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之後,換了身盔甲,穿着一身長兜帽遮住軀體的瓦里安,在興致勃勃的小阿爾薩斯的帶領下,準時往達拉然著名的“械鬥”聖地下水道前進。
堂堂一國國王,要鑽下水道實在是個很失禮的事。
但問題在於,瓦里安不得不來。
他一邊打量着這會有些冷清的街道,一邊對身旁隨行的肖爾說:
“你確定,芬娜女士真的是戴琳陛下的...”
“嗯,很多碎片化的信息都證明了這一點。”
肖爾眼中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又用自己沉穩的聲音說:
“因而眼前這場私人決鬥,毫無疑問是非常重要的外交事件,陛下。請您務必認真對待。如果可以的話,請盡情用您的男人魅力征服芬娜女士。
這位半精靈的來頭比您現在知道的還要大得多。
相信我,如果她可以成爲您的王后,那麼對於我們百廢待興的王國來說,絕對是一本萬利的大好事。”
“不,肖爾!”
瓦里安用更頭疼的語氣說:
“身爲情報部門首領的你,請不要如此關心我的私生活!
這一路上就這一方面,我們已經談了很多次。我已有心有歸屬,蒂芬·艾莉安小姐將是我的王后,這一點我們完全不需要再討論了。”
“蒂芬女士在北疆時與您共患難,她的容貌品性,待人接物都是一流。她的家族在暴風王國也很有人脈,她確實是完美的王后人選。
尤其是在您數次帶她接見國內各階層代表之後,已經沒有人能改變這個事實。”
肖爾輕聲說:
“但您是一位國王,我的陛下。
您可以擁有很多情人,這是國王的特權,尤其是當您的情人可以爲王國帶來巨大利益時,這也是爲您深愛的國家奉獻的一種‘可選方式’。”
“用下半身拯救我的國家?不,肖爾,我的國家和我本人,都還沒有墮落到這種程度。”
十六歲的年輕國王板着臉回了句。
“對,瓦里安纔不是那種人!”
十一歲的阿爾薩斯也在旁邊幫腔。
這孩子的身高在這大半年的時間猛地竄了一截,大概是源於極好的家族血統,讓阿爾薩斯現在看起來已經和普通的年輕人差不多高。
他這會也穿着一身儀式鎧甲,似乎是要給自己視作大哥哥的瓦里安·烏瑞恩撐場面,還特意揹着一把造型剛毅又古樸的大號戰錘。
小王子身上也有聖光閃耀,代表着他也已研習聖光之道。
他這會仰起頭,振振有詞的對肖爾反駁到:
“瓦里安和我過幾天要一起接受冕下的受洗,他要成爲一名光榮的聖騎士,而我會成爲一名白銀之手新兵。
聖光絕不會提倡這種不體面的行爲!
再說了,如果瓦里安真要用自己作爲籌碼幫助暴風王國,哪還有那傲慢的半精靈什麼事?我父親早把我姐姐嫁給他了。”
“你也在亂說話!”
瓦里安伸手在阿爾薩斯腦門上敲了一下,止住了童言無忌的小孩子的胡言亂語。
眼看着要進入下水道,瓦里安便輕聲問到:
“再有二十天,就是佳莉婭和達瓦爾領主的婚禮了,一切都籌備好了嗎?”
“嗯,洛丹倫城被大體重修了一遍,宮廷中還專門修了新的宮殿來作爲婚禮殿堂,是達瓦爾領主出的錢。”
阿爾薩斯有些鬱悶的說:
“奢華是很奢華啦,姐姐和父王都很期待,貴族們也覺的這是強強聯合。但那裡太吵了,嚴重打擾我對聖光之道的學習。
所以一個月之前,我就常住在達拉然了。”
“但你似乎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瓦里安問到:
“你是對這場婚事有什麼意見嗎?”
“沒意見,只要姐姐喜歡就好。”
阿爾薩斯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
“不過我總覺得達瓦爾領主有些陰沉。
雖然大家都很尊重他,父王也很倚重他,但我聽一些老貴族聊天的時候,說我姐姐的婚事其實也是標準的政治婚姻。
父王想要通過聯姻,支持在奧特蘭克勢力很大的普瑞斯托家族,這樣就能讓奧特蘭克成爲洛丹倫的屬國。
或許多年之後,那裡會成爲洛丹倫新的行省。
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或許我姐姐配得上更好的。”
“沒有更好的了。”
肖爾在旁邊插話說到:
“以洛丹倫和奧特蘭克目前的局勢判斷,泰納瑞斯王做的決定就是完美的。
更何況,佳莉婭公主深愛着達瓦爾領主,儘管兩人的年齡差距有些大,但對於政治婚姻來說,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結果了。”
“他的女兒都和我姐姐一樣大!”
阿爾薩斯小聲抱怨到:
“而且我總是無法接近他,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但在達瓦爾領主身邊我總是很不舒服。”
“好了,不談這個了,你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瓦里安搖了搖頭,他踏足下水道階梯時,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皺着眉頭問到:
“這裡是剛剛發生了一場大屠殺嗎?”
“是械鬥!”
談到這個,小阿爾薩斯就來了勁。
他興致勃勃的給瓦里安描述昨晚在下水道的史詩級大械鬥,說:
“我當時還想跑過來看熱鬧的,但擔任我臨時護衛的納薩諾斯將軍不許我出來,因爲昨晚城裡還有些其他事情,反正就是很熱鬧。
據說昨晚紫羅蘭監獄一次性關進去近百個小法師。還有同樣數量的法師現在正在急救處接受治療,連圖拉揚大騎士今早都在那裡幫忙。
我雖然很早就從吉安娜那裡聽說達拉然的小法師們有這種‘傳統’,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真是驚人。”
“也就是兩百人對十個人?”
瓦里安瞪大了眼睛,感嘆道:
“那個納薩拉斯學院的術士學派戰鬥力這麼強嗎?我實在是想不通,這二十倍的數量優勢,怎麼會打成這樣的爛仗?”
“那個學院很厲害的。”
小阿爾薩斯添油加醋的說:
“我去參加了達拉然迎接他們的儀式。
他們的魔像很帥,而且聽說是什麼萬年名校,他們的院長女士曾經還爲精靈帝國的艾薩拉女皇服務過。
他們今天開魔法講座,洛丹倫的幾位皇家大法師都專程帶着弟子過來旁聽,據說精靈那邊的王子也去聽了。
唔,這裡怎麼這麼多人!
不是說好私人比武的嗎?”
在阿爾薩斯的驚歎聲中,瓦里安擡頭朝着眼前下水道的競技場掃了一眼。
準備齊整的芬娜·金劍正穿着一套風格怪異的鎧甲,手握一把黑色冰塊塑造的斧槍,寒氣四溢中叉着腰站在那裡。
她手裡還抓着一杆決鬥旗。
上面有魔法的光輝在纏繞,而除了芬娜之外,整個競技場四周站了好多人,大概有七八個。
“那是...小吉安娜?”
瓦里安認出了熟人,確實是小吉安娜,她和艾麗這會正跟着小星星在旁邊等着看熱鬧呢。
“樂子”三人組旁邊,還有一位穿着黑衣,手握教典的女士,以及被芬娜拉過來當裁判的納薩諾斯·瑪瑞斯。
芬娜的人類小朋友,本地“地頭蛇”凱特琳·魯因維沃爾當然也不會錯過這場好戲。
肖爾擡起頭左右看了看。
在人羣之外的上方,一處早已停掉的排污口邊緣,雖然那裡看上去沒有人,但肖爾可以肯定,某個喜歡看熱鬧的臭海盜肯定就躲在那。
“那是什麼生物?”
小阿爾薩斯看到吉安娜時,頓時挺直了腰桿,他打算去和吉安娜敘敘舊,但又看到了臉色木然的納薩諾斯將軍旁邊坐着的一個古怪的生物。
一頭帶着鋼鐵爪套,直立行走的熊!
“那是熊人,諾森德大陸的生物。”
肖爾解釋到:
“根據我們的情報顯示,他是納薩拉斯學院代表團的護衛,據說是一名罕見的‘神靈武士’,大概是爲了防止這場決鬥出現危急情況而專程安排的。”
“嗯,很威猛的生物。”
瓦里安評價了一句。
他穿着長兜帽,毫無懼色的大步從階梯走下競技場,阿爾薩斯將自己背後的戰錘遞給了他,小聲說;
“那精靈手裡的東西一看就是很厲害的魔法物品,這臺欺負人了。你用這個!這是我的導師烏瑟爾大騎士祝福過的戰錘,還是我爺爺用過的。”
“是‘米奈希爾之力’嗎?”
瓦里安接過沉重的戰錘,雙手握住,他說:
“這可是米奈希爾家族的力量象徵,你就這麼帶出來,你父王不說什麼?”
“他根本不知道。”
阿爾薩斯咧嘴一笑,說:
“他最近一直在忙姐姐的婚事呢,再說了,我要成爲一名光榮的聖騎士,這把戰錘遲早也該我接手的。
去吧,瓦里安。
用我家族的象徵,給那個傲慢的精靈上一課,向她展示一下聖光的勇武!”
說完,小王子雄赳赳的整了整自己的盔甲,丟下瓦里安,就朝着吉安娜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你來了,很好,你總算不是個膽小鬼。”
芬娜看到瓦里安脫下兜帽,提着聖光閃耀的戰錘走到眼前,便哈哈一笑,將手中的決鬥旗朝着身前一丟。
一個弧形的魔法陣被釋放出來,將競技場周圍一圈都納入其中。
這代表着決鬥儀式展開。
這個魔法陣的效果是:在分出勝負之前,旁人不能干涉兩人的戰鬥,施加祝福、治療、魔法效果等等行爲都是被禁止的。
站在一箇舊箱子上等待的納薩諾斯也站起身。
他攤開雙手,翻着白眼,用無奈又提不起精神的語氣宣佈到:
“今天的決鬥儀式由我來主持。
顯然是因爲這會我現在很無聊,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總之,由芬娜·金劍與瓦里安·烏瑞恩的私人比武即將開始。
兩位年輕人將賭上自己各自的力量之路,爲了他們各自的信仰而戰!
這是一場友誼賽。
因而規則很簡單,一局定勝負。
我們這裡有厲害的牧師,一位負責在關鍵時刻中止可能出現的致命傷的神靈武士,還有來自提瑞斯法議會和納薩拉斯學院的‘代表們’做公證。
若無人反對的話,我將宣佈決鬥開始。
有人反對嗎?”
他環視一週,並沒有誰提出反對的意見。
肖爾已經消失不見了,而芬娜和瓦里安都做好了戰鬥準備。
“那麼,決鬥開始。”
納薩諾斯的手揮下,芬娜立刻抄起斧槍,朝着瓦里安發動氣勢十足的衝鋒,她戰盔之下帶着信心十足的笑容。
她並不覺得年輕的瓦里安能擋住自己的突襲。
儘管並不明白臭弟弟爲什麼要自己來挑釁這個年輕國王,但戰鬥嘛,她非常喜歡,而且布萊克還給她開出了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所以說,這一切都只是臭弟弟的任務罷了。
“砰”
芬娜衝鋒時揮起的黑冰戰戟以標準又迅猛的致死打擊,呼嘯着砸向瓦里安,動作幅度極大,包裹着怒氣猛擊,她試圖用這種方式嚇唬住這個年輕人,以此不戰而勝。
但後者的反應卻異常沉穩,在恰當時間將手中的戰錘舉起。
隨着聖光閃耀,這一記威懾效果大於實際意義的致死打擊,被完美格擋。
下水道中張開的比武與決鬥結界裡,跳動的血紅色的怒氣與金色的聖光纏繞碰撞在一瞬後消散,面對眼前芬娜的愕然,瓦里安擡起頭,那年輕的眼中也浮動着熊熊的戰意。
“別小看我,芬娜女士,也別試圖用這種老鳥對付新兵蛋子的辦法嚇唬我。
雖然不如您那麼功勳卓著,但我也是一名和獸人較量過的老兵。在接受聖光洗禮之前,很榮幸能和一名聯盟英雄過過招。”
芬娜沒有回答。
她在戰鬥中非常沉默,這是戰士應有的冷酷美德。
致死打擊被格擋的下一秒,芬娜手中斧槍倒轉,以武器尖銳尾部做衝擊,又向前打出一記更兇狠的猛擊。
瓦里安的迴應是擡起左手,一抹炙熱又鋒利的聖光如劍般刺向眼前的精靈戰士。
在武器交擊的碰撞聲中,芬娜的突襲無功而返,那一記聖光出鞘在她的戰盔下留下了一道劃痕,恍若真正的利劍擦過頭盔。
對!
就是這樣!
這纔有點意思嘛!
芬娜眼中的輕鬆和不在意都被拋掉,一抹抹血絲在她的大眼睛裡浮現出來,身纏的怒氣如海潮一樣在她周身回滾拍打。
她認可眼前這個年輕的國王了,她要動真格了。
但願他能撐得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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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不明白,你費盡心思安排這一場戰鬥有什麼意義?”
競技場上方的排污口邊,肖爾靠在並不骯髒的牆壁上,打量着下方的戰鬥,對躲在其中抽着菸斗的布萊克說:
“真打算讓你姐姐成爲暴風王國的王后?”
“開什麼玩笑!”
布萊克撇嘴說:
“戴琳要是聽到你這話,瓦里安今晚就要挨一頓毒打。別多想,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國王陛下在聖光之道上的造詣和天賦。
我對他的未來很關注,而且很好奇。
再說了我其實也沒費什麼心思,我這位姐姐真的挺好‘相處’的。我很懷疑我可以把她輕鬆賣掉,她還要樂呵呵的幫我數錢。”
“那麼我就要多問一句了。”
肖爾說:
“你對我效忠的國王的‘好奇’,是對吉安娜·普羅德摩爾的那種?還是對奧格瑞姆·毀滅之錘的那種?”
“都不是。”
海盜想了想,用一個比喻回答到:
“是開‘盲盒’的那種。
他可是因我而生的‘謎題’,是一個超乎我理解和控制之外的因素,我很想試着預測一下答案。所以,安靜點,別干擾我欣賞聖光與怒火的戰鬥好嘛?
再亂說我就揍你!
如果你家國王表現出色,我還要給他點‘獎勵’呢。
另外,幫我個忙,下去讓阿爾薩斯那個小奶狗,離吉安娜遠一點!在我親自動手把他變成‘米阿爾薩拉斯’小公主之前,他還有機會逃跑的。
我說真的,不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