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探地問:“那小蘿姐姐呢?她去哪裡了?”
煕煕的神情有些黯然了,小聲說:“她去天堂了,叔叔說她再也不會回來。”
我明白了,宋醫生說“她不在了”時,眼中那一抹黯淡。
小傢伙睡着了,我給他蓋好被子,然後走到陽臺,踮腳張望。
車燈照進院子,宋醫生終於下班回來了。
我轉身出了房間,走下樓去,給他開門。
“還沒睡呀。”宋醫生走過來,腿有些瘸。
我疑惑地問:“宋醫生,你腿怎麼了?”
我驚訝地看到,他嘴角青了一塊,難不成他和人打架去了?
他瘸着腿進了客廳,把他的包放在茶几,包上面還有些泥土。
“發生什麼事了?”我不安地追問,我想到顧承希。
宋醫生臉色很疲倦,坐下來喝了口水,笑了笑說:“你前男友找我打了一架。”
“啊!”我怒火頓時騰地上來了,“他太過分了!”
宋醫生卻一臉不以爲然地笑,搖頭說:“沒事,也許換了我,也會這麼做,只是那傢伙身手確實太好,我不是他對手。”
“他怎麼說的?”我惱怒咬脣。
“威逼加利誘,”宋醫生笑着說,“不過這兩點對我還真沒用,如果是我喜歡上的女孩,就算給我全世界我也不會換,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不退卻。”
我看着他,心有些黯然。原來我以爲,顧承希對我的愛,便是如此,然而,只是爲了顧氏的一片徵地,他便背棄了愛情。
想想真是諷刺,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臉,在我面前出現。
“今天的手術做了差不多五個小時呢,真累。”宋醫生疲倦地揉着太陽穴。
“對不起,都是因爲我,讓你這麼累,還受人騷擾。”我抱歉地說。
他站起來,笑容始終溫潤,修長乾淨的手輕拍我的肩兩下,說道:“上去休息吧,沒事。”
我沒上去,去找了乾淨的抹布,把他包上面的泥土擦乾淨。
他自己拿了家用醫藥箱,給腿上的淤青噴了些藥水。
“沒傷到骨頭吧?很疼嗎?”我問。
“還行,他沒有使全力,只是威脅我一下。”宋醫生擡眼,看着我笑笑。
我滿眼歉意,難爲情低頭。
“能說說你們的故事嗎?”宋醫生微笑。
我想了想,說道:“五年前,他們顧家要徵收我們老家的村莊建立工廠,我爸爸作爲老家的村長,帶頭反對顧家,因爲工廠建立,我們整個村莊的原生態就毀了,當時我求過顧承希,他也答應幫我們去阻止這件事,但是那天晚上,卻來了很多人強制趕走村民,我爸爸和他們衝突的時候,被剷車撞倒,受了重傷,不幸亡故……”
想到那晚父親滿身的鮮血,我眼睛凝聚,手不覺拽緊,身子也發抖了。
“我以爲是顧承希的弟弟所爲,因爲之前他和我說,是他弟弟在做這個項目,但是他騙了我,出事後,認罪的是他,坐牢的也是他!”我聲音發顫,眼眶蓄滿眼淚。
宋醫生看着我,輕輕點頭,拍拍我的肩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他再對我好,我也不可能領情,不可能和他還能回到從前,他糾纏我,只會令我們兩個都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我流着淚說。
“的確,我理解。”
他默默陪了我一會,柔聲說:“別想了,去休息吧,我明天沒事,給你去找房子。”
“嗯。”我點頭,轉身緩緩上樓。
輕手輕腳進了我的房間,關上門後,我帶着怒意,拿起手機,準備轟炸顧承希。
電話撥打過去,他那邊秒接了,但沒說話。
“你不覺得你幼稚嗎?竟然去做這種沒品的事!堂堂的顧家大少爺,堂堂的華天國際亞太區總裁,做這種地痞流氓做的事情,你不覺得羞恥嗎?”
“你罵吧,無論你怎麼罵,我都不會允許任何人染指你,任何人碰你一根汗毛,我都會讓他生不如死!”他低沉的聲音雖然平緩,卻帶着令人窒息的狠戾。
“顧承希,你不要臉!”我提高聲音,他說這麼無恥的話,我對他殘存的眷念急劇下降,再這樣下去,我感覺我心底深處,對他最後一絲愛戀,也會消失殆盡。
“罵吧,只要你開心,但是你要記住,顧承希說話從來不打折扣,你最好不要連累無辜之人。”
我氣得渾身發抖,他的意思很明顯,讓我不要和宋醫生產生曖昧,否則他會讓宋醫生生不如死!
“你這個無賴!混蛋!騙子……”我幾乎把所有形容壞人的詞全都蹦出來了,他一直不回答,安靜地聽着。
我憤怒得不知如何是好,狠狠掛斷通話,將手機砸在地板。
地板鋪了地毯,手機安然無恙地躺在牀腳。
我大口喘氣,好一會都難以平復憤恨的情緒,這個自私的混蛋,現在算是徹底在我面前,撕下了他僞善的面具嗎?
“顧承希,你一定要逼我,用我的餘生和你作對嗎?”我雙手拽緊,咬牙自語。
撿起手機,我想了想,迅疾打開瀏覽器,搜到同城交友網站。
在網站註冊之後,我先擱下手機,走到梳妝檯,給自己化了妝。
頭髮還是紮成清純俏麗的丸子,衣服也沒有換,簡單的淡粉蝙蝠衫。
我拿起手機,給自己拍了幾張自拍照,稍微修飾一下。
我把我的性別年齡身高體重三圍都編輯出來,然後附上“誠徵男友”,再加上一句:“顧承希前女友,接近我可能會遭到顧承希威脅,恐嚇,利誘,請三思而後行,另外,本人做過腎移植手術,存活期未知,不以結婚戀愛爲目的,貢獻寶貴的第一次。”
文字和圖片一起發送出去,我重重呼一口氣,等了十來分鐘,我看到我發出的帖子,點擊刷刷地漲,但是沒有一個留言的,我手機鈴也沒有一個撥打的。
我惱火地放下手機,去洗了個澡,披着浴巾出來,拿起手機看看,依然只有點擊,沒有留言。
我想了想,又把這條消息轉發到微博、微信、空間等等一切可以轉發的社交網頁。
坐在被子裡,等了好一會,我總算看到消息提示。
點開一看,卻都是些七七八八。
“想出名想瘋了吧,竟然打着承哥前女友幌子,承哥前女友不要太多。”
下面有艾特她的回覆:“別瞎說,貌似承哥最近是罩着一個姓江的女人,連彪叔都不敢惹。”
“最後一句是亮點,承哥前女友竟然還是……”
又有艾特這句的:“嘿嘿,笑而不語。”
我猜測着這些留言的,可能都是顧承希那些曖昧過的女人,“笑而不語”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我在粥店聽到的那些話了。
跟帖的越來越多,沒有人約我,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八卦。
看樣子我貼着顧承希前女友的標籤,在江城把自己白白送出去都沒人敢要。
手機信息有提示音,我忙點開看看,卻是宋醫生髮過來的。
“江小姐,出來聊聊。”
我臉上一熱,看樣子宋醫生也看到我的徵友啓事了。
出了房間,宋醫生穿着一件桃心領黑毛衣,休閒長褲,玉樹臨風般站在他房間門口。
“宋醫生。”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
他沒說話,手自然插在褲兜,緩緩走往走廊盡頭。
我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和他走到露臺。
月色皎潔,照着院子的樹影斑駁,我和他的影子斜斜映在牆壁,其實站着有點距離,但影子卻看似重疊。
“我不喜歡女生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作踐自己。”宋醫生目光凝在我臉上。
我低下頭,絞着手指頭,小聲說:“因爲他很在乎這個,我就想破壞毀滅掉,我不知道怎樣表達我對他的憤怒。”
“無論有多憤怒,也不要作踐自己,其實對一個人,最大的報復莫過於漠視,你覺得回不去的話,漠視他就好了。”
“漠視?可是他這麼霸道地介入我的生活,我怎麼去漠視他?”我擡眼看着宋醫生。
“你不作就是漠視,淡然地過你的日子,該幹嘛幹嘛。”他溫潤笑笑,修長漂亮的手指,輕輕叩叩我的額頭。
因爲身高的萌差,我大約只到他襯衣的第二顆鈕釦,他這個動作,無形中拉近了我和他的距離,有幾分鄰家大哥哥的感覺。
“我刪掉那些東西。”我紅着臉說。
“刪吧。”他笑笑。
我拿起手機,將我剛纔發的東西全部刪除。
我這會才感覺到我這種做法有多荒唐,我甚至還想過,明天我要上酒吧,一定要把自己推銷出去。
“去休息吧,好好愛自己。”宋醫生聲音溫潤醇和。
我擡頭,揚脣笑笑,“謝謝。”
他目光微凝,看着我的笑容有些出神。
“煕煕說,我頭髮扎得像小蘿姐姐,笑起來也像。”我說。
他回過神來,微笑點頭:“的確有幾分像,尤其笑的時候,微翹的脣角,還有那一對可愛的梨渦。剛纔這一剎那,我竟恍然如夢。”
“她……”
“唉,”宋醫生嘆息一聲,臉色黯然,“她上個月走了,去另一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