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不擇路了

因爲是順產,瀟雅第三天就出院了。第一次做父母,總會有些手忙腳亂,好在有媽媽在。月子裡照樣睡不好,懷孕7個多月的時候,瀟雅必須左側睡,翻身已經開始困難,那時候她就想,忍忍吧,等生了就好了。結果現在倒是生了,還是不能睡好覺,孩子隔兩三個小時就要吃奶,哭鬧。久而久之瀟雅覺得自己應該是產後抑鬱了。

這還真不是瀟雅多想,很長一段時間,她覺得心情煩躁,尤其是對着嵐靖,看他什麼都不爽,不願讓他碰孩子。夜裡哪怕自己再困,孩子一哭,都是她抱過來哄,換尿布什麼的,也不讓嵐靖碰,嵐靖要起來,她都會發火。嵐靖知道她生孩子辛苦,不跟她計較,處處遷就着她。這個樣子直到孩子差不多半歲,才稍微有些改善,瀟雅的產後抑鬱開始好轉,覺得有些對不住嵐靖,主動跟他示好。嵐靖知道她的意思,安慰她,生孩子很辛苦,發發脾氣應該的,自己能包容。

產假就快結束,瀟雅開始着手爲回到工作崗位做準備。嵐靖工作越來越忙,每天下班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回來也是滿身酒氣。薛藍提醒瀟雅,嵐靖這麼優秀,外面有的是女人惦記,讓她可得看緊一點。瀟雅並不在意,她對嵐靖很有信心,兩個人經過了那麼多,情深意篤。薛藍想讓她想想當初對振楠是如何的堅信不移,又是如何被傷的體無完膚,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畢竟嵐靖也許真的和振楠不同,而且作爲瀟雅的閨蜜,她也不想給瀟雅徒增煩惱。雖然瀟雅沒在意薛藍的提醒,但近段時間嵐靖的反常,卻讓她心裡起了點疑惑。

不像言情劇裡的情節,也不像小說裡寫的那樣,瀟雅並沒有在嵐靖的衣服上發現口紅印,他的手機裡也沒有陌生女人的短信或電話。不過,總歸是女人的直覺,她覺得嵐靖是有點問題,卻又說不出不對勁具體在哪。但是話又說回來,自己向來就愛胡思亂想,這樣可不好,想想,還是打消了自己對嵐靖的懷疑。

嵐靖這邊,倒確實有問題,公司新來的程序員,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女生,名字和她的出生地江南一樣詩情畫意,蘇夢雨。說是讀書的時候就崇拜他,千方百計的考進了榮耀,就是爲了跟他後面學習。夢雨雖然大學剛畢業,但卻沒有一般大學生眼高手低的毛病,做事情很踏實,又肯學,悟性也高。只是讓嵐靖頭疼的是,小姑娘跟嵐靖後面學了一個多月,就像自己表白,說是一直崇拜他,跟他真正接觸之後就真的愛上了他。嵐靖一向對女人保持距離,尤其是25歲以下的小女生。自然是一口拒絕,並且說明自己已婚。夢雨卻並不放棄,還是粘着嵐靖。工作上,他要帶她,實在沒法跟她不見面。最近一段時間,應酬比較多,夢雨都吵着跟他一起去,說是可以照顧他。嵐靖拒絕很多次,哪知道夢雨外表看起來柔弱,卻非常固執。嵐靖說不動她,只能由她去。

這天,嵐靖依然是11點多才到的家。到家的時候瀟雅帶着孩子已經睡了。他突然覺得對瀟雅有些愧疚,她剛生完孩子時間不長,自己卻很少有時間陪她和孩子。晚上喝太多酒,吃的卻很少,這個時候,胃難受的不得了,嵐靖吻了吻瀟雅的額頭便起身去廚房。瀟雅迷迷糊糊的醒了,知道是嵐靖回來了,也起身披件衣服去了廚房。“你喝多了,我來。”

瀟雅下了一碗清淡的雞蛋青菜面給嵐靖。他胃不舒服,面最養胃。嵐靖很快吃完。擦嘴的功夫,瀟雅跟他商量着要回去上班了,孩子打算送去早教中心。她想過請個保姆幫忙帶,但是最近兩年,網上關於保姆虐待小孩的新聞太多,讓她不太放心。現在早教中心都有實時監控,隨時可以看到孩子的情況。嵐靖握了握瀟雅的手,開口就跟她說對不起。瀟雅有點不明白,怎麼好好的跟自己道起歉來了。嵐靖說着,一直都是她一個人陪着孩子,守着空房子,自己工作太忙,回來又晚,實在是讓她受苦了。瀟雅起身打算收拾碗筷拿去廚房洗了,嵐靖按住她,自己拿去了廚房。他洗碗的時候,瀟雅說着,自己不是個那麼粘人的女人,再說是自己的孩子,說不上什麼受苦。他工作忙,她當然能夠理解。說着嵐靖回頭看她一眼,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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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

榮琛還是老樣子,下班回家經過薛藍的工作室就會在不遠處停留一段時間。有時候薛藍會很忙,有時候她在畫畫,有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那發呆。他從不曾去打擾她。他和她之間現在有一道鴻溝,自從博婭走了,兩個人心裡就有了道坎。他不知道怎麼跨過去,她不願意跨過去。這天薛藍穿一件白底藍花的連衣裙,及腰的長髮已經簡短,只到下巴那麼長。她坐在桌前,胡亂的畫着。畫着畫着才發現自己居然畫出了榮琛的輪廓。其實薛藍知道榮琛每天都在看着自己。她當不知道,知道了又如何,笑着打聲招呼說聲好巧啊,你怎麼來了這樣的客套話麼。不說,還有些念想,說了,又怎麼繼續下去?

她當初離開雲端就是爲了逼自己做出一個姿態,離開他。雖然現在博婭不在了,可是自己總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沒法坦然的面對他。她和那個富二代不溫不火的相處着,實在有些意興闌珊。直到上個月,富二代有了新歡,不過好在他人品還行,主動跟薛藍坦白,可能愛上了別人,希望薛藍原諒他。薛藍自然跟他好聚好散,之後兩人也沒再聯繫。在薛藍的認知裡,既然已經分手,再做朋友會矯情,也會是個定時**,萬一哪天他的新歡發現他和自己這個前女友還有來往,這個麻煩自己實在不想惹。最近網上流行一句話,最美的情話不是我愛你,而是分手後我不殺你。雖然誇張了點,但是薛藍對自己的第一段感情如此有始有終,沒有糾結,沒有所謂的相愛相殺,還是挺欣慰的。

想的有些多了,她放下畫筆,收拾收拾桌子,打算關門走人。擡頭看到榮琛的車還停在那,視線沒多停留,繼續收拾東西。關上卷閘門的時候,她接到瀟雅的電話,她轉身往東邊走着,下意識的回頭看,榮琛的車已經開走。電話裡瀟雅說着金恆從韓國回來了,據說還帶了女朋友,約她一起吃飯。她邊走邊問着地址,走到轉角處準備打的,然後榮琛的車就停到了她面前。她突然就愣住了。掛上電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有勇氣上了他的車。

車裡空調的溫度剛剛好,薛藍卻覺得臉有些熱。榮琛沉默的開着車。他突然很想抱她,卻又剋制着自己,怕嚇跑了她。壓着自己的情緒問了句最近還好麼,薛藍沒開口,只是點點頭。然後兩個人又沉默了。薛藍一路看着窗外,胡亂的想着,也不知道能看些什麼,她有那麼一刻突然很想這車就這樣一直開下去,沒有終點。突然車停了,薛藍有些恍惚,看向附近,並不是和瀟雅約好的餐廳,兩邊光禿禿的,車子就停在公路邊上。剛想開口問怎麼車停了,榮琛的吻就鋪天蓋地的下來了。她甚至都沒來的及反應就已經被他狠狠的吻住。窗外不斷有車開過。薛藍的心跳的快極了。但是她沒推他,任他吻着。直到他喘着氣說,“我不想再爲難自己了,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薛藍聽到這話,心裡矛盾的不得了。他知道她在猶豫着什麼,他看着她,卻沒逼她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着那日她醉酒之後發生的事。薛藍還能記得那天夜裡在陌生的酒店房間裡醒來時的孤獨和害怕。“你喝的很醉,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我知道你難受。在電梯裡,你一直纏着要吻我。那個時候,我的想法是你能忘了我,但是我沒想把你一個人扔在酒店。你睡着沒多久,我就接到博婭的電話,曉雲發燒,我才離開。你發信息給我的時候,曉雲還沒退燒,我一直陪着,手機丟在了車上。後來看到,想回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回。”

薛藍知道他的意思,其實他不解釋,她也沒怪過他。自己憑什麼怪他呢,本來他就應該陪老婆孩子。他送她去酒店,安頓好她,已經仁至義盡。她一直沉默着不說話。“博婭已經走了,她不會希望我這樣糾結和痛苦下去。之前我們的確不對。但是我們懸崖勒馬了,不是麼,現在她人已經不在了,但是我知道她不會希望我難過。”薛藍好不容易開口,現在自己真的很亂,不知道如何思考。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回答他的問題。說着瀟雅打來電話,問她到了沒有,瀟雅那邊堵車,估計得晚點。

榮琛送薛藍到目的地,她下車的時候,他依然沒放棄,說他會等着她答應。薛藍沒說話,也沒回頭。瀟雅到餐廳門口的時候,榮琛的車還停在那。她有些奇怪,走過去敲敲他的窗玻璃,問他怎麼在這。榮琛只說在等人,並沒有說是薛藍。不過看他的樣子,瀟雅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

也許人生何處不相逢的不只是遇到榮琛。當瀟雅看到金恆的女朋友的時候,更加這樣感慨。自從她離開真愛酒吧,便沒再見過那裡的人。今天卻在這裡見到姜榮榮,最巧的是,她現在是金恆的女朋友。姜榮榮看到瀟雅也很吃驚。得知她當初是做的臥底,本名也不叫溫小倩,而是沈瀟雅,並且是最近的暢銷書作家的時候,更加驚訝。不過她也沒在真愛裡做了,裡面太亂,現在在一家貿易公司做文員,雖然職位很薪水都不高,但好在穩定。瀟雅和姜榮榮兩個人熟絡的聊着,金恆卻注意到薛藍整個晚上都很沉默。便開口問她和富二代之間怎麼分了。

薛藍對富二代感情不深,但好在買賣不成仁義在。說了富二代幾句好話,解釋是兩個人性格不合,所以才分手,讓金恆不要在意。金恆知道她有心事,卻也不好問。薛藍從沒跟任何人提過榮琛的事,所以金恆也猜不透她,索性不替感情的事,問她工作室的近況。提到工作室,薛藍的話稍微多了起來。工作室已經步上正軌,她也掙了些錢,打算着把當初從瀟雅那裡借來的還上。瀟雅這邊想着剛剛在樓下見到榮琛,又想到博婭走了已經有段時間,便一五一十的把支票和房子的事告訴了薛藍。

薛藍有些意外,但這個時候,卻也沒什麼接受不了的,說着既然錢是瀟雅拿給她的,自然還是由她轉交給榮琛。瀟雅問她,難道想一輩子都不跟榮琛再見面?既然兩個人之間有瓜葛,就要去面對,總是逃避,又能解決什麼問題?薛藍想了想,不再堅持。

晚飯結束,一行四人走出餐廳大門的時候,榮琛的車還停在門口。薛藍走在最後面,她看到榮琛下車徑直往他們這走來,下意識的想逃。趕緊說了聲我先走了,便往右邊走去,緊張的有些慌不擇路。

“薛藍!”她剛走出兩步,榮琛便大聲喊住了她。“你忘了你欠我一個答案。”

薛藍有些掛不住,畢竟公衆場合,她看了看金恆和瀟雅他們,解釋着,我們有點事要處理,先走了。說完便上了榮琛的車。榮琛沒料到她會輕易上了他的車,本來以爲她還要跑。金恆問瀟雅,那個就是讓薛藍魂不守舍的男人吧,看樣子還行。

兩人車沒開出多遠,榮琛就把車停靠到路旁。薛藍知道他想說些什麼,其實他們之間根本沒有那麼複雜,一切都是自己太作了吧。她在等着他開口,他卻遲遲沒有說話,只是握着方向盤,像是在剋制着什麼。她偷偷的望他,他的側臉很好看,線條稍微有些堅毅,和他嚴謹的做事風格一樣。她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樣子。剛入職的時候覺得他是如此冰冷的男人,對什麼事情什麼人都很冷靜客觀,彷彿沒有一絲情緒。工作上兩個人的接觸並不多,直到一起去上海。她回想起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他是怎麼看上的她呢?像天雷地火一樣,他和她突然就走的那麼近。

那些個晚上,她總是在榮琛睡着之後躺在他的懷裡看着他好久,一遍遍的輕輕觸摸他的五官,臉頰,喉結。她從沒嘗試過對一個男人迷戀成這個樣子,而最讓她受不了的是,明明很愛這個男人,卻又要遠離他。可是——現在他的妻子不在了,她能跨出那一步麼,他的妻子會不會怪她,世俗會不會怪她?她向來敢愛敢做,喜歡冒險,這一次卻遲疑了。然而就像瀟雅說的那樣,事情總是要解決的,總逃避也不是辦法。於是她便輕輕的開口了,告訴他她已經知道了房子和支票的事。榮琛嗯了一聲,他這樣態度不明的樣子,讓她忽然覺得緊張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誰知他突然就轉過身,面向她說着,“她會希望我能幸福。從前的事,如果非要論個對錯,那都在我,不關你的事,你不用揹着這個包袱。她是個隨性的人,如果在世也不會爲難你。”他的意思薛藍自然明白。她知道這個時候再糾結下去,很沒意思了,於是她稍稍點了點頭。他鬆了一口氣,向來嚴肅的他笑了起來,薛藍看着他越笑越像個孩子。兩人停車的地方在一家酒吧門口,榮琛開車離開的時候,薛藍隨意往窗外看去,看到一個年輕女孩扶着一個像是喝醉了的男人從酒吧走出來,兩人看起來十分親密,讓她留意的是,那個男人好像是嵐靖,車子已經啓動,她連忙回頭,卻還是隻看到模糊的影子,沒法確定。

榮琛問她怎麼了,她猶豫着說剛剛好像看到嵐靖和一個年輕女孩子一起,兩個人摟摟抱抱的。但她也不能確定那個到底是不是嵐靖。榮琛安慰她,不確定的話就不要告訴瀟雅,如果不是還會增添他們夫妻的矛盾。薛藍點頭,她確實沒打算告訴瀟雅,只是心裡隱隱的有些擔心。她不希望瀟雅和嵐靖之間再像之前的振楠一樣。榮琛看她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道:“好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看錯了,那只是跟嵐靖很像而已。”薛藍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她突然就覺得諷刺,榮琛自己就是個婚內出軌的人,現在卻在安慰自己另一個男人不會出軌。榮琛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覺得我沒資格這樣說?”當初是錯了,這是毋庸置疑的,面對博婭,他始終是對不起她的。但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博婭還在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再走下去。現在博婭不在了,他相信也肯定,博婭會希望他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與其一輩子抱着愧疚活下去,爲什麼不能開心的面對?想着想着,自己就無奈的笑了,看吧,無論遇到什麼,都會想到會愧疚,原來自己也是沒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