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陛下,在我離開的這一天裡,我的兄弟納薩諾斯和他的精靈女神情人對您的‘勸導’工作進行的如何?”
騎在蒼穹背後於北地寒霜,萬里冰封的龍骨荒野上一路疾馳的臭海盜在森寒的高空張開嘴,結果被迎面的冷風灌了一嘴弄的呲牙咧嘴。
陰森的寒氣直通肺部幾乎要將心臟凍僵,那感覺簡直太酸爽了。
但他還是趕在舌頭被凍僵之前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猜他們肯定準備了非常優美非常感人至深的說辭,說不定會收集您的舊友與您曾經的下屬們對您的呼喚與懇請。
甚至沒準會搬出您的先祖索拉丁大帝來以此說服您。
說實話,我有點擔心,若是巫妖王閣下被這一番言談說動了該怎麼辦?”
布萊克看着身旁駕馭着那無翼的披甲戰馬飛行於天空,如在地面如履平地奔馳向前的巫妖王洛薩。
後者的額頭上戴着一頂寒冰鑄就的王冠,森森寒氣從王冠上傾瀉而下,爲洛薩塑造出遮面的寒冰鬼臉,也讓洛薩看起來越發陰冷黑暗,充滿了一股冷酷的氣質。
當然這種裝飾也能有效的將其他人的注意力從洛薩禿頂的地中海髮型上移開。
畢竟身爲統御萬靈的巫妖之王,有這麼一個尷尬的中年人髮型真的是太讓亡靈天災的造型師們絕望了。
看來統御之盔的尋找必須趕緊提上日程了。
洛薩似乎感覺到了布萊克心中涌動的糟糕想法,但冷酷的巫妖王陛下並不在乎,他甚至沒有多花時間去看布萊克佯裝恭敬的表情,而是目視前方,語氣平靜的說:
“他們的努力很值得肯定,但很遺憾他們失敗了。
他們與我說了很多,我能看得出來,不管是納薩諾斯還是希爾瓦娜斯,亦或者是派遣他們前來尋找我的那些人,都真誠的希望我能擺脫霜之哀傷的控制。
他們希望能拯救我,能將我從黑暗的未來拉回光明之中。
但他們顯然沒有理解我的渴望與我的追求。
他們也沒有能理解到他們現在面對的局勢。
他們的呼喚在我看來更像是一種‘勸降’,他們希望我放下武器,以一種軟弱的姿態迎接未來的災難。
他們希望我成爲懦夫!
這讓我感覺到憤怒,冰冷的憤怒。”
巫妖王停了停,在頭頂寒冰王冠的寒氣四溢中,他搖頭說:
“自從我持有霜之哀傷後,這溫順的魔劍一直在向我投影那個絕望的未來,在我靈魂的每一次休憩中,我都會置身於燃燒的夢境。
那些從羣星之中嚎叫而來的敵人,那些隱藏在世界背影的黑暗之下的墮落之物,那些我之前從未察覺但一直真實存在的威脅。
這個世界在我眼前變的清晰,布萊克。
我充分意識到了它是多麼的脆弱,它需要保護,而這或許就是我的命運。
我曾立誓要保護我的人民,保護我的王國與文明。
但我的潛力遠不止如此。
我可以做到更多,我也希望做到更多。這是我的選擇,它已經和生者世界的祈求與呼喚再無關聯。
它和一切歡笑,悲傷與淚水都再無關係。
它卻又和一切戰爭,毀滅與死亡息息相關。”
“說得好啊,陛下,簡直和沒說一樣。”
布萊克拍着手讚賞道:
“您在成爲死者之王后顯然更憂鬱了一些,你將死亡的冷酷與您的黑暗決心以一種更詩意,更藝術化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這種優美的措辭簡直讓我忘記了您曾經是一位戰士,但幸運的是,站在你眼前的我可能是這片大地上少數幾個能夠理解您心情的人。
所以您會繼續下去,對吧?
不管法奧和阿納斯塔裡安試圖怎麼挽救您,您都會以教訓他們的姿態狠狠給他們上一課,對吧?不如,就從我現在面對的這場讓人厭煩的戰爭開始?
讓我們聯起手給那些傲慢之輩一個刻骨難忘的教訓吧,陛下。”
海盜的話讓洛薩沉默片刻,巫妖王拉起馬繮,讓自己的死亡戰駒在空中疾行的速度更快,在烈烈寒風的吹拂中,只留下一句陰冷到彷彿從墓穴中響起的迴應:
“當然。”
“我正是爲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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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萊克和洛薩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的同時,廣闊的龍骨荒野西南部的一處怪異山丘下,還有一場對話也在同時進行。
不過相比臭海盜和洛薩之間的“惺惺相惜”,這場對話的場面就非常糟糕了。談話雙方的氣氛對立,言談之間堪稱尖銳,就像是在爭吵又像是在抱怨。
“奧蕾莉亞就像是變了個人,她成爲遊俠將軍之後看似勤懇,實則一直在玩忽職守!她對於奎爾薩拉斯面對的各種威脅視而不見,只知道服從太陽王的指令。
這固然讓她成爲宮廷寵臣,卻也讓她不再像是一個正直的風行者。
我知道她在幹什麼,我也知道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爲她之前和你見過一面!你在要求奧蕾莉亞放棄你教會我們的原則。
你在要求我們爲你做出叛國之事!”
在龍骨荒野陰風陣陣,枯木遍地的昏暗雪松林中,未能完成太陽王賦予的外交使命而顯得有些失望的希爾瓦娜斯·風行者正表情激動的對一個和她差不多高,但帶着黑色面具的精靈女士吼叫道:
“還有溫蕾薩!
奧蕾莉亞對她的放縱讓她徹底成爲了一個野孩子!她已經不在風行者之塔居住而是跑去和一個人類法師未婚同居!
我給她寫了好幾封信都沒有效果,她言之鑿鑿的反駁我說她與羅寧的感情已經得到了你的認可!
最後是理拉斯...”
希瓦劇烈的喘息着,看得出來,平日裡如冰山一般的風行者二姐現在真的是非常激動,她忍不住伸出手抓住眼前那冷漠精靈的手腕喊到:
“你都不管管他嗎?他做出了下流又可恥的事情!他在未經家族三位長姐允許的情況下,就和一個蘇拉瑪來的魔癮精靈私定終身!
已經這樣還不算,他還以可恥的方式勾搭了人家的姐姐!
這是要幹什麼?
這樣的行爲在風行者家族過去近萬年的歷史裡都從未出現過,簡直是家族的恥辱...
你離開之後,一切都亂起來了。
就好像一夜之間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的姐妹兄弟變得讓我陌生起來,這一切都讓我無所適從。”
面對希瓦的情緒失控,被她抓着手腕的冷漠精靈一直用一種平靜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希瓦的聲音低沉下來,她才幽幽的開口說:
“見到你我也很高興,我的女兒。”
或許是和布萊克接觸太多,讓風行者將軍也染上了那該死的幽默。
希瓦的一長串質問和她的一句話迴應形成了鮮明對比,讓旁觀母女吵架順便負責警戒的納薩諾斯·瑪瑞斯差點笑出聲來。
母親的平靜迴應似乎也讓希瓦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
她低下頭沉默起來。
莉蕾薩將軍則搖了搖頭,伸手取下了臉上的黑色面具,露出了她那張和活着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的臉。
除了臉上怪異的“煙燻妝”之外,莉蕾薩將軍真的就和希瓦記憶中的母親一模一樣。
“在我的所有兒女裡,你永遠是最要強的那個,我的希瓦。”
莉蕾薩將軍將代表亡靈與獵手身份的黑色面具懸掛在腰間,伸手拄着手中的狩獵大師戰戟,她仰頭看向頭頂陰雲密佈的森寒天空,依稀能看到落雪中有幾隻雪鴞起落。
在數秒的沉默之後,風行者媽媽以亡靈特有的空洞聲音開口說:
“你的要強讓你從小就不斷的挑戰自己的極限,讓你不願意在任何事情上輸給你的姐姐和你的妹妹。
你永遠用最高的要求來要求自己,從不給自己尋找退讓的藉口和理由。
你毫無疑問是出色的,你是我的驕傲,我曾以你爲榮,但直到我在經歷死亡之後,我才意識到你的要強並非你天性如此,我的女兒。
在堅韌的外表之下,你其實是個很敏感的人。
你需要表現出優秀來讓你贏得更多的讚譽,你很在意你在他人眼中的印象,你遠不如你的姐妹們那麼自由。
或許是我的教育方式出現了問題。
我把大部分精力都給予了我的長女奧蕾莉亞,又把大部分愛都給了我的幼女溫蕾薩和幼子理拉斯。
我對你的關心顯然不夠,但你從未抱怨,從未要求更多。
很抱歉,我的女兒。”
風行者媽媽回頭看向希爾瓦娜斯,她輕聲說:
“在我離開你們時沒有來得及和你告別,在我重新開始這黑暗生命時,也沒有及時向你們表達我對你們的掛念與感情。
我知道,我的離去讓你猝不及防。
我也知道,因我而引發的一切變動都讓你難以適應,讓你心力憔悴。
我更能理解,你選擇自我放逐般離開家鄉,來到諾森德大陸不只是爲了避開我給予你們的任務,更是爲了在不斷髮生的變化裡,尋求內心的寧靜...”
說到這裡,風行者媽媽扭頭看了一眼待在旁邊的納薩諾斯·瑪瑞斯,在瑪瑞斯注意到這道目光之前,莉蕾薩將軍又把目光移回了女兒身上。
她問到:
“那些你想要尋找的安寧,你找到了嗎?女兒。”
“我...”
面對風行者媽媽這一筆“真情流露”攻勢,剛纔還滿心怒火滿心委屈的希爾瓦娜斯顯然有些猝不及防,又有些手忙腳亂的迴應。
尤其是面對來自母親意味深長的詢問時,風行者二姐很不自在的活動着身體,在好幾秒的沉默之後,她微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用耳語的聲音說:
“我意識到那不是一個地方,一座塔或者一個被稱之爲‘家’的地方。我意識到我尋找的安寧並非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的停留。
重點是和誰在一起。
就在祖達克的這段時間中,我按照先祖手札的記載,完全融身於荒野的力量裡,我真正的尋找到了內心的意志與精神的渴望。
我認清了我自己,也順帶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更深一層。”
希爾瓦娜斯擡起頭。
她擦了擦有些微紅的眼睛,對眼前滿意的看着她的莉蕾薩將軍說:
“我不會再逃避我必須肩負的責任了,母親,我會返回奎爾薩拉斯,我會繼續爲我的人民和我的國家而戰。”
“唉...”
莉蕾薩將軍擡起手,幫女兒擦掉眼角的淚痕,她將冰冷的額頭和希瓦的額頭碰觸在一起,感受着女兒的溫度,她輕聲說:
“你是一個用淚水和笑容就能解決的強敵,我的希瓦。
你還得繼續行走你的道路,直到你真正強大起來。我很樂於見到你終於不再獨行,在你的姐妹弟弟之外,你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生活。
我也慶幸於你們兩個膽敢正面挑釁巫妖王也沒有被幹掉...
說真的,在我的弟子將你們的消息傳遞給我的時候,我都已經做好迎接你們進入亡靈獵手行列的準備了。”
風行者媽媽開了個並不好笑的玩笑,她拍着希瓦的肩膀說:
“聽老媽一句勸,回去東部大陸吧,永遠別再來諾森德,這片寒冰大陸將被洛薩皇帝納入統治,這裡將被稱之爲失落的亡靈國度,將是一切生命的禁區。
回去告訴那些派你們來冒險的人...
安度因·洛薩並不需要回到那個光明的家中,他已經在自己的家中了,讓他們不要再繼續嘗試,不要再徒增傷亡。
比起呼喚回洛薩。
他們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說得好啊,不愧是我的首席家臣,對於世界大勢的認知真的是清晰到讓人讚歎。”
在風行者媽媽說完對女兒的警告之後,布萊克那該死的討厭聲音也在這枯萎的陰冷林地中響起,他施施然從莉蕾薩將軍的影子中走出,瞥了一眼冷着臉的希爾瓦娜斯,他說:
“這些連死者都能看到的道理,那些自以爲聰明,腦子還未腐爛的活人卻看不懂,真是讓人對他們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感覺到懷疑。”
不等希瓦對這譏諷做出迴應,布萊克又獻寶似的從手裡翻出一條黑色的綬帶和一個大大的寒冰軍徽,如授勳一樣把這兩樣裝飾品親手爲風行者媽媽佩戴在戰甲上。
他吹了個口哨, 看着威風凜凜的莉蕾薩將軍,說:
“您最近的工作量有點太少了,這完全不足以讓您發揮出您的潛力,所以我給您在洛薩陛下那裡找了份‘兼職’。
從現在開始,我的首席家臣,你就是亡靈天災的軍事情報統帥和死亡狩獵領主了。
快收拾一下吧,領主女士。
巫妖王陛下馬上就要過來了。”
布萊克對風行者媽媽擠了擠眼睛,小聲說:
“據說慷慨的陛下還要賜給你新的力量呢,風行者家族必須出一位‘女妖之王’,我的導師,這就是風行者們的宿命。
如果不是您的話,就只能是您眼前這位用笑容和淚水就能打發掉的弱小遊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