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不訴離傷

李琦離開後,周斯便來了我這裡,來我這裡的原因,自然是給我這幾天備用的東西。他將東西放在桌上後,便笑得無比討好說:“陳小姐,這是這幾天的量,我全都放在這裡了,您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和我說。”

我拿起桌上的東西掂量了幾下,笑着說:“看來周助理還真是忠心啊,連這幾天我的用量都嚴格按照他的吩咐,控制得無比得當。”

周斯假裝聽不懂笑着說:“那是肯定的,李先生吩咐的事情,我肯定要好好辦妥當。”

他說完這句話,正準備離開,我又說:“我不清楚周助理到底是在哪一邊的人,可現在情況你也很清楚,李琦這一次去殺沈從安,無論是哪一邊,都是不利的舉動,很明顯蔣黎是想用激將法,想借沈從安之手殺了李琦,或者幸運點來說,李琦殺了沈從安也不無可能,無論是哪一方,他都不虧,可是對於我們來說,不同了,任何一方有損傷,都是我們不想看到的結果,對你是利益的損傷,對於我來說,卻是誰都不想傷害。”

我沒有把話說明白,可我知道周斯不會聽不明白,他也同樣用很明白的方式和我說:“茱萸縣現在混亂的情況,想必您也看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是早晚問題,我們這種人是阻止不了的。”

我倒了一杯茶遞給周斯,他有些受寵若驚,不過還是接在了手上。

我說:“是阻止不了,可很多事情早發生是一個樣子,遲發生一天又是另一個樣子,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將這一天儘量往後推,至少後面是否有更好的解決方法誰也說不定不是嗎?爲什麼要眼看着事情成爲定局,連補救的時間都沒有呢?”

周斯說:“那您打算怎麼做。”

我說:“你幫我把這樣東西交給蔣夫人。”

我拿出一個信封給周斯,周斯皺眉看向我,大約有些疑惑裡面的東西會是什麼。我也沒有說明,只是淡笑着說:“你只需要把東西給我送到就好,其餘事情,我會處理。”

周斯想了幾秒,最終還是伸出手從我手上拿了過去,他說:“好,我會送到的。”

然後小心翼翼將信封放入口袋後,他仿若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說:“那既然東西我已經送過來了,陳小姐就好好在這裡休養,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我就不打擾您了。”

我笑着點了點頭。

周斯離開後。正好有僕人端着水果進來,他見周斯已經離開,便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將手上的水果處置好,迷茫的看了我一會兒,我吩咐她放下後,便回了房間。

我交給周斯的那一封信應該是第二天晚上送到蔣黎妻子手上的,因爲蔣黎的妻子是第三天早上八點進元老院找的我。

當時我纔剛醒來,穿着睡衣想去客廳外坐着吃個早餐,可誰知道,客廳的沙發上早就有人在那裡等着我了。

蔣黎的妻子大約和我差不多的年紀,她見到我後,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不卑不亢的朝我笑着說:“陳小姐。”

一旁的僕人立馬走了上來,在我身邊低聲說:“蔣夫人來了很久了,我本來是想去臥室告知您的,可是蔣夫人攔着我,說讓您休息好了再說,所以才讓蔣夫人在這裡多等了半個小時。”

我聽到僕人的解釋,便走了上去,握住蔣黎的妻子馬芸的手,滿是歉意說:“怎麼好意思,讓您等了這麼久,是我睡過頭了,招待不週,蔣夫人可千萬別和我計較。”

馬芸笑得落落大方說:“陳小姐快別這樣說,不是您誰過頭了,而是我來早了,擾到您休息了。”

我笑着說:“哪裡,蔣夫人千萬別和我客氣。”

馬芸臉上雖然看上去謙和有禮又謹慎,可眼睛內那抹藏不住的焦急,誰都看得出來,所以我也沒有在寒暄上和她多浪費時間,而是拉着她手說:“我最近新得了兩件珠寶,正好蔣夫人有空難得來一趟,正想挑一副送給您。”

我拉着她朝臥室走,說“我帶您去瞧瞧。”

蔣夫人微笑着回:“好。”便跟在了我身後。

我帶着她進了房間後,拿着項鍊給她試了試,等僕人將茶水都端進來出去後,我這才關上了門,回身對馬芸說:“您想問什麼,現在問吧。”

馬芸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的焦急根本就掩飾不住了,她說:“你知道他在哪裡?”

我說:“對,我不僅知道他在哪裡,還知道他的近況,以及他所在地址。”

馬芸根本顧不了那麼多,衝上來,再次握緊我的手,滿臉狂喜說:“那你告訴我,通通都告訴我。”

我反握住馬芸的手,笑着安撫說:“您別急,我今天之所以讓您過來一趟,是因爲我知道您要什麼,所以就一定會給您什麼,只是在給您一切消息之前,我希望您幫我做一件事情。”

馬芸握住我手的手一抖,她焦急的眼神隱了隱,她往後退了幾步,有些戒備看向我問:“你想要什麼,我能夠給你什麼,我只是一個女人,很多事情都不懂的。”

她似乎現在纔想起來,我是什麼人。

我並不覺得她現在的戒備對於我來說,有什麼不好,畢竟這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馬芸並不蠢,雖然她並不愛蔣黎,可並不代表,她會害蔣黎,怎麼算都是夫妻,就算是一日夫妻也好歹有百日恩情。

我和蔣黎比起來,她更加願意信任蔣黎。

我笑着安撫她說:“您別緊張,這天下向來沒有什麼白吃的午餐。我一直都知道您忘不掉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目前只有我知道他消息,我爲什麼要平白無故幫您,就自然有求於您的地方,您應該知道,最近茱萸縣發生的事情,還有現在的局勢,而現在的我,在這裡左右不過是個人質,我現在想要和蔣夫人求的東西,其實出發點是和蔣夫人一樣。”

她有點聽不明白我這長篇大論是什麼意思,便皺着眉頭不解看向我。

我沒有管她,只是走到梳妝檯前拿起一副項鍊,對馬芸說:“您知道這副項鍊是誰送給我的嗎?”

馬芸看了一眼,她搖頭說:“我不知道。”

我手細細撫摸着鉑金材質的項鍊說:“這條項鍊也是我所愛之人送給我的,正好是我十九歲那年,生日那天,他親手設計,親手給我戴上的,我很喜歡,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保留至今。”

馬芸似乎也聽說過我的事情,她忍不住問:“是沈——先生嗎?”

我轉過身來,沒有一絲笑容說了一個對字。

馬芸沒有和我對視,而是閃躲了一下我的眼神。

我說:“我要求你的事情很簡單,我同樣也是爲了我所愛之人才會來找您,您現在應該也知道目前什麼情況,李琦已經去殺沈從安了,李琦的槍法,我們都知道的,現在沈從安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李琦要殺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輕而易舉,我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我衝了過去,一把跪在馬芸面前,死死攀住她手滿臉哀求說:“您一定要幫幫我,現在我真是走投無路了,我被困在這裡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只有您幫握了,只有您了。”

馬芸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趕忙想要將我從地下拉起來,可是我始終死死跪在地下哀求着她。

馬芸被我這動作爲難的只能滿臉尷尬說:“好吧,我先不管你要求我辦什麼事情,可是我們先起來再說好嗎?你這樣多難看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之間怎麼了,陳小姐,你趕緊起來。”

我被馬芸從地下拉了起來,整個過程我都在哭,滿臉的眼淚。

馬芸見我如此傷心,只能從桌邊抽了幾張紙巾過來,她替我擦着眼淚說:“陳小姐,你且說吧,看看我是否能夠幫您,如果實在幫不了,我也是沒辦法的。”

我哭得哽咽說:“您幫得了的,一定幫得了的,您現在也知道,其實李琦曾經是沈從安的下屬,如果不是您先生逼着他去殺沈從安,他是根本不會有這個想法的,沈從安是我孩子的爸爸。李琦是我朋友,任何一方有危險,對於我來說,都是不願意看到的。向來都聽說蔣先生在外面說一不二,可是卻最疼愛您,所以您能不能回去幫我求求他,讓他放過沈從安,他現在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人,早就不是以前了,求您讓他饒他一命吧,我們現在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只想好好生活,求您給我們這一個機會。”

我說的無比激動,馬芸見我哭成這樣,也是滿臉爲難,只能直嘆氣的給我擦着眼淚說:“不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這種事情,我從來都不插手的,他對我不錯是事實,可是這些不錯僅限於在生活上,他公事上我沒有資格插手的。”

我哭着說:“可是如果連您都幫不了我,那這個世上就沒有誰能夠幫我了,您能不能幫我去試試?不試的話,誰都不知道結果的。”

我抓住馬芸的手,用力到指甲幾乎要刺破她皮膚表面皮層了。

馬芸處在糾結中,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幫我,可看我哭成這副模樣,她心生憐憫了,嘆了一口氣說:“好,那我就幫你去求一下情,可有沒有用,我保證不了的。”

終於聽到她鬆口了,我欣喜若狂,連聲說着謝謝,謝謝。

最後按照約定,我將馬芸想要的東西給了她,當她將紙張捏在手上後,臉上表情有點複雜,欣喜,害怕,期待,猶豫,一?涌在了臉上,那張溫婉的臉,像哭又像是在笑。

過了好久,她將紙條壓在胸口,沙啞着嗓音問我:“你是怎麼知道他的存在的,又是怎麼知道他在哪裡的。”

我滿臉尷尬笑着說:“實不相瞞。我這段時間一直想有求於您,所以查了一些關於您和您先生的事情,知道了您以前的一些往事,所以專門去找人替您找了這個人,所以,纔會得到確切的消息。”

我趕忙又滿是歉意的說:“我知道這樣的做法很卑鄙,可是我實在是無路可走,您千萬別怪我。”

馬芸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將手上的紙條捏住,可是捏了好半晌,她又猛然鬆開,似乎是怕手上的汗水將紙條上的字跡給浸溼,趕忙看了幾眼,小心翼翼放在口袋內。

她收好後,也沒有什麼心情在這裡待下去,整理好自己失控的情緒後,她纔再次開口對我說:“陳小姐,我出來時間太久了,就不再這裡久待了,你拜託我的事情我會盡量幫您去辦的,我先走了。”

我也沒有留她,便笑着說:“好,我送您。”

她點點頭,匆匆忙忙出了臥室,我送着她離開後,纔回到房間。

站在窗戶底下沉思了幾秒。

馬芸有個初戀情人,兩個人是青梅竹馬,算得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二十歲那年差點攜手結婚入了殿堂,可誰知道,陰差陽錯,兩人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沒結婚成功,馬芸的初戀情人不知所蹤,而馬芸卻被蔣黎看上了,當時馬芸的父母欠下高利貸高達一千萬,是蔣黎替她父母還了所有錢。爲了報答蔣黎的出手相救,馬雲的父母把剛大學畢業初入社會的馬芸嫁給了蔣黎。而這麼多年裡,蔣黎對於這個妻子算是百依百順,雖然是個老大粗,對馬芸卻體貼入微。

可惜的是,美人的心是鐵鑄的,這麼多年了,大老粗的柔情,始終沒有將美人鐵鑄的心給捂融化。

馬芸惦記的始終是她的初戀情人,曾榮。

至於馬芸會不會替我求蔣黎我並沒有興趣,因爲我知道結果,蔣黎怎麼可能會答應馬芸。就算他再愛蔣黎,這種事情他也不可能因爲一個女人去改變。

我等的,是一個機會。

馬芸回去的第二天,蔣黎果然來找我了,他找到我後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用槍抵住我的太陽穴。

我坐在桌邊沒有動,只是笑着問:“蔣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蔣黎滿臉兇狠說:“我警告你,我夫人從來不參與我任何事情,她天真善良,很容易被你這樣的蛇蠍女人利用,我告訴你。如果你下次再敢在她身上打主意,我一槍崩了你。”

我毫不懼怕,因爲我知道,現在蔣黎根本不敢殺我,我笑着說:“反正現在的我,只不過是蔣先生手上的人質,要要殺要剮都是聽憑您的意思,您想要我的命,不就一句話的事情嗎?”

蔣黎說:“你知道就好,我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你下次要是再敢去騷擾她,陳舒爾。我管你是誰。”

我笑了笑不說話,蔣黎將槍從我頭上拿了下來,冷哼了一聲,轉身便氣勢沖沖離開。可他還沒走多遠,蔣黎在外面等候的親信突然匆匆忙忙走了進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了,挨在蔣黎耳邊說了幾句,蔣黎臉色大變,什麼都顧不上了,帶着人便急速離開了這裡。

他走了沒多久,我便吩咐僕人去把周斯喊過來。

僕人見我臉色沒敢多問,便趕忙放下手上的東西離開了這裡,沒過多久周斯趕了過來,他笑着走了過來說:“蔣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您應該也清楚了吧。”

我倒了一杯茶說:“馬芸跑了是嗎?”

周斯上一次還講點客氣,這次竟然直接坐在我面前,心安理得的接過我手上的茶杯笑着說:“蔣黎往這邊一來,老婆就帶着行李坐火車去了p市找初戀情人去了,你不知道,老蔣那火急火燎的樣子,什麼時候見他這樣過啊。”

周斯把茶杯叼在嘴裡。

我笑着說:“今天喊你來,並不是爲了聽蔣黎的反應,我是來拜託你一件事情的。”

周斯聽到我這句話。當即“哦?”了一聲

便將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他說:“您說。”

我將一條路線給了周斯,並且着重在紙條路線上一個標記的紅點說:“這個點,是蔣黎的必經之路,他去找馬芸的時候,必須要在這個地方停留,你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在這二十分鐘裡,你必須埋伏好人。”

周斯握住杯子的手一緊,滿臉嚴肅看向我問:“你想幹什麼?”

我面無表情吐出三個字:“殺了他。”

周斯提高音量說:“雖然蔣黎走的匆忙,可是並不代表他身邊守衛薄弱,你要知道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助理,根本沒有那麼人可以殺掉蔣黎,這簡直是癡人說夢話。”

我笑着說:“我當然知道你殺不了。”我低眸含了一口茶,將苦澀的茶水吞下去後,才慢悠悠說:“你去傳個消息給一個人。”

周斯皺眉說:“誰?”

我說:“鐘樓。”

周斯直接驚呼了出來,他說:“鐘樓?!”

他知道鐘樓是警察,我笑着說:“你覺得警方會不願意撿這個便宜嗎?”

他像是意會到了我的意思,看了我好半晌,凝重着臉,似乎在思考什麼,隔了好久,他才吐出一個字:“好。”

我想了想,又說:“還有一件事情。”

周斯皺眉看向我。他說:“還有什麼事?”

我說:“在今天之前,替我把孩子送出去。”

周斯說:“送去給誰?”

我說:“喬秘書。”

周斯有些爲難了,畢竟孩子不是送去沈從安那裡,對於周斯來說,這是一件很讓他爲難的人。

我說:“這件事情你在辦之前,可以問過沈從安,他會同意的。”

周斯好半晌才又說了一個好字。

我們談完後,周斯起身要走時,我又說了一句話:“還有幫我帶句話給喬秘書。”

周斯停下腳步回頭來看,見我望着手中的茶杯許久都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催我,而是等了我一會兒。

一分鐘後。我說:“讓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孩子的安全,她的恩情,我陳舒爾……來世再報。”

周斯聽了我這句話良久,他沒有多問,一句話都沒說,便從這裡離開了。

我想,所有人應該都料到,決戰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周斯當天晚上把孩子從別院抱了出來,他沒有立即送走,而是抱來了我這裡。

其實我還挺感激周斯這一舉動的,我沒想到他這個人看似笑得諂媚,卻比任何人都通透。所以他纔會在茱萸縣混了這麼久,卻依舊安然無恙的活着的原因。

我把孩子抱在了懷中,他已經沉睡了過去,在這五個小時裡,根本不會醒。

我用手撫摸着他那張稚嫩的臉,輕笑着說:“天亮了,你就安全了,再也不用隨着我們深陷危險當中。”

我吻了一下他圓潤的額頭,好半晌才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聽得見的音量挨在他耳邊說:“原諒爸爸媽媽。”

我說完後,用了好長時間,纔將脣從他耳邊拉開,用了好大力氣。將孩子還給了周斯。

我說:“周斯,孩子……就求你了。”

周斯深深看了我一眼,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這個人,雖然十惡不赦,可對於孩子,還是沒禽獸到那地步,你拜託我的事情,我會幫你辦妥的,你也不用亂想,雖然現在茱萸縣情況非常亂,可也還沒想象中那麼亂,事情沒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結果。”

我知道周斯是在安慰。可目前這樣的情勢,我比誰都清楚,我只能嗯一聲。

他抱着孩子要離開時,我說了一句等一下。

他停了下來。

我迅速轉身去了臥室拿了一間外套,把周斯懷裡的孩子死死裹住後,我說:“走吧。”

周斯說:“還要抱一下嗎?”

我說:“不了。”

周斯沒有再廢話,把孩子往懷中用大衣一裹,便趁着月色還亮,步履匆匆離開了這裡。

我背對着他們,仔細聽着身後的聲音,直到那腳步聲越來越遠,只於幾聲偶爾的狗叫聲後,我笑了出來,笑了好久,才伸出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

在心裡想,也許這會是我們最好的結局。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傷。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