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江樹此時的情緒所感染,語氣也漸漸變得沉鬱:“有很多。”
“是哪些呢?”江樹追問。
我想了想回答道:“外界傳言,他們是才子佳人的組合,很相愛。”
“呵,這個不假,我爸曾在國外留過學,我媽媽便是在那時認識他的。兩人有共同的志向與興趣,可以說是一見傾心,是戀人,也是朋友,默契十足,感情固若金湯。”江樹語氣不覺間變得柔和,跟着又問:“其他呢?”
“其他……”我猶豫不定,其他就只剩他們離奇的死亡猜測,要說出來怕江樹不高興。
江樹微嘆了口氣,像是知道我的心理,替我說道:“你不說出來,也改變不了我聽那種傳言聽了二十年的事實。聽到後來,我也信以爲真了,總會不由自主地將他們離開的那天當做忌日。”
“江樹……”我低聲喚他,期望他不要再繼續揭開這個久不曾癒合的傷疤。
江樹呼出一口嘆息,說道:“我爸媽離開的那晚,接了一個電話,放下電話兩人就駕車出了門,連聲招呼也沒打。幾天後纔在這個海邊看到他們乘坐的車子,於是爺爺便認爲他們是外出海釣出了意外。再過沒幾天,遺體找了回來,發腐爛臭,匆忙入殮。意外失事地結論就此蓋棺定論,只是我始終不相信被打撈上來的兩具遺體會是他們。一直告訴自己他們只是失蹤,說不定哪天就會回來,可慢慢的,我內心的期望一天天落空,不知不覺間我習慣了在想念他們的時候跑來這個海邊,安靜地坐一會或躺一會,聽風裡浪裡的聲音。感覺就像是與他們對話。”
“所以,你纔要把帳篷搭得離海這麼近?”
“嗯。”江樹應完之後,長久無話,我用眼角餘光瞥他,只見他已閉上了眼睛。
“江樹?”我輕聲喚道,以爲他枕着這海浪聲已經睡着。
江樹眼睫微微顫了顫,隨即睜開了眼睛,同樣用餘光瞥我,然後脣角微微上揚,又端正了回去:“楊淇,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
我心頭一顫,那夜在老家的情景又浮現了起來,江樹也是這種語氣打聽我小時候的趣事。我那時想着離婚並沒有答應,可現今,短短几天,我已有種時過境遷,找不到當時的那種心境。我說:“我小時候的記憶並不複雜,寄住在舅舅家裡,前幾年我們用着爸媽車禍死亡的補償金生活還算富足,後來那筆錢花完了,舅舅舅媽又生了陳玲,日子過得緊巴了,我們幾個難免就會受氣。不過氣一氣也就這麼長大了。”
我說着笑了,童年的苦澀在我的記憶裡早隨着時間一起漸漸流逝,我能記下的片段真的不多,只知道那些年要總結起來就如同我剛纔所說的這樣。
“你倒是不記仇。”江樹感嘆道。
我笑了笑回道:“都是親人的,還記什麼仇?要不是舅舅舅媽,或許我們兄妹三個就得流浪街頭,你知道那時楊絮有多大嗎?他纔剛斷奶呢。”
“這麼小?”江樹訝然。
我回道:“是啊,一晃二十年過去了。”跟着心頭一動,原來我與江樹的經歷還有如此重合的一段。同一個二十年前,我父母車禍死亡,他父母離奇失蹤。
驀地,我腦子一個激靈,竟產生一個不靠譜的想法,該不會這兩起事故當中有什麼關聯吧。我陡然翻身問:“你爸媽是哪天不見的?”
江樹似被我嚇了一跳,皺着眉將我拉了回來,然後回道:“二十年前的今天。”
我舒了口氣,二十年前的今天我爸媽已過了頭七了。轉念又想,如果江樹父母是當時就沒的,那今天豈不是他們的忌日了?我忍不住又瞟了眼江樹,只見他怔怔地盯着帳頂,仿若失神。
良久後,江樹依然如此,我碰了下他,叫道:“江樹,你也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
他頓了兩秒微嘆一聲,慢慢回憶道:“我從小的記憶便是奶奶煮茶的火爐子,從家裡小小的,到茶坊裡一個房間都裝不下的大大的,只要有爐子的地方,四處都是中藥合成的茶香。我看着吳姐開着卡車替江家送貨,跟着奶奶把收回的貨款理得整整齊齊存進銀行,她說那樣可以賺利息,生小錢。我那時的夢想就是有一天,我也要做涼茶,把賺來的錢存進銀行,賺利息,生小錢。”
江樹說着語氣輕鬆起來,我不覺插道:“你現在做到了。”
他卻搖頭,漸漸落寞起來:“你比誰都清楚,我爲什麼要召開今晚的品鑑會。之前我們或許還能夠自欺欺人,強調自己正宗。但明天一早,也許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我聽着這話漸漸心驚,江樹給我的印象是無堅不摧的,在任何困境面前,他都能夠應付自如遊刃有餘,而剛纔的這話番,明顯透出了他對明天的無法掌控。我想到了今晚已召開發佈會的‘氧魚’,不禁問道:“你是在擔心‘氧魚’?鍾魚手上有正宗配方?”
江樹不置可否,半晌後才說道:“我並不太相信他手上的就是正宗配方,要等明天喝過他的‘氧魚’才知道。”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禁好奇。
他側頭過來看我一眼,卻是把話題扯開:“楊淇,你不困嗎?”
我點點頭:“我現在清醒得很。”
江樹一笑,胳膊從我頸下伸出,將我摟了過去貼在他的身側:“睡吧。”
我微僵了下,伸手搭上了他的腰,感覺到他一下下的呼吸,數着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久久之後進了夢鄉。
意識微醒時,感覺臉上有點癢,我剛想伸手去拂開,卻聽到一聲:“不要動。”
於是,我乖乖地閉着眼睛一動不動。感覺到有一根手指在我臉上游走,描繪過所有輪廓後,落在我的脣瓣上。
跟着身邊人身體一翻,壓了過來,我猛一睜眼,他熾熱的吻已傾灑而下,手解開我腰側的盤扣,伸了進來。
我的某種渴望被漸漸撩起,仰起頭回應他的吻,卻在踢倒了筒燈的那一刻,陡然清醒。
我猛地推開他。
他不服氣地翻身而上。
我們在帳內打滾較量,最後他使出蠻力將我剝光就地正罰。
進入的那一刻,我的眼角突然有淚,我摸到微微光線中江樹的臉,煞風景地任性:“江樹,這樣做後,你要對我負責。”
“一定,鬧着離婚和分居的都是你,我什麼時候像你一樣,說過這類話?”他僵在我體內,回答完後,開始慢慢律動。
“你從前就說過。”我一邊承受着他的力道,一邊跟他計較。
他低頭下來,吻住了我的脣,含糊不清地不滿道:“那不是真心的。”
我默,他知道我指的是他與蘇瑗的對話嗎?
我一走神,江樹便報復地翻身與我互換位置,挺動着身體有力地頂撞我的敏,感。我漸斬酥軟下來,跟隨感覺離遊於真實與憧憬之間,在晨光微熹之時,與他糾纏一起大汗淋漓。
太陽將升起來時,我們一起坐在帳篷口,看它一點點地躍過海平面,爲我們濃縮出一雙緊挨一起的影子。
日出之後,我們踏上回程。
放在車內的手機未接來電已有十幾個,無一不是楊壙。我給他回過去,他劈頭罵道:“你一個晚上死哪去了。連個電話也不接,你跟誰在一起……”
我拿遠點手機,說道:“昨晚有點事,跟江樹在一起。”
楊壙噎了下,問了我什麼時候回來,我說了馬上,他便掛斷了電話。
江樹也是很忙,自上車開機後,手機信息和電話就響個沒完沒了,等到回得差不多時,車子已開上了高速。
“幫我充上電。”江樹把手機丟了過來。
我找出充電器,接上電源,他的手機正好響起,蘇瑗兩個字就那樣映入了我的眼裡。
“你有電話。”我把手機遞過去給他。
他看到蘇瑗兩個字後,又瞟了我一眼。我扭過頭去,他便接過手機,按了掛斷。
“幹嘛不接?”
“我在開車。”
靜默,好一會我忍不住問道:“你說過一定會對我負責任的,你跟蘇瑗什麼時候能斷?”
他手微微一顫,牛頭不對馬嘴地回道:“我先送你回別墅。”
我恨恨,頓時氣堵:“我們還分居呢,我要回小區。”
江樹瞟我一眼,沒理會我,下了高速徑自把我送到了別墅,我死扒着座椅不肯下車,他就駕着車直接回了工廠,然後拿過手機,車門一甩,丟下我上樓辦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