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話如霧般令人看不透
時光如沙，溫暖了那年華。
自從那天和尚安逸在素菜館子巧遇之後，時間又過了很久，唐知歆卻再也沒有和尚安逸相遇過，尚安閒也不在她面前提起他家人的事情，只是每天和她好好過日子，日子似乎又恢復到了從前。
如從前一樣，每天清晨在那個令人安心的懷抱中醒來，看着那令人心暖的男人睡在自己身旁，看見明媚的陽光穿透落地窗跳進房間照亮他的臉龐。
如從前一樣，每天早晨懶懶的梳洗，懶懶的從他手裡接過那杯醒神的牛奶，然後坐在吧檯前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等着他給自己準備早餐。
如從前一樣，早餐過後她忙她的，他忙他的，互不打擾，卻又陪在彼此身旁，陪在彼此一擡眼，一轉眸就能看到的地方。
如從前一樣，她會做他愛吃的家常小菜，靜靜地陪他吃飯，靜靜地看他吃飯，然後又坐在一旁看他收拾碗筷，看他站在洗碗槽前穿着那花圍裙細心地洗刷碗筷。
如從前一樣，傍晚的時候，她和他會帶着阿寧出門走走，看阿寧在它的同類面前張牙舞爪的囂張一番，等它玩夠了便帶它回家，他會抱着阿寧去浴室裡給它洗澡，她則無所事事地坐在馬桶上看着他們。
如從前一樣，不想在家待着的時候，她會陪着他穿梭在老舊的巷子裡頭，看他用手中的單反相機記錄那些歷史留下的痕跡。他也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用手中的單反相機留下她當時的表情：呆滯的，歡喜的，茫然的，惱怒的……各種各樣，他都會一一記下。
看，其實就是很簡單也很平淡的小日子，卻讓她覺得那樣的滿足，彷彿就算是這樣過一輩子，她也是甘願的，也是歡喜的。
可是，上帝書寫的劇本，總不會讓人過的太如意太舒心。
伴隨着平淡生活而來的，是尚安閒偶爾的失蹤，是尚安閒偶爾的徹夜不歸。
如果只是一次兩次也還罷了，但這樣的情況發生的越來越多，多到讓唐知歆無法不去在意，無法不去過問。
其實之前她也問過，在最開始發生這樣的情況時，她也是問過的。
但那個時候他總是用一兩句話就打發了她，而她也信了他，他說：有些事情需要解決，解決完了我就會回來，你安心等我。
她是相信他的，由始至終，她都是相信他的。
相信他這個人，相信他不會騙她，所以她就聽了他的話，在家等他，乖乖的等，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看，只是等。
可惜她忘了，任何人都有一個底線，底線一次次的爲了他而降低，降到無法再降的時候，終是會爆發的。
擊潰唐知歆底線的，是他那一次徹夜不歸，連續三日徹夜不歸。
其實那不是他第一次徹夜不歸，但是之前的那兩次，他都會給她打電話，告訴她他可能晚上會不來，但他一定會盡快回來的，讓她在家好好等他。然後第二天的早上，她睡醒的時候就會看到他坐在牀沿，用那種異常柔和的目光看着她，說一句：知歆，我回來了。
最開始的時候，她也以爲會是這樣的，如果只是這樣，那她也許會不安心，也許會有些許不高興，但總是能忍的，總是在她底線之內的。
但是那一次不一樣，那一次她甚至都不知道他要離開，他只是在下樓去買鹽的時候一去不回來，而且連個電話都沒有給她打過，她打過去找他發現他的手機根本就沒人接，第二天的時候他的手機已經關機打不通了。
那一次，唐知歆是真的嚇壞了，嚇得幾乎都要報警，可警察並不受理，說這事並沒有進入人口失蹤案件的範疇，尚安閒消失的時間還不夠長。
接下來就是那漫長的等待，令人心慌焦急又無可奈何的等待。
直到第三天的時候，唐知歆才接到了尚安閒的電話，一接到電話的時候她懸着的那顆心終於安穩了，可伴隨着的卻是無邊的憤怒和委屈。她不知道他這三天到底是幹什麼去了，更不明白他爲什麼要讓自己這樣的擔心，這樣的焦慮。
“尚安閒，你到底去哪了？”在電話裡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根本就是咬牙切齒的，如果尚安閒此刻在她眼前，她毫不懷疑自己會衝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狠狠地噴他一臉唾沫泡子。
“知歆，你不要擔心，我今天就會回來的。”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他的聲音，溫潤的，清貴的，那樣的輕，那樣的柔，那樣的飄忽……好像一個不經意，這聲音就會隨風而去。
唐知歆的心緊了一下，那些衝到嘴邊的質問話語全都不見了，她莫名的感到慌亂，又莫名的感到安心。
因爲他的聲音而慌亂，又因爲能聽到他的聲音而感到安心，這真是種古怪的情緒，連她自己也弄不清。
當天晚上，尚安閒終於回來了。
唐知歆已經在沙發上坐了一整天，爲的就是等他推開家裡的大門，出現在自己眼前。她想過了，今天不管怎樣，她都要把事情問出個所以然來，她要知道他這幾天到底是去哪裡了，她要知道他前些次的偶爾離開偶爾徹夜不歸是去哪裡了。
她必須知道，她不想還要面對這樣折磨人的三天三夜。
這種漫長的等待，這種不知道何時到頭的等待，真的太難熬，她真的不喜歡。
沒有等過的人也許不會懂，在那最開始等待的時刻，你不會覺得那是等，可當你一旦發現你這是在等待那人消息，等待那人回來的時候，你的心就會亂了。
你會胡思亂想，想那人爲什麼還不回來？想那人到底是去哪裡了？想他這晚還不回來會不會是了什麼不可抗拒的意外？
直到尚安閒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唐知歆的心裡都是這麼想的，可當他出現在她的眼前，當她看到那三日不見的人終於站在自己面前時，她之前想好的那些都消失了。
三天的苦苦等候，三天的孤獨絕望。
就這樣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全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歡喜，純粹的歡喜。
沒有時間去責問他到底去哪了，沒有功夫沒有心思去使性子，甚至連惱怒都沒有了，只剩下歡喜，快樂，開心。
她的心思就這麼簡單，這麼純粹。
只要他能在自己身邊，就夠了，足夠了。
原來真的愛上一個人時，不做什麼，只要能看到他，只要他在自己身旁，便什麼都不再重要了。
直到被他安放在腿上親密的摟抱時，唐知歆還沉浸在純粹的歡喜中。
低頭注視着他的臉龐，唐知歆發現，幾天不見，他似乎又比之前瘦了一些。幾天不見，他的膚色好像又變得白了一些，是那種看上去有些病態的白，是那種不見日光的白。
唐知歆有些心疼，伸手捧住他的臉頰，低頭吻上了他的嘴角，輕輕的，柔柔的，品嚐着他的脣，回味着他專屬的味道。
吻完之後，她才感覺到他的臉頰有些扎手，仔細看去，發現他臉上有些細密的鬍渣，想來這幾天是真的忙壞了，連鬍子也顧不上刮？
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她說不喜歡他有鬍子，他就從來沒有刻意蓄過鬍子，每天起牀都會刮上一刮，唐知歆這都有大半年沒有見過他的鬍子了。
忽然見到，很是詫異，也很是心疼。
“你這幾天，到底去哪了？”
本是最開始就該問出來的問題，反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問不出來了，如果不是現在看到他這樣憔悴的樣子而心疼，恐怕她還不會問出來。
可惜的是，她的關心換來的不是他的體貼溫軟，而是刻意的迴避。
他沒有答他的問題，只是靜靜地擁着她，靜靜地看着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的反應讓唐知歆產生了一種錯覺，她覺得他們之間好像回到了當初剛認識時一樣。那個時候，對於她的某些問話，如果是問到了他不想回答的地方，他就會這樣安靜地看着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安靜地看着。
最終的結果是，她什麼也沒有問出來，直到兩人躺在牀上彼此相擁，她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躺在牀上，唐知歆覺得很茫然，她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明白過他在想什麼，而且越來越不明白，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她看不透，看不懂。
這個睡在她身旁與她共枕的男人就像是霧，讓人總也看不清，於是總想靠近，可越是靠近，越是看不清，反而還會迷失自己。
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可到頭來，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不明白他到底要什麼，不明白他到底願意給她什麼。
在他面前，她永遠那麼茫然不知所措，永遠懷疑他到底在不在意自己，永遠不明白他到底愛不愛自己。
就如現在，當她以爲他不愛她時，他又會對她那麼溫柔，對她那麼好，好像她是這個世上他最珍貴的寶。
可當她以爲他愛她時，他又會無情的將她推開，讓她開始否定懷疑以前的一切都是錯覺，她並不是他的寶，她並不是他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