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就在海底!奔波爾霸派出它的鯊魚騎士們都去偵察過了,說是在納沙塔爾那邊發現了他留下的標記,我們要去哪裡接他。”
無盡之海上,納格法爾號正在海潮中疾馳。
幽靈公主對握着舵盤的塞菲爾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通,能找到父親的痕跡顯然讓船靈大小姐非常喜悅,但大副的臉上卻沒有什麼笑容。
她想遠方世界的邊境掃了一眼。
哪怕隔着小半個世界,但那插入無盡之海的泰坦之劍依然清晰可見,就如一座血紅色的怪異山丘。
僅從那把讓人膽戰心驚的劍就能感受到黑暗泰坦的力量與威儀,真的很難想象那樣的大怪物居然能被封印。
相比思考方式還是孩子氣的幽靈公主,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塞菲爾顯然更明白眼下的情況,布萊克活下來卻沒有第一時間回來和她們匯合。
這說明邪神大人此時的狀態肯定很糟。
這又怎麼能讓人放心呢?
“準備下潛。”
塞菲爾的手扣緊了舵盤,對身旁的納格法爾說了句。
後者點了點頭,伸手一揮,整艘船的船帆便倒卷着收緊,各處纜繩也如盤旋的蛇一樣綁在固定之處,甲板上的幽靈水手們有序又迅速的回到船艙,黑色的海盜船開始排開海水向下沉沒。
不過就在她們即將進入潛航時,眼尖的幽靈公主若有所感的回頭,突然瞪大了眼睛抓着塞菲爾的手腕,指着後方海面上被撕裂開的海霧大叫到:
“快看!巫妖王的艦隊!”
“嗯?”
塞菲爾皺着眉頭回頭,便看到了幾海里之外的寒氣森森的死亡艦隊正以航行隊列越過這處海域。
爲首的“洛丹倫海軍元帥號”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刃,在撕裂開清晨時的海霧中帶着一股足以凍結萬物的氣勢。
依稀能看到那破破爛爛的船帆之下的甲板上有很多死亡騎士在活動,在船頭還有一名高大的死靈元帥在眺望遠方。
那應該是巫妖王麾下的海軍統帥老巴利,而從他們航行的方向來看,這支載滿了死靈先鋒的艦隊是要前往東部大陸的某個地方。
“人類皇帝向巫妖王求援了。”
塞菲爾思索幾秒說:
“看來他們那邊情況很糟,但這或許也是個信號.”
“什麼信號?”
幽靈公主好奇的問了句。
塞菲爾搖了搖頭,說:
“信號就是信號,但你不用考慮這些。
做好準備了嗎?接到布萊克之後我們要去一趟庫爾提拉斯,然後直航冥河,那將是穿越生死帷幕的旅程,據說很危險。”
“還好吧。”
納格法爾聳了聳肩。
她抓着大副龍的手臂搖來搖去,就像是向媽媽撒嬌的女兒一樣,小聲說:
“其實不必擔心啦,我又不是沒在冥河中航行過。
在還沒遇到老爸和塞菲爾媽媽的時候,我也和哈布隆老爹一起在海拉麾下做事,那時候每個周往返一次生死世界也沒遇到過什麼沒法解決的麻煩。
不過那會我笨笨的,真遇到麻煩我估計也記不住啦。
但人類世界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
老馬識途啊。
我相信只要我回到那條航路上,我一定能記起該怎麼走的。”
“你倒是有信心。”
塞菲爾嘆了口氣,在納格法爾號徹底沉入海淵的那一瞬,她又看了一眼遠去的死亡艦隊。
她能看到指揮着死靈渡海的老巴利·韋斯溫在船頭向自己摘帽行禮,作爲臨時船長的塞菲爾也摘下自己的黑色海盜帽,放在胸前向那老海軍回禮。
下一瞬,整艘幽靈船便消失在了海面上,只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和不斷浮起的水泡。
幽冷死寂的海淵中,納格法爾號如幽靈一樣加速向前,藉着海水的親和與推動,它以遠超海面航行的速度向深海帝國的首都前進。
數個小時之後,艾薩拉的永恆王宮中,坐在輪椅上的布萊克被幾名皇家侍女推着來到了女皇的寢宮。
艾薩拉要召見他。
邪神大人恢復的速度是很快的,不管是虛空還是生命,兩道原力在癒合方面的效用都遠超其他力量,但問題在於被迫“女裝”的薩格拉斯在砍他時毫不留情,那些神格力量留下的“戰痕”不是那麼容易消散的。
只能用寂靜者和月影的雙神格慢慢去磨,在這股侵入性力量消散之前,布萊克就得一直維持這樣的“虛弱”狀態。
但相比艾薩拉此時的狀況,坐在輪椅上的邪神大人已經算是非常健康了。
高貴的深海女王這會躺在自己的御榻上,好幾名侍女帶着擔憂的目光服侍着她,但女皇就如癱瘓了一樣難受。
從昨天帶着布萊克回到皇宮開始,她的情況就在飛快的惡化。
就像是軀體在“加速死去”,最開始是各處麻木,然後是手指失去知覺,在今天清晨時,艾薩拉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而現在女皇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個囚籠,把自己的靈魂約束在其中,她已經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奇怪的事,但她想要脫離時卻發現自己無力掙脫。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坐在輪椅上的邪神被推到女皇御榻旁,他就像是個老中醫一樣,上下打量着女皇,後者只能用眼睛看着他,那張嬌媚無比的臉蛋已經徹底面癱。
在艾薩拉激動的時候,甚至會從嘴角流下口水
嘖嘖,這簡直不敢想。
“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艾薩拉用魔法模擬出自己的聲音。
雖然她感覺自己沒什麼問題,但那聲音中卻帶着一股根本掩飾不住的虛弱和疲憊,空蕩蕩的就像從冥河另一端傳來,又像是和男朋友瘋了幾天幾夜之後滿臉仙氣的小仙女一樣。
但實際上,她和邪神大人昨天就是在海里稍稍“玩耍”了一下,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沒幹,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做就已經落入眼下這種囧境了。
面對艾薩拉的問題,邪神大人發出古怪的笑聲,他想要拿起菸斗卻發現自己的情況也沒比艾薩拉好到哪裡去。
黑暗泰坦的戰痕強制他進入虛弱,連擡起手的時候都會顫抖。
無奈之下,邪神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女。
好在艾薩拉把自己的侍女們調教的非常不錯,布萊克挑了挑眉頭,身旁妖豔的上層精靈立刻會意的將那菸斗放在了他嘴角。
第一縷煙氣升騰中,布萊克拉長聲音對艾薩拉說:
“你不會真的以爲伱作爲一分子承受了萬神殿降臨的原力沖刷後會毫髮無傷吧?還記得我上次閒聊時對你說過的那個‘容器和神格’的理論嗎?”
“那是閒聊嗎?”
艾薩拉現在動不了,但她的反駁依然憤怒。
就像是回憶起了不堪的往事,她咬着牙憋着火說:
“你的意思是,我的軀體已承載不了我現在的蛻變?”
“蛻變?不,你還沒開始蛻變呢,你只是接觸到了神格的知識,並理解了原力的屬性和運作方式。”
布萊克吐了口菸圈,解釋到:
“就像是一枚種子被種進了你的身體,它正在生根,下個階段是發芽,但你的軀體看似完整實則已經千瘡百孔。
泰坦靈體能無視奧術原力的沖刷,但你這血肉之軀可做不到,這是原力自源點發出的信息擾動正在干擾你的存在形式。
說簡單點,你正在被奧術原力‘同化’。
如果幸運,你能熬過去並擁有一枚神格種子,之後不斷的研究原力,提純力量會讓你在某一天擁有屬於自己的神格進而蛻變成神。
但如果不幸的話,你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變成一頭漂亮的奧術元素
看看她的手指!”
邪神對身旁的侍女說了句。
後者急忙將女皇已經沒有感覺的手指擡起來放在兩人眼前,艾薩拉清晰的看到自己優美的指甲已經脫離了實體向某種能量聚合轉變。
她語氣愕然的說:
“我已經開始元素化了?爲什麼會這樣?我的‘容器’固然比不上你,但萬年的魔力錘鍊已經讓它非常堅韌,我怎麼會脆弱到這個地步?”
“因爲不純淨!”
布萊克沒有繞彎子,很直接的揭曉了答案,他打了個哈欠,說:
“你的血肉詛咒被我祛除了,但那玩意對你身體的影響依然根深蒂固,就像是了生了一場大病,雖然已經康復,但身體素質肯定不如從前。
但別擔心。
艾歐納爾女士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
如果大家都能活下來,她會幫你重塑軀體。
很顯然,生命泰坦已經預示到了你現在的轉變,所以,布萊克醫生給你的建議是,該吃吃該喝喝,快快樂樂的度過接下來的時間,等待下一份醫囑。”
“就沒其他辦法了嗎?”
艾薩拉沉默了幾秒又問了句,她顯然不怎麼想拋棄自己這具天賜的完美軀體,畢竟所有東西都是“原裝”的好。
海盜想了想,目光放在了女皇牀頭的水晶盤子上,那裡放着幾枚七彩流光的特殊晶體,布萊克眯起眼睛盯着那玩意,他說:
“那是世界之血的凝固形態,艾澤裡特水晶它或許有用,就像是一萬年前你用永恆之井施法一樣,現在以世界之血強化軀體也許能讓你熬過這場奧術同化。
但需要的數量很多,而且會很痛快。
唯一的好處是在世界之血的刺激下,你的神格種子會生長的更快,這樣等你熬過來之後,你距離你渴望的境界就會更進一步。
不過說實話,我更建議你採取生命泰坦的辦法。
找對精靈夫妻把你重新‘生’出來,這樣一來你出生時就會攜帶神格種子,它能更好的契合你的奧術之道。
需要我給你找一對父母嗎?”
坐輪椅的屑海盜擠着眼睛對自己的“癱瘓病友”外加“泡友”艾薩拉說:
“我一定會用心做事的,其實我覺得怒風夫婦就不錯,泰蘭德和瑪法里奧,或者泰蘭德和伊利丹,看你的喜好咯。
畢竟我是您麾下最優秀的宮廷小丑嘛,我自然會竭盡全力的爲我的女皇服務。”
他呲牙咧嘴,佯做忠誠的說:
“只要您一聲令下,愛情藥水立刻就安排上,保證您的‘轉世重生’一片順利,我還能屈尊給您當個教父什麼的。”
“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當我爸爸?”
艾薩拉出離的憤怒,嘴角都抽搐着流下了口水,她咬牙切齒的說:
“滾!你這佞臣!我死也不會接受這份羞辱,我會用艾澤裡特完成我的晉升.不就是痛苦嗎?沒有痛苦哪來的強大?
你們都聽着,現在!派出禁衛軍,在無盡之海的泰坦之劍傷口附近搜尋艾澤裡特水晶!我需要它,越多越好!”
侍女們頓時魚貫而出。
在這寢宮的房間中便只剩下了輪椅邪神和癱瘓女皇兩個人,布萊克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在艾薩拉驚愕的注視中扶着輪椅的扶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的看着無助,弱小且癱瘓的女皇,聳了聳肩,說: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想和你最後說幾句話,我要走了,我的船在靠近這裡。而且我還有個最後的建議,如果你不願意讓其他精靈成爲你的父母,那麼你可以嘗試着成爲自己的‘母親’。”
布萊克伸手放在艾薩拉平坦又完美的腹部,輕聲說:
“我也不是隻尋求快樂才熱衷於和你進行那種負距離的交流,我的陛下,生命的種子就在這裡,只需要一個簡簡單單的受孕魔法,在十月懷胎之後你便可以擁有一具真正來自於你的血脈造物。
她會是最適合你的神格容器。”
“不,我不需要!身爲女皇的我不需要子嗣,更不願意爲你這下流的神生下孩子!別想再羞辱我,布萊克
你要離開了?”
女皇啞聲說:
“是我想的那種‘離開’嗎?”
“嗯,你可以把它稱作‘永別’或者其他什麼的。”
海盜點了點頭,收起菸斗,伸出顫抖的手幫艾薩拉將一縷頭髮收束到耳邊,他低聲說:
“在故事開始的時候,我真沒想到我們兩最後會發展成這種關係,但現在看來,這也給這段旅程增添了很多喜聞樂見的細節。
我親愛的陛下,謝謝您進入我的故事。”
“神經病。”
艾薩拉感受到了布萊克告別時的情緒。
她突然感覺有點懷念過去和黑衣先知的相愛相殺,但高傲的女皇肯定不會流露出這種情緒,於是她呵斥道:
“給我像樣點!你可是我赦封的宮廷小丑,不管去了哪,別給我丟人。”
“呃,我還想說點更煽情的話,騙騙你的眼淚呢。”
海盜撇嘴說:
“現在又不想說了,就這樣吧,休息吧,陛下,您也該休息休息了,祝您以後的道路一帆風順。”
說完,布萊克又坐回了輪椅上,在無人推動的情況下讓那輪椅在原地轉了個圈,又在身前打開了一扇通往納格法爾號的虛空裂隙。
幽紫色的光跳動着照耀在布萊克身上,目送着邪神離開時,女皇突然說: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這看您了。”
布萊克很瀟灑的擺手說:
“如果某一天您也要離開這個世界時,我們或許會再見的,到那時我們可以再約一約,享受熱烈又刺激的重逢,在放縱的愉悅之後說說彼此的故事。
您不會捨不得我吧?
您這麼高傲又獨立的女性,難道想要開口挽留一個一直在欺負您的邪惡傢伙嗎?”
“滾!”
艾薩拉吼了一聲,充滿了深海女皇的威嚴。
布萊克發出愉悅的笑聲,讓輪椅步入裂隙,又在彌合的空間被撫平後徹底消失。只留下了女皇一人躺在華麗的御榻上。
幾秒之後,她閉上了眼睛。
那不受控制的嘴角努力彎起,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作爲女皇的她曾沒有朋友,孤獨的統治者也不是很需要朋友,因爲她不奢求他人的陪伴也不渴望被他人理解。
她曾與力量相伴,又獨自走過黑暗的海淵,在旅程的盡頭偶感高處不勝寒。
但現在那股孤獨多少消散了一些,更妙的是,不但有了個不需要俯視的朋友,還買一贈一的多了個挺好用的“皇家人形安慰器”。
不得不說,世事奇妙啊。
“砰”
屑海盜的輪椅落在了納格法爾號的船長室中。
在他回來十幾秒後,船長室的門就被推開,塞菲爾和納格法爾看着船長室中正坐在輪椅上咬開酒瓶瓶塞的布萊克,她們頓時鬆了口氣。
“我的大副,改變航向,去庫爾提拉斯。”
布萊克伸手拿起放在牀邊的黑色海盜帽,戴在頭上,又對塞菲爾說:
“讓我完成那一場哭哭啼啼的告別,然後.”
“我們駛向世界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