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恩已斷,義當絕
“你們都下去吧。”
“是。”
艾臻來到朵珏門前,遣退了門口的侍衛,或許是不想讓人聽到他和朵珏的談話。
侍衛們得令後陸陸續續地退下了,艾臻纔開門進去。
聽聲音,知道是艾臻進來了,朵珏背對着他,仍是不發一言。
“公主。”艾臻柔聲喚道,緩緩走過去,輕輕撫了下朵珏的肩膀,朵珏微微把頭低下,看樣子似乎有意接受艾臻的道歉,艾臻心中略喜,靜待朵珏回身,恍然間,一刀白光閃過,血跡橫飛……
“你瘋了!”
“你個奸賊,我一定要殺了你!”
艾臻等到的不是朵珏的好言細語,而是無情的刺殺,朵珏猛地回身,將藏在手中的剪刀一頭扎向艾臻,還好艾臻躲閃及時,那利器只刺到了左臂,衣袖被劃開一條橫跡,鮮血滾滾冒出,朵珏見沒有擊斃他,還想着繼續刺殺,卻被艾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有意和好,你卻這麼不識擡舉!”朵珏這突如其來的行爲讓艾臻怒不可遇,他緊抓着朵珏的右腕,步步緊逼,朵珏的力氣哪有艾臻大,被撞在衣櫥上,動態不得。
“我當初就應該直接滅了你家,省得這麼費事!”劍眉如箭,艾臻惡狠狠地瞪着朵珏,似要噴出火來。
“你畜生!”朵珏抑制不住情緒,流下了憤怒的淚水,“我父皇對你有天高地厚之恩,你爲什麼要忘恩負義!”
“呵,忘恩負義?”艾臻可笑道,“是我救了他!沒有我,你們家的江山早被王禮賢那個奸相奪去了!”艾臻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彷彿是在叫囂,威逼着朵珏。
“那你也不能懷有篡逆之心啊!”
“我如果成爲皇帝,澄兒就可以是太子,將來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上,你的日子不知比現在要好多少!你也不想想!”
“我不要……”朵珏哭得更厲害了,“父皇在天之靈不希望這樣,我也不要澄兒當什麼皇帝,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父皇已經死了!”艾臻的神情依舊不善,打碎了朵珏的美好,“他當初利用你來利用我,就應該會知道有這一天!你們家那羣軟弱的庸人,有什麼資格來君臨天下?!”艾臻厲聲質問道。
朵珏熱淚盈眶,哭紅了眼睛,難過之情溢於言表,她不相信地搖了搖頭,看着艾臻,“就算不是爲了我,你也要爲我們的澄兒着想吧?”
“什麼?”艾臻皺眉緊盯着朵珏,不知道她又要埋怨什麼。
“做這些事情,你就不怕遭報應麼?你就不能給你的兒子積點德麼!”朵珏哭喊道。
“你……”艾殿澄的病情已經讓他擔心不已,朵珏卻又說出這樣的話,驟然間,艾臻有一種被牽制、被刺痛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厭煩,心理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徹底決堤,暴跳如雷的他怒扇了朵珏一個耳光。
朵珏不語了,左手捂着自己發紅的臉頰,側着頭,哭盡了眼淚只有抽泣。艾臻鬆開了朵珏的手腕,一條通紅的印子赫然呈現在朵珏的手臂上。
艾臻舔了舔舌頭,一副嗜血的樣子令人驚悚,他冷冷地對朵珏說道:“既然你不想見我,那好,今後你就在這所房子裡,住一輩子吧。”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宮裡住!”話音傳到朵珏的耳朵裡,她無助地倚着衣櫥慢慢癱了下來,坐到地上,嚷着要回孃家。
“你要回去可以,不過再也別想見到澄兒。”艾臻陰森森地對朵珏說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朵珏見艾臻如此無情,覺得天下再無她的容身之地,求生不得的她自暴自棄地拿起剪刀,向自己戳去,艾臻眼疾手快地將剪刀打飛。
“你個瘋……”
“哇嗚!”艾臻的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口有小孩狂風暴雨般的尖泣聲,二人向門口望去,卻見得房門早已被打開,艾殿澄一臉驚悚地望着屋內的一切,嚇得表情扭曲,哭得梨花帶雨。
“澄兒……你醒了?”艾臻與朵珏俱驚,沒想到艾殿澄這麼快就會醒來,一醒來就來找朵珏。
朵珏忙收起剪刀,她往門口走,艾臻也顧及不到這麼多了,頓時怒氣全消,只想着如何安慰受了驚嚇的孩子。
“澄兒,沒事,什麼都沒有發生。”朵珏蹲下身,拿出手帕擦拭着艾殿澄的眼淚,想要抱他,卻被他一下掙開了。“澄兒!”艾殿澄不理會身後的呼喚,一個勁地往外跑。
此時的朵珏想追出去,卻被身後的艾臻一把拉了回來。
“以後,請長公主不要再多管閒事!”顯然,艾臻是把孩子受驚嚇之事,全部遷怒責怪到了朵珏頭上。
不一會兒,他叫來了侍衛監禁朵珏,還派了倆個婢女在屋內侍奉朵珏,防止她做傻事。
“哼!”艾臻離去,將房門反鎖。
朵珏這個時候,除了傷心,還能幹什麼呢?佳人泣涕零如雨,直叫人肝腸寸斷不能活。
“澄兒!”離開朵珏之後,艾臻在府裡到處尋找艾殿澄。
終於,在王府的後花園裡,找到了艾殿澄,見他趴在一塊石頭上,哭得滿眼通紅。
艾臻鬆了一口氣,走近他,艾殿澄見艾臻來了,沒有任何反應。艾臻不急着解釋,抱起孩子,輕輕安撫他,“你病還沒有好透,怎麼可以亂跑呢?”
艾殿澄的眼淚仍在一滴滴地流,他將鼻子靠在艾臻肩上,只露出一雙淚汪汪的眼睛,擔心地說道:“父王不要娘了是嗎?”
艾臻心一顫,仍是笑着安慰他道:“怎麼會呢?你娘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過段時間就好了。”
“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了。”艾臻摸了摸他的頭說道。
艾殿澄不說話了,漸漸地,他也不哭了。艾臻把他放了下來,蹲下身和他面對面,艾臻伸出手指,想和艾殿澄拉鉤,“父王保證,永遠都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澄兒的,好麼?”
艾殿澄其實很奇怪艾臻爲什麼會說這句話,但是聽上去貌似不錯的樣子,他還是伸出了小手指,和艾臻拉鉤,“好。”
說着說着,艾臻意識到艾殿澄的臉越來越紅了,額頭上的汗也不斷地冒出,便趕忙抱着他回房間休息了。
“以後如果世子來的話,就讓他進去吧,但是不要讓公主出行。”
“是。”
艾臻這樣交代朵珏門口的侍衛。
是日深夜,艾臻一個人在屋內飲酒,自然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今後的日子,他想着的不再是如何安排朵珏,而是如何讓艾殿澄不再受傷害,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在艾臻身上,也是萬變不離其宗。
“早知道,當初就應該直接讓平遷禪位於我……”酒過三巡,艾臻開始回眸他的這段佈滿荊棘的路,“爲什麼還要顧及那些平民百姓的感受……”
他開始埋怨,開始抱怨自己的當斷不斷,也許是他太過要面子,錯過了一指定乾坤的機會。不過這也沒有錯,篡位,必然會引起百姓的反感,更何況他們已經生活在這面‘平’旗之下近二百年。艾臻深諳‘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決不會因爲一時之快而鋌而走險,他只願意選取最穩妥的辦法,去走最長的關鍵路徑。殊不知,這一拖又拖的幾年光陰,讓朝局形勢正在潛移默化地走向均衡。皇帝有志,即使無才;自己收養的人,卻需要用骨頭來餵飽;出謀劃策、殫精竭慮爲自己的人,畢竟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已經離他遠去的何思賢、捕捉不到影子的張思遠、不爭氣的弟弟艾瞻……內憂外患,讓他變得煩躁不已,即使已然位極人臣,卻仍然承受着被他人狙擊的坐立不安。
“呵,又如何?”眼皮越來越沉重的艾臻,搖了搖空空的酒壺,隨手扔掉了它。
“九州風雲翻滾,江山社稷飄搖,廟堂是非紛紜,天下興亡獨當。”艾臻是誰?天選之子耳。憑着這番天道任行的氣魄,究竟能讓他走多遠?不得而知。
次日卯時,艾臻頭疼欲裂,昏睡不醒,管家見狀,忙替其請表不朝。
“陛下我們的機會來了!”還是那日的那位大人,在皇帝耳邊輕輕言語了幾句,遂使得皇帝大喜過望。
“請陛下按臣所言準備一下,今日,定能重整旗鼓。”那位大人信誓旦旦地對皇帝說道,皇帝點頭,擺正了冠冕,起身笑道:“艾臻不朝,文樞有疾,此二人不在,真乃天助我也。”皇帝轉而對崔施說道:“你將這事秘密告訴張恩,並告訴大臣們,朕身體不適,推遲臨朝,讓他們一個都不準走。”
“是。”崔施領命下去。
“請陛下再下一密旨,讓梁州準備,並讓崔施親自傳命下去。”那位大人繼續進言。
“好,好。”皇帝言聽計從,自然喜不勝收。
天,就要亮了,那位大人正準備去大殿等待早朝,見旭日東昇,不禁負手仰望,“我可是爲了忠君匡國,纔會去報考功名的啊,他日是言在朝堂之上定當報效君侯,卻不想我的意思與您背道而馳,提拔之恩,昔日已報,如今,請允許在下撥亂反正了。”這位大人擡起步伐,踏地有聲地朝大殿行去,天頂白日,神情正肅,影斜身正,烏紗晃動,五縷長鬚,一副浩然正氣。
早朝大殿門口,御前侍衛根據一本厚厚的文檔,逐一一點名道。
“在!”那大人聲如洪鐘,抑揚頓挫。
微風徐徐,天下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