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啊,是海?”看着眼前一片的蔚藍,我忍不住驚歎,由近及遠依次是淺藍,深藍,靛藍,然後便是一片白雲繚繞,真有些雲深不知處的感覺。
“是的,是海,麒龍山的周圍圍繞的是龍之海,海的中央就是山了。”跟着下車的杜駿宇在身後淡淡的解釋道。
“那要坐船過去嗎?”我一個勁的吐着吹進我嘴裡的頭髮,帶着鹹味的海風吹的衣衫獵獵作響。
“恩,但是不是一起。”
“不是一起?”我驚疑。
“是的,麒龍山有四個山門,分爲東西南北門,東門是王之路,西門是世子之路,南門是皇后之路,各行其路,不可錯亂。而且不能帶任何隨侍之人。”杜駿宇分別指着四個方向一一對照着說明,我擦着眼睛望啊望,望了半天除了白雲什麼也沒有,根本就看不見所謂的山,更不要說什麼山門和山路了。
“決辰。”杜駿宇淡然呼喚道。
“臣在。”
“你護送香後到南門,那時自然會有麒龍神殿的船來接應,將香後送上船後,你就帶兵駐紮在此,等我們下來。”
“是!”決辰單膝着地,“臣一定將皇后殿下安全的護送到南門。”
“不,不是吧……要……要臣妾一個人去啊?”背脊一陣陣的發冷,在這個鬼影也見不到一個的地方,一個人上船去什麼神山,想想就開始發抖。
“哦?你怕啊?”杜駿宇一臉不屑的望着我。
“誰……誰怕啊?”再怎麼說輸人不能輸陣啊,什麼嘛?那位修宇同志說要保護我,可自己卻跑去處理澄江那面朝廷的事,根本就不和我們同一路,害得我天天要面對杜駿宇的臉,什麼世道啊啊啊啊~~~~
“是嗎?那我最最親愛的皇后,南冥國和勒苛的王馬上就要到了,你是想留下來接待他們嗎?”
杜駿宇話音未落,我已經站在了三丈遠外,回過頭,“陛下啊,臣妾看錯過了吉時也不是很好,臣妾這就告退了。”
轉過身向逃難似的跑了,當然沒錯過杜駿宇那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我憤怒,每個人都跑來算計我,我憤怒了!!!!
馬車沿着海走了有半天的時間,就到了所謂南門等船的地方,我望着眼前因爲天暗下來而顯得越發陰深的海了,雞皮疙瘩就冒了出來,我使勁撮了撮,剛在海邊站定,模模糊糊的船影就顯現了出來,我再次發抖,該不會是……幽靈船?
船的影子越來越清晰,漸漸能看清,我才吁了口氣,還好只是很普通的船,不華麗,也不特別簡樸,很正常的那種小船,船頭站着一位少女,船尾上有一個梢公。
“侍女素心奉神主之命來迎接北覲皇后。”女子下得船來行禮,清朗的聲音響在耳邊。
我急忙回禮,“我就是北覲香後。”站起身來細細打量,女子看不出年紀,很漂亮的一張臉,但僅僅是漂亮而已,不喜,不悲,不嗔,不怨,你見過那樣的臉嗎?是了,就是如此了。
“那請跟我來吧。”素心做個請的手勢。
我回頭朝決辰點點頭,他回我一個溫和的笑容,我踏上船,素心隨之而上,船便開了出去。
船靜靜的在海上滑行,四周的霧越來越濃,漸漸的連船頭的素心也看不見了,周圍靜靜的,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唯一的我,而我,在這懵懂混沌中,只覺得胸中空茫一片,但奇怪的是,並不害怕,只是很平靜的空茫。
這樣不知在船上坐了多久,當空間失去意義的時候,似乎連時間都失去了意義,忽然之間,眼前豁然開朗,一座高聳入雲的山矗立在眼前,整個山就像是用石頭組成的,從外面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綠色。
“請往這邊走。”不知不覺間船已靠了岸,素心引着我,從一個蜿蜒于山石中的小路上山。
小路相當崎嶇,四周都是怪異的石頭,走在其間,真正領略到什麼叫作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半個小時後,小路到了盡頭,轉過一個彎,擡頭望去,一個沖天而立的大門立在眼前,我揚到脖子痠痛,都沒在雲中找到山門的最高處。
有什麼不對呢?我低着頭苦苦思索,啊!對了,是天,我到南門的海邊的時候,天明明已經黑了,從船靠岸以後,看不出日光,但處處都似乎透着柔和的光線,一點也不給人黑暗的感覺。
“請進入南山門吧,我只能帶路到此了。”素心說道,我點頭,走到山門之前,剛一站定,大門應聲而開,聲音柔和,一點也不刺耳。
我的心靈,似乎就這樣隨之被洗滌般,帶着無比的竭誠,跨了進去,門在身後關上。
走上幾十步的白玉石階,及目處是個小小的光滑的平臺,平臺上背對我站着一個人……
我腳步一頓,轉身就想跑,然後,絕望的發現身後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香兒,好久不見啊!”身後惡魔般的聲音響起,帶着淡淡的譏諷,還有幾分,說不清的情緒,是欣喜嗎?耶?我一定是聽錯了。
我強硬的轉身,扯出一個可能是笑容的表情,“呵呵,炫王陛下啊,好久不見了!”
該死的杜駿宇,我XXX的,還騙我說蕭亦炫還沒來,他根本是最早到的一個。
“本王怎麼覺得香兒你一見到本王掉頭就跑呢?”蕭亦炫漸漸走近,嘴角高高的挑起。
惡魔的微笑啊,媽媽呀,好可怕啊~~
“炫王陛下一定是看錯,恩,肯定是的,我怎麼可能一見您就跑呢,沒有道理的對吧?”我乾笑着,腳不由自主的向後退。
然後,踏在了階梯的邊緣,腳一滑……
“啊啊啊啊啊……”我胡亂尖叫着,身體向後跌去,我閉上眼睛,等待着預期而至的疼痛……
然而,等待着我的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們在幹什麼?”帶着慍怒和驚訝的聲音響起,我睜開眼睛,定睛望去,杜駿宇,杜修宇,軒轅御天,好吧,該來的全都來齊了,個個都睜大眼睛驚訝的望着我和蕭亦炫,我絕望地闔上了雙眸,看來我的預感,實在是太正確了……
**********************************************************************
“我愛洗澡,啊嘔啊嘔,好多泡泡,啊嘔啊嘔,美人魚,想逃跑……”我使勁的搓着盆子裡的衣服,一邊沒有調子的亂嚷着。
在麒龍神殿不比在宮裡,沒有任何服侍的人,所以所有的事都必須自己動手,實在受不了走了這麼長的路不換衣服,我只好學着古代那些洗衣婦女,端着木盆在小溪邊使勁的搓搓,然後拿着木棍捶捶捶,嗚嗚,我想念洗衣機,想念肥皂,想念洗衣粉啊!!
手裡不停,心裡也不停的胡思亂想着,一想到今日的尷尬,我手一抖,木棒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落到了小溪中央,我一呆,搞,搞什麼啊?還好溪水不深,最深的地方也不過及膝,我將裙角別在腰上,踩進了水裡,沒走幾步,腳下一個不穩,一屁股跌到水裡,水濺起來,打溼了我的衣服,我愣在當場,冰冷的溪水在我身邊潺潺而過,我木然的把手伸了進去,水流的感覺,好溫柔……
隨即,我笑出聲來,越來越大,直笑到幾乎喘不過氣來,我才從水站起身來,拎着溼透了的衣裙,心情大好,真是的,我是誰啊?我是最最樂觀的香葶耶,我怎麼會這麼自己一個在煩惱呢,管他們看到什麼,管他們怎麼想,那是他們的事,不是我的,我要做的,就是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活下去啊,何苦在這裡自尋煩惱呢?
想通之後,心情豁然開朗,隨手捧起清澈見底的溪水拋向高處,水珠點點,四處而濺,嘻嘻,反正都溼完了,不如痛快的玩一下,手裡胡亂灑着水,嘴裡哼着些不成調的歌曲,自己能和自己玩得特別高興的人,天底下恐怕找不到出幾個來吧,呵呵……
“香兒還真的會自得其樂啊。”
不是吧?!又是他?!我回眸看向岸邊雙手抱胸而立的蕭亦炫,皺了皺眉,真是礙眼的傢伙。
不想理他,端了岸邊的盆子轉身就走。
“站住!”
我冷哼一聲代表回答,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站住!”他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臂。
“放手!”我頭都懶得回的呵斥着,反正我是想清楚了,我做過的那些事不是欠他的,是他應得的,所以我纔不要怕他呢!
“你等一等!”他的話音猛的放低,我一顫,爲什麼他的聲音中聽來會有隱隱的痛苦。
“你……”
我剛想開口問,他驀然打斷我的話,“你告訴我,宇怎麼了?”
“陛下怎麼了?”我愣愣的重複他的話。
“宇到底怎麼了?他太不對勁了!”他悽聲問道,“他爲什麼突然宣佈要退位,而且……而且還不肯見我?”
我胸口發疼,心中五味雜陳,悶悶的憋出一句,“你怎麼不自己去問他?”
“你知道的,宇的性格,只要他自己不想說,怎麼樣都問不出來。”他輕輕一喟,彷彿世間所有的痛苦都需要他來品嚐般。
我一時語塞,隔了半晌,方始喃喃道,“我……不知道。”
蕭亦炫捉住我的雙臂,強迫我一霎不霎地注視着他,一字一頓的問道,“告訴我,爲什麼?”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眼中絲絲哀傷心痛刺到我,我無意識的向後退,卻被拉住退不開去。
“告訴我!!”蕭亦炫的語氣,一片慘然。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瘋了似的捂住耳朵,眼淚撲簌而下,不要這麼看着我,用那樣的眼神,我受不了,受不了!
爲什麼?爲什麼?穿越了千年時間,萬里空間,我還擺脫不了三人之間的糾纏?
爲什麼?爲什麼?
花開花落亦有時,我要承受的痛苦卻像沒有止境般,每當我好不容易認爲自己已經遺忘的時候,你們卻要剝開已經結枷的傷口?
其實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是——鮮血淋淋……
難道真的應了那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爲什麼?爲什麼?
輾轉反側,不停的問,不住的想,如潮水,朝朝起,朝朝落,卻沒有回答。
我抽噎着重複,“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緩緩的,蕭亦炫放送了鉗制着我的手,慢慢的,我滑坐在地上,似是失了力氣般,再也爬不起來……
“爲什麼要哭呢?”蕭亦炫蹲在我的面前,語氣溫和得不似真實,“爲什麼你要哭呢?我們……傷你……傷得這麼深麼?”
淚眼模糊中望去,蕭亦炫的表情已經看不分明瞭,只餘下淚水,涔涔而下,永無休止……
直哭到眼中再也無法留出什麼來,才止了眼淚,習慣性的抓起衣袖來,還未湊近臉邊,便被一張橫空遞出的手帕擋了下來,我盯着手帕,怔怔出神,這樣的情景,彷彿出現過的樣子。
偷偷地擡了頭窺探蕭亦炫,卻見他眼中滿是戲謔之色,一副我就知道你會用袖子擦的表情。
我不服氣的癟嘴,泄憤似的將帕子擦滿了鼻涕,遞迴給他,我髒死你,看你在這沒有侍女的地方怎麼洗!
蕭亦炫沒有接那快髒了的手帕,反是從身後拿起一堆東西來,扔在了我的面前。
我倏地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
“髒衣服。”
我橫他一眼,廢話,我又不是沒眼睛,我當然知道這是髒衣服,我是問你扔給我幹什麼?
“扔給我幹嘛?”
“洗。”他倒是相當的惜字如金。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憶的望着他,要我給他洗衣服?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不然還有誰,我作爲大王怎麼可能會洗衣服?”他一臉理所當然的看着我。
“爲什麼我要幫你洗衣服,你憑什麼?”我跳腳,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的我沒有任何人敢這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叫我幫他洗衣服的,就連當然我和杜宇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沒叫我洗過,更何況他還是我的仇人!
“我似乎是記得某人把我綁住,還威脅要那,啊?什麼,了我的,我好象還沒有報仇的樣子!”
“你放屁!”我指住他的鼻子,激動得要跳起來,全然顧不得女子該有的教養及優雅,“明明是你罪有應得,還怪到我頭上來,你要不要臉啊?”
“哼……”蕭亦炫撇嘴輕哂,一臉譏誚的睨我一眼,轉了身就走,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氣得吐血!
我呸,你叫我洗我就洗啊?你以爲你是誰啊?我指着地上的衣服一陣好罵,然後還嫌不夠泄憤的衝上去踩了兩腳。這才舒服了許多,哼,你叫我洗,我纔不洗呢,讓它堆在這裡發黴發臭,然後讓你穿着發黴發臭的衣服去酬神。
我端了自己的盆子,對着堆孤單的被主人拋棄的衣服做個鬼臉,自以爲很翩然的向住的地方走去。
轉過一塊大石,“啊!”我猛的愣住,杜修宇正靜靜的站在那裡。
“修宇你幹什麼啊?嚇死我了!”我拍着胸口,努力平復着心跳,果然人嚇人,嚇死人啊!
他擡頭,靜靜的望着我怔怔出神,面色惘然,似還夾雜着隱隱的痛苦和憤恨……
“你……怎麼了?”我放下木盆就想問。
他一動,我的語音嘎然而止,忽然間,就這麼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修宇的聲音,含着濃濃的痛苦,“我就不可以麼?我就不行麼?”
“你在說什麼啊?”我想擡頭望他,卻被他死死的將頭按在懷中。
他的聲音,彷彿從很遠亦是很近的地方傳來,“我就不能讓你放心的哭泣麼?”
我愣在他的懷中,他在說什麼?這是……哪兒跟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