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兩全

當沈從安說完這句話,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是警察的聲音,問裡邊的情況怎麼樣。

沈從安看了我一眼,然後纔回了警察一句:“已經安撫好了,請稍等。”

差不多兩三秒,當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後,便順手將水龍頭給關上,才轉過身將洗手間門給打開,門口站着兩個警察,是從樓下趕上來的警察。他們似乎把沈從安當成這裡的醫生了,和他詢問我的情況。

沈從安淡聲說:“病人有自殺傾向,我建議你們帶她去看心理科,剛纔已經被勸阻了下來,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兩個警察聽到沈從安這句話後,將視線落向洗手間最裡面的我,見我正靠在洗手檯上傷心流着眼淚,便只能再次詢問沈從安:“心裡疾病?什麼心理疾病?”

沈從安將雙手插入口袋,面色漠然解釋說:“抑鬱症的一種,有自殺傾向,恐慌,流淚,陰鬱,都是抑鬱症的狀況之一,這種病的人,如果不通過正當渠道的心理輔導治療,越到後面,求生慾望或者自殘的想法越來越重,你們必須看好了,而且這種病越早做處理越好。”

接着,沈從安素白的指尖夾着一張名片,他遞給面前一個警察說:“我在門診部的三樓,可以來找我。”

那警察很明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不過還是半遲疑的從他手上接過,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個人介紹。

沈從安也沒有再多留,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便踱步離開了。

剩下那兩個警察相顧無言的看着我,畢竟我身份特殊,不僅是犯人又是人質,而且還是她們局長親自吩咐下來要好好照顧的人質,現在我身體上出了問題,他們自然不敢私下處理,只能打電話給鐘樓。

剛走的鐘樓,被這一通電話打的又匆匆趕了過來。等趕到這邊後,處理這一切的兩個警察對鐘樓詳細的描述了我的情況。

當鐘樓聽到抑鬱症這兩字時,不自覺唸了出來,重複了這三字。

那兩個警察說:“對,剛纔你離開沒多久,陳小姐便要跳樓,還好有個醫生正好經過,在得知這邊的事情後,便幫我們把陳小姐攔了下來。”

鐘樓皺眉問:“怎麼會這樣?是醫生診斷出來的抑鬱症嗎?”

警察說:“是的,是那醫生診斷出來的,他還說這種病要及時控制。如果不控制,後面自殺傾向會越來越嚴重。”

其中一個警察立馬將一張名片遞給鐘樓說:“這是心理科醫生的名片。”

鐘樓看了一眼,看到名片上賀遲兩字,便擰眉說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那兩個警察將情況交代清楚後,便離開了病房,剩下我和鐘樓後,他走了上來,走到牀邊見我還在流着眼淚,便問我:“是真的嗎?”

我沒有說話,鐘樓再次問:“抑鬱症。應該不是短期的吧?多長時間了?”

我抹掉臉上的眼淚,啞着嗓音說:“從身下孩子後就有了,不是抑鬱症,更準確來說是精神分裂症,俗話說的瘋子,不是後期的,是天生就有這種病,只是這段時間發病了而已。”

鐘樓問:“你自殺過幾回了。”

我說:“這是第一回,以前還沒這樣想過,只是最近特別累。”

鐘樓直接拆穿我的話說:“你少來誆我,你想要自殺只不過是爲了保護沈從安,不想讓他受制於你。秦絳,這麼多年來,你什麼都沒學會,你就學會了欺騙自己還有欺騙我們,你說你恨沈從安,可是你的恨在哪裡?無論什麼事情你第一個想的永遠都是他,到現在你爲了不想成爲他的累贅,居然還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值得你爲他做這樣的事情嗎?你的恨到底是有幾分真心,你自己明白嗎?”

說到這裡,鐘樓話停頓了幾秒,又擰着眉頭再次說:“我甚至懷疑,製毒基地那件事情,你是將計就計,爲了幫沈從……”

“鐘樓!”我提高音量怒喊了出來,他話停住,面色一僵。

我說:“少用你的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我還沒你想的那麼卑鄙。”

鐘樓見我這麼激動,他也笑了,不過是冷笑,他說:“那你何必這麼激動?秦絳,我們不瞭解沈從安,可你瞭解,你和他待了這麼久,在這件事情中,不會什麼都察覺不到。我們選擇你,就是因爲你瞭解他,所以我們百分之百的相信你,而且,我不瞭解沈從安,可我瞭解你,你摸着自己的心問問你自己,在當時那個時候,你真的想過毀掉他嗎?你想過嗎?”

鐘樓面色帶着嘲諷說:“你想過的,這樣的想法你想過無數回,想摧毀茱萸縣,你以爲只要摧毀掉茱萸縣,他就可以抽身和你離開這裡,其實說到底,你這樣的做法實際上也只是在變相救他,並不是在仇恨他,可是這些想法,你也只是想想而已,你始終不敢走上這一步。爲的是什麼?你不清楚嗎?你始終怕毀掉這一切後,你和沈從安都無法成功離開,反而沒有茱萸縣失去了保護殼,陷入在這旋渦中,無法自救。

你想的比任何人都多了,你下不了這個決定,所以乾脆將計就計,反過來助了沈從安一把力,然後又裝成無辜的模樣。

秦絳,戲演了這麼多年,難道你都不累嗎?”

我冷笑的側過身,背對着鐘樓說:“你要這麼想,我也懶得解釋,我說過,這件事情會是我們之後的心結,沈從安這招真是高明,讓我們從此以後完全無法信任彼此。”

鐘樓說:“你別再掩飾了!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你自己都不信任你自己!你都當我們是傻子嗎?!”

鐘樓突然怒吼了出來,他抑制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他乾脆直接將我從牀邊拽了起來,他說:“走,你和我去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不是都有方法讓病人吐出心裡話嗎?你敢嗎?你敢和我去看心理醫生嗎?你敢對他說出一切,讓你致病的原因嗎?你會有這種疾病,完全是因爲你對那幾百條人命的死良心上過意不去!不然爲什麼你之前不發病,卻要發病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難道你之前遭受的一切,壓力會比這些差嗎?!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就是你的心結,你不說出來,你死死藏在心裡,只會發臭發爛,散發出毒氣,把你折磨的良心不安,罪惡感叢生!”

我將鐘樓狠狠一推,我大聲問:“我爲什麼要良心不安!我爲什麼要有罪惡感叢生?!我從來就沒有幹過的事情我爲什麼要承認,鐘樓說到底我們就是因爲不信任!這麼多年難道你又信過我?你始終防着我,你口裡喊着我嬸嬸,可卻無時無刻不在監視我,盯着我,這五年我在你們手上是什麼?說好聽是合作關係,說不好聽點就是利用,你們的人質,我早就說過我不是好人,我的腦子裡沒有那麼多的善惡觀,是你們自己強迫信任我,可是我讓你們信任我了嗎?現在事情失敗了,你來怪我?那我去怪誰?”

鐘樓說:“也就是說,你承認了這一切?!這麼多年你也始終防着我們?!”

我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能怎麼樣?你們不是早就認定這一切是我做的嗎?我現在任何回答都是廢話,我只能告訴你,對於你鐘樓,我陳舒爾已經仁至義盡,問心無愧了,至於你信不信任我,懷疑我,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們兩個人在房間內大聲的爭吵,讓外面兩個警察都衝了進來。看到裡面的情形,他們便問鐘樓發生什麼事情了。

鐘樓深呼吸了一口氣,平息住自己的情緒,好久才簡短回了一句沒事。

那兩個警察在我們之間來回看了一眼,沒有說太多,只能再次退了出去。

又剩下我和鐘樓後,我們雙方都冷靜了下來,可現在我並不怎麼想面對他,轉身便想去浴室,鐘樓又再一次拽住我手:“走,去找醫生。”

他甚至不給我任何的反抗機會,強硬的拽着我便出了房間,我只能踉踉蹌蹌跟在他後面,他一直將我拽到三樓一家診室的門口,鐘樓直接擡手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一句:“請進。”

鐘樓拉着我推門而進,進去後後,穿着白大褂的沈從安便坐在辦公桌前,正在低頭寫着什麼,他身旁有個小護士正在和一個病人說着話。

我和鐘樓等了一會兒,等那護士送着那病人離開後,鐘樓直接將我甩到了辦公桌對面的那張椅子上。

我這個人被他甩得撲了上去,差點將桌上面的東西一併掃落在地,這樣的行爲,讓沈從安擰了擰眉頭,滿臉不悅擡起臉來看向鐘樓。

鐘樓本來還有些青的臉,在看到沈從安時,僵硬了一下。

我當時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怕自己泄露馬腳,只能一直假裝疼痛趴在桌上,手捂着小腹,而沈從安卻鎮定自若問:“這是來看病的嗎?”

鐘樓應該沒見過沈從安,他們最接近的一次,是當時沈從安將我從鍾家帶走,鐘樓帶人來攔車,當時沈從安坐在車內,始終沒有出面。

他應該是認不出來的,應該只是看過沈從安的照片。

好在,鐘樓臉色怪異了一秒後,他似乎便沒有再多想,回了沈從安一句:“是的”

沈從安問:“叫什麼名字。”

鐘樓說:“我們是住院部十樓的,特殊病房的病人。”

沈從安點擊着?標的手頓了下來,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低聲問:“剛纔要跳樓的一個病人?”

鐘樓說:“是。麻煩您幫忙看一看。”

沈從安沉吟了半晌沒有說話,只是讓屋內的小護士將我資料調了過來,護士拿着我入院以來所有資料給他後,沈從安翻看了不少頁,大致瞭解了一下情況後,纔對鐘樓說:“之前我也粗略瞭解了一下這個病人的情況,她的體檢報告始終不明確,當時送進醫院來,只是說外傷,也沒有說過她有其餘問題,不過今天我路過你們病房時,正好發生了她自殺的事情,我進去對她輔導了十幾分鍾,發現她有這種疾病的傾向。”

鐘樓沒有耐聽醫生的長篇大論的廢話,直接打斷他的話,切入主題問:“這病能治好嗎?嚴重嗎?怎麼緩解她的狀況?”

鐘樓這種不禮貌的行爲,讓沈從安面色一冷,他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用帶有醫生傲氣的語氣說:“請你尊重我的職業以及我,第一,你們是特殊病人沒錯,可我沒有義務要對你們特殊對待,剛纔我完全可以將你們打發出去,掛號後再來進我這間診室,而且,你打斷我說話的行爲,很沒教養。”

沈從安打量了鐘樓一眼,再次開口問:“你是警察嗎?”

鐘樓也知道自己剛纔語氣衝了點,他態度好了一點,回了一句:“我是,剛纔我情緒有問題,希望您別介意。”

沈從安並不接受他的說辭,只是重新拿起桌上的筆。對鐘樓說:“既然你沒有耐心聽我說病人的情況,如果你想讓病人得到我治療,那麼就請先去外面等候。”

沈從安這話讓鐘樓無可奈何,畢竟現在是他在有求於人,鐘樓看了我一眼,只能從這裡退了出去。

他退出去沒多久,小護士便將門給關上,屋子內剩下我們三個人。

我不知道護士是什麼人,只能沉默地看着沈從安,而沈從安只是低着頭,提筆在我病歷上給我寫病史。他寫完後,像模像樣詢問了我一些問題。

問完,才說:“後天你會有個私人會診的時間,倒時候你一個人來。”

我看了那護士一眼,那護士從始至終只是在洗手檯那邊,清潔着一盆綠蘿。

好半晌,我才從那護士身上收回視線,回了沈從安一個好字。

他將時間用一張條子寫給了我,並且在時間上用紅色水性筆,着重畫了兩條紅線,順帶着叮囑了我一句:“別遲到。”

我將紙條捏在手上。這才起身從他辦公桌前離開,而沈從安始終一副冷傲的模樣,沒有給我半個多餘的眼神,彷彿我真的只不過是一個多餘的病人。

我也沒有再遲疑,出門後,順帶着將門給關上,正好有一個排在我後面的病人走了進去。

鐘樓在走廊邊上抽菸等我,我到達他身後後,他沒想到我會出來的這麼快,將手上的煙給掐滅後,便回身看向我。皺眉問:“這麼快?”

我嗯了一聲,說:“他讓我後天來,說我沒掛號,後面還有排號的病人等着,不能耽誤他們的時間。”

鐘樓聽了,也只能點了點頭說:“走吧,那我們回去吧。”他將菸蒂隨手扔在了垃圾桶裡,扔完後,又回頭問我:“幾點?要我陪嗎?”

我說:“下去四點,不用你陪,我自己會走。”

鐘樓說:“嗯,好,那你就後天下午來。”鐘樓話停了停,又說:“剛纔……對不起了,我太沖動了。”

他在爲了之前和我爭吵的事情道歉。

我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別過他,朝前走着。

之後鐘樓將我送回去後,便離開了。

第二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自從林局長來過這裡後,曾怡也沒怎麼來過這裡,外面依舊是看守我的警察,只有幾個普通醫生進來詢問我情況。便離開了,而沈從安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

我在房間內發了一天呆。

又過了一天,到了沈從安給我私人看病的事情,鐘樓卻來這裡,說是要陪我一起去,當時對於他突然的改變主意,我慌了一下,畢竟他那天是沒說過要來的,而且我也拒絕了他的陪同。

鐘樓見我對於他的出現有些遲疑,以爲我還在爲了上次那件事情而介意他,他只能滿臉苦澀的笑說:“如果你真這麼記恨我上次對你說的那些話,那我以後就不再說就是,我今天來只是想陪你過去,我怕你緊張而已。”

我沒有泄露異樣,只是面無表情說:“我沒你想象中那麼脆弱。”

鐘樓說:“我知道,可我來,總好過讓你一個人過去吧?”

我沒有說話,鐘樓擡手看了一眼手腕上腕錶的時間,他催促說:“走吧,時間快到了,那個醫生脾氣怪死了,到時候遲到了。又不肯給你治病那就糟糕了。”

我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跟在鐘樓身後離開,身後跟着兩個警察。

等我們到達沈從安的診室時,今天他似乎沒有候診的,因爲候診室是空的,鐘樓怕又何沈從安起衝突,沒有跟我進去,只是將我送到門口。

我也沒有多說什麼,推門走進去後,順帶着關上了門。

沈從安仍舊是一身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前,那個護士也依舊在。

我坐在沈從安的面前後。輕聲和他說:“不好意思,遲到了,剛纔迷路了,是朋友送我來的。”

沈從安直接問:“鐘樓在門外?”

我看那護士一眼,略遲疑說:“是。”

沈從安看了那護士一眼,那護士接觸到他視線後,低頭謹慎回了一句是,似乎是的了他什麼吩咐,轉身便朝門外走去。

那護士一轉身我便一眼看到她白袍下的一截槍柄,我瞬間明白了什麼,皺眉問:“你想幹什麼?”

沈從安輕描淡寫說:“我們今天必須走。”

我說:“你如果殺了鐘樓。會引起這周圍警察的注意,而且,這醫院附近全都是警察,你瘋了嗎?”

沈從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他說:“悄無聲息殺了他,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我說:“鐘樓沒你想的那麼好解決。”

沈從安說:“這個地方不能再久留,越久留,你出去的機會難度越大,所以,這個險,是必須要冒的。”

我還想說什麼。沈從安直接掐斷我之後的話,他說:“好了,就這樣決定。”

那護士手剛拉開門把手,我又再次開口說:“既然是這樣,那你就殺了我,我們兩個人都不爲難。”

沈從安居然直接將手上的筆用力摔在桌上,他語氣含着警告說:“陳舒爾,在這個時候你最好別跟我唱反調,我希望你分得清楚時候。”

我說:“我一直分的清楚,所以我不想讓你爲難,不想讓你在這裡陪我冒險。可我更加不想殺鐘樓,我已經欠他太多了,我不能再殺他,既然什麼都不能兩全,那只有不讓雙方爲難的方法,那就是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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