萊克便咳嗽了幾聲轉變了話題。
他指着身後的娜薩,對教宗介紹到:
“冕下,我們的小矛盾可以稍後再說,我爲您介紹這位可敬的守望者,便是當日在洛丹倫城幫助洛薩元帥抵禦了邪惡的刺客們刺殺的娜薩女士。
您在扎克·耀指的口供中應該知曉了她的存在。
而她來到庫爾提拉斯的目的,和我們有部分相同,她的同伴們在追查一件和深淵邪物的有關的事情時,在庫爾提拉斯遭遇了大麻煩。
我想,這能佐證我一直以來對風暴教會的指控。”
“感謝您爲洛薩元帥做的一切,娜薩女士。”
教宗看向娜薩,語氣真誠的俯身道謝。
而一向冷漠的守望者這會也還了個教宗禮節,顯然,經歷過達拉然之戰的娜薩,對於這位可敬的人類教宗也是抱有尊敬的。
真正的善者總是更容易能收穫更多友誼。
娜薩也不浪費時間,她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將守望者們在庫爾提拉斯的遭遇向教宗複述了一遍,尤其說明了她們的猜測。
法奧聽的很認真。
他一邊轉動着手中的玫瑰念珠,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在娜薩說完之後,教宗思考了片刻,便反問到:
“女士,您之前說,在暴風雨之夜的襲擊發生時,你們在被襲擊的船隻上,只看到了那些襲擊者們的面目。
據您所說,那是一羣被黑暗力量異化的人形生物,很像是虛空的造物?”
“嗯,我可以肯定這一點。”
娜薩強調道:
“在過去一萬年的追獵中,我們也和虛空生物打過交道,我們深知它們的難纏特性。我可以肯定的告訴您,那確實是一羣虛空力量的黑暗信徒。”
“但您沒有證據證明那些黑暗之物和風暴教會有關聯。”
教宗看着布萊克和娜薩,他又說到:
“請原諒我存有這份疑惑,我並非不相信你們的判斷,但我必須見到切實的證據。一場哪怕爲正義之名開啓的戰爭,一樣會危害到無辜者的生活。
戰爭,就是戰爭。
它本身沒有善惡可言,它是肆意吞沒和平與希望的怪獸,必須被時刻約束於善者的心中,那是解決問題的最後手段。
正因如此,我必須謹慎。”
“是的,我沒有證據證明這一點。實際上我和您一樣,也在等待着布萊克先生對我展現這樣的證據。
他倒是表現的信心滿滿。”
娜薩對於教宗的回答並不意外,也不生氣,她很平靜的說:
“但有一點,我希望您意識到。
就算襲擊我們的黑暗之物和風暴教會沒有關係,那也意味着庫爾提拉斯國內已經滋生了可怕的流毒。
作爲和虛空打過交道的我們,我可以用我過去的經驗告訴您一個結論。
那些黑暗之物能在海上掀起那麼大的波瀾,這足以證明它們的組織已經在這個國家生根發芽,它們已經在這片大地上築下了黑暗的巢穴,正將腐蝕心靈的毒液注入你們人民的心靈中。
不管您願不願意,在這件事上,我同意布萊克先生的觀點。
人類文明面對着一場你們不得不打的戰爭。
面對虛空時的任何綏靖,都會導致不可逆轉的災難後果。
請相信我,數千年前在南海的一座島嶼上,我已經親眼見過了虛空肆虐後留下的噩夢廢墟,這樣的事情在過去的歷史中發生過不止一次。
只是這一次,災難的矛頭對準了你們。”
“嗯,您的建議非常中肯,女士。”
冕下點了點頭。
娜薩的警告絕非空穴來風,老教宗有足夠的智慧分辨出自己是否該採納它,這也讓教宗對於庫爾提拉斯的問題有了個新的認識。
表面上看,海洋國度是人類七國裡發展最好,最繁榮的國度。
但只要能看破外表的僞裝,就能意識到,庫爾提拉斯的問題絕對是人類七國裡最麻煩的,在繁華的陰影下,這個國家堪稱病入膏肓。
戴琳和他的臣子們簡直是坐在火山口上統治着這片島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到了這些問題,在想到這些之後,教宗看向布萊克的眼神又發生了些許變化。
他是在布萊克死裡逃生之後,第一個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
以前或許只是覺得那場戰爭改變了這個年輕人,讓他躲入了陰影裡自保,開始研習黑暗的技藝。
但現在,在親自來到庫爾提拉斯,親自了解到這些晦暗之事後,教宗覺得自己對於布萊克的瞭解又近了一步。
他或許真的是想要解救自己的國家和親人,纔不得不走上了這條路。
他意識到了庫爾提拉斯的問題不能用修修補補來掩飾,或許只有徹底的打倒重來,才能讓這個流毒入骨的國度重新煥發生機。
就像是布萊克曾在教堂中對教宗做的比喻。
那是一顆生長在庫爾提拉斯心臟中的毒瘤,現在下手除掉它或許會讓這個國家感覺到痛苦虛弱,甚至是危及生命的一蹶不振。
但若現在還不動手,等它繼續成長下去,那這個國家就真沒救了。
一個淪落到王子必須當海盜才能握緊利刃,名正言順的解救的國家...唉,戴琳啊戴琳,你終究不是如傳聞中那麼完美無瑕。
但倘若布萊克這會知道教宗心中所想,怕是會捂着肚子滾在地面上笑出聲來。
橫行大海的快樂,古板了一輩子的唸經老頭子怎麼可能懂啊?
子非臭海盜,焉知臭海盜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