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言說內心裡的失落,丟掉試紙不甘心地說道:“這個試紙肯定不準,我明天早上再測。”
“你還要拖到明天?”江樹不樂意了,臉色黑下來,不由分說地將我拖出盥洗室,從醫院箱裡找出了一盒感冒藥,倒了杯水一起遞給了我。
我接過彆扭了兩下,倔脾氣又上了來,想了想還是不甘心,放下杯子說道:“我不吃,我還熬得住,忍過去就好了。”完了又衝進盥洗室,洗了個澡,爬到牀上捂着被子發汗。
江樹無奈地睇了我幾眼,軟硬兼施對我不起作用,恰好又接了個工作上的電話,便留下一句‘回頭嚴重了別哭’,去了書房。
我不以爲意,認爲再堅持個一晚上多少會好點,可當天夜裡竟然高燒不止,反反覆覆做着江樹逼我要配方的夢。醒來時,我已躺進了醫院,頭頂上的兩瓶點滴都已經空了。
“吳姐……”我睜着眼珠子滴溜了一圈沒有看到江樹,便搖了搖一旁打盹的吳姐。
吳姐驚醒過來,揉了下忪惺的眼,衝我笑道:“夫人你醒來了,感覺好點了沒有?”
我點點頭,問道:“先生呢?”
“先生回去換衣服了,剛走不久。”
我“哦”了一聲。
吳姐見我精神好了點,又開始嘮叨起來:“夫人您以後可不能這麼任性了,生了病不吃藥受苦的可不止自己啊,我從沒見先生那麼緊張狼狽過,衣服都沒換把你送進了醫院,還跑掉了一隻拖鞋。”
“是嗎?”我想像着江樹穿着睡衣,打着一隻赤腳,抱着我跑進醫院的樣子,很無良又很甜蜜地笑了起來。
吳姐怪嗔地白我一眼,替我把病牀搖成半躺,又端來水給我洗漱。
我坐在牀上刷牙,她還在回憶着當時兵荒馬亂的情景,說我高燒到了四十一度,不停地說着夢話,江樹把我送進醫院,我在掛上點滴好一陣子後夢話還沒有斷。
“我都說了些什麼?”我含着漱口水,口齒不清地問。
“誰聽得清啊,斷斷續續的,說什麼老家祖宅的。”吳姐說着用異樣的眼光看了看我,見我神色突然改變,忙然後湊近過來,一臉神秘道:“夫人是不是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怎麼可能?”我矢口否認,想的跟她南轅北轍,一着急,吞了一口漱口水,心不住地慌張。
難道鍾魚的那句話,潛意識裡真的對我產生了那麼大的影響?江樹到底有沒有聽清我說了些什麼話?我提到了老家祖宅,會不會還提到了配方?
我忐忑不已,總覺得身邊埋了個不定時炸彈,本已在內心發誓今後再不理會鍾魚,可這一刻,我很想問問鍾魚那天那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所知道的秘密,究竟是個什麼秘密?
吳姐不知道我的心思,見我連漱口水都吞了下去,像是找着了更充足的理由,在一旁不停地說着些神乎其神的東西,最後還建議我有空去廟裡走走。
中午時,李醫生過來看我,本着小心謹慎負責任的態度建議我在醫院再多呆一天。我實在無聊時給江樹打了電話,很想探探他的口風,我的那些夢話他有沒有聽到。可電話接通後,我才知道他已經去了外地出差。
“什麼時候定的行程?我怎麼不知道?不能讓下面人去麼?你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過。”我突然間心疼起來,要知道吳姐說過他是今早才走的,而昨天他開了一整天車,回到家在我睡着之前還在工作。
江樹輕聲笑了笑,聲音低低地傳來:“是很要緊的事,臨時決定的。快的話晚上就會回來,再慢明天上午也會回來。你不用擔心,是老汪開車。”
我聽到是老汪開車,心裡安穩了點,跟他小聲着膩歪了幾句,掛斷了電話,然後我纔想起我竟然忘了打探他的口風。可回想剛纔我們對話時的語氣,我又覺得是我自己想多了。
我數着時間,強迫自己安心地在醫院呆到晚上,吳姐給我送晚飯時,告訴我,老汪回來了。
“那先生呢?”我緊張道。
“先生說是去要拜訪一個熟人,估計晚點就會回來。”吳姐倒出一碗湯,遞給我。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江樹知道我在醫院,出差回來不是先來看我,而是先去拜訪熟人,這不是他的作風。我會這樣想並不是因爲我矯情,以爲自己有多重要,而是這段時間的形影不離,能讓我感覺到江樹在疼愛一個人時那種發自內心的關切與無微不至。我平常一聲咳嗽,他都要嘮叨個半天,若不是這次我堅持自己懷孕不吃藥,他也決不可能放任到讓我進醫院的地步。
我的心頓時亂了,不定時炸彈的恐懼又一次滋生出來,匆匆喝了幾口湯,便給江樹打了電話,但沒有人接。
吳姐只當我是放心不下江樹,安慰了我幾句等到醫生過來提醒必須要睡覺時,在我強調我一個人可以在這過時後,她收拾好碗筷回了家。
我一個人躺在病房裡,我拿出手機在撥打過江樹的電話,被拒接後更加難以入睡,翻來覆去地不停貼着烙餅,直到凌晨過隱約有點睡意時,病房的門突然間被人推開了。我聽到聲音,一瞬間清醒,緊張地繃緊了身體,皺着眉小心睜眼瞟了看門口,在認出那是江樹的身影后,一顆心倏地安定下來。
我想下牀迎上去,可看到他踉蹌不穩的腳步,我本能地打住了這個想法,微閉着眼睛,等着他過來。
江樹一步一步地走近,醇厚的酒香隨之而至,他站到我牀邊,沒有開燈,久久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
我微閉的眼眸輕輕地擡出一點似睡非睡的縫隙,黑暗的視線裡我看到他的立在牀邊,硬朗的輪廓形成一道更黑的剪影,兩點微微透亮的眸光,失神地將我凝視。
我沒由來的恐懼心慌,趕緊佯裝翻身,避開了他的視線。
“楊淇……”江樹輕喚了我一聲,跟着砰地悶響,倒在了我的身邊,一動不動。
我倏地繃緊身體,無端地不敢動作和迴應,後背漸漸滲地出了一層薄汗。好長時間之後,依然不見他反應,遂又翻身回來,藉着光線,陡地隱約發現了他的眼角已是一片潮溼濘泥。
我驀地心驚,江樹的眼淚,印象裡只爲他的父母親流過,而現在……
我不敢再往深裡想,張手用力地抱緊他,一點點地吻幹他眼角的淚。
江樹在我的親吻裡甦醒,看清楚近在咫尺的我,微微笑了笑,伸手捧起我的臉,在脣與脣相碰的一剎那,他猶如觸電般陡地鬆開,將我推向一旁,迅速翻身下牀。
“江樹。”我跟着下去,從他身後將他抱住。
江樹僵硬着身體,停了一下開始掰扯我的手。
“你怎麼啦?爲什麼突然這樣對我?”我死命抱着他的腰不放,仰着頭急切地問他。
江樹掰不開我,或許是沒有狠心地硬掰,他微微嘆了一聲,說道:“我只是突然想起還有點工作沒做,你先睡,明天一早我過來接你回家。”
“真的?”我理智地告訴自己應該相信他,可直覺卻告訴我,他在搪推。
“嗯。”江樹點頭。
我微一鬆懈,他便挪出了我的雙臂,頭也不回地倉皇出逃。
我望着他走時未關嚴實的門口,腦子裡淨是有關於配方的事,配方真的在我的小書包裡?它爲什麼會在我的小書包裡?誰把它放進了我的小書包裡?有那麼幾個瞬間,我想到了我的爸媽。但我很快打住,他們雖不富裕,但絕對是個誠實規矩的人。我做爲子女,在事情真相沒有弄清楚之前,怎麼可以生出這種不肖的想法?
我敲敲自己混沌不清的腦袋,強迫自己入睡,打定主意等到明早江樹來接我時,再向他問個清楚。
可第二天早晨,我辦完出院手續後江樹並沒有如約而來,老汪說:“先生昨夜去了工廠,今早還沒有回來。”
我內心的隱憂被這一句解釋轉化爲心疼,點點頭坐進了車裡。
“老汪,要不你送我去工廠吧。”車行到半路,我陡然地改變了回家繼續休養的心思。
老汪遲疑了一下,我忙又說:“我把這些藥帶着,先生辦公室裡有休息室,累了我就睡他那。”
老汪想了想,沒有反駁,調轉了車頭直向高新區的工廠。
車子剛在辦公樓下停穩,樓梯口處就衝過來一個矯健的身影,老馬一臉興奮,歪頭看了下車內,見只有我與老汪兩人,微微失望了下仍舊不改激動地說道:“昨天新配方出來的方子,跟我二十前年喝的口感很像很像。你快過來嚐嚐。老汪,你也來試試。”
“是嗎?”我也被他的話提起了興致,順口就道:“你告訴江總了嗎?”
“江總不在啊,我剛從樓上辦公室下來,他的電話昨下午還是沒人接,今早乾脆就不在服務區了……”
“你說什麼?江總不在?”我懵了下,抓着老馬的胳膊緊張無比。
老馬忡了下:“是啊,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