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傾斜的房頂。小千眨巴着眼睛託着腮,望着遠方的藍天。
阿非走到他的旁邊,也不顧自己會不會摔下去,他順勢在小千的身旁坐下。
“你真的不擔心那個叫小龍的女孩?”阿非側頭問。
“所有的障礙都被掃平了,小龍本身就是堅強的人,我不擔心。”小千伸出手,迎着微風。
“那你爲何四年來又守在這裡?”阿非眯眼。
小千沒有回答,她心虛的眨巴着黑色的眼珠,低頭想了想,最後顧左右而言他。
“非超哥哥,那些找事的破石頭,你清理掉了?”她問。
“已經處理過了,現在它們只是普通的石頭罷了,也難爲那位叫龍陽的人,沒有絲毫的力量竟然可以鋌而走險將輻射力量轉變成爲救人的關鍵要素。”阿非點點頭,“千降,你不要轉移話題。”
小千扁扁嘴,“我雖然不是那麼擔心小龍,但是……”
“你是想通過別人,來猜測你自己的結局吧?”阿非一針見血。
小千啞口無言,她皺起眉。“非超哥哥,我是在幫小龍和林竫之。”
“幫他們可以,但是……爲什麼要動林竫之對小龍的記憶?”阿非認真的看着小千,“你不能把你的經歷轉嫁到別人的身上去,人各有命,如果他們最後真的走不到一起,這個罪名你是否承擔得起,千降?”
小千搖了搖頭,“非超哥哥,你不能這樣誤會我,記憶的事情不是我任性,是林竫之的願望,他的潛意識裡恨透了LBCR-04和一直以來的命運,在他的心裡我看到了一個對他充滿恨意的小龍,我只是把那個小龍抹去罷了。如果我不做手腳,林竫之的時間就永遠停止在那個充滿劫難的晚上,他走不出來,即使我們讓他恢復健康,他也會一輩子昏迷着。喪失回憶醒來和一輩子沉睡,哪種對小龍和他最殘忍呢?”
“這……”阿非有些爲難,“可是如果他們兩個因爲林竫之的記憶裡沒有小龍而分手,你難道就不——”
“我不擔心,從一開始我就不擔心。”小千搖了搖頭,漸漸微笑,“非超哥哥,小龍和林竫之與我和那個人不一樣,而且真正相愛的人是無論有多大的鴻溝。都會堅持跨過,就像我一直以來的等待。”
“可是如果出錯……”
“不會出錯的,哪怕再重複十次八次,也不會有一次出錯。”小千堅定的說。
阿非嘆了一口氣,“你還是固執得要命。”他站起身來,“我能幫你的只有手術這件事了,現在我也該回去了,萬世小心點,別忘了想要你命的不少。”
小千揮揮手,“非超哥哥,不送嘍。”
阿非哭笑不得,他從房頂跳下,消失在了風中。
周盛宇坐在辦公室,難得清閒一會兒的他卻眉頭緊鎖。
封法蘭拿着文件夾走進來就看到這樣的周盛宇,“總裁?”他不解的上前,“您……”
“我沒事。”周盛宇微笑,“法蘭,丫頭和林竫之的情況怎麼樣了?”
封法蘭搖搖頭,“還是老樣子。”他垂下眼,“據SEA和龍魂說,龍小姐和林竫之今天又是在遊戲裡待了一天。”
“他們還在打遊戲?”周盛宇愕然。“四年了,從林竫之醒後的一個月,丫頭就帶着他玩遊戲,好像先前的事情都不存在似的,如果林竫之不着急我理解,畢竟他什麼也不知道,可是丫頭也不急嗎?丫頭到底是怎麼想的?”
封法蘭搖搖頭,意思是說他也不懂,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一時傻愣在了辦公室裡。
而此時,小龍正在遊戲裡和致命的箭滿塵土的從山谷裡往外爬,一邊爬,小龍一邊咳嗽。
“什麼兩極崖,飛都不給飛,還到處是沼澤,叫人走?”小龍喘着氣鬱悶的抱怨,剛一爬上去,小龍伸手去拉致命的箭。“嘿,你還好吧?”
“我沒事。”致命的箭也爬上來了,關切的望着小龍,“有沒有受傷?”
小龍趕緊搖頭,“我一點事兒都沒有,你呢?”
“我也還好,這種險惡的地方別再來第二次了。”致命的箭帶着狐疑的目光盯着小龍,“小龍,你真的沒受傷嗎?”他不死心的問。
小龍將致命的箭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泛起甜蜜,“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叫藍媚兒出來吧。這身髒兮兮的樣子我可受不了。”
致命的箭立刻把自己的元素精靈藍媚兒召喚出來,藍媚兒皺起眉頭。“你們兩個,又搞得這麼灰頭土臉的!真不懂,這些年來你們就像變成了耗子,哪裡有洞哪裡鑽。唉……我還是懷念以前和藍歌那個傢伙拌嘴的日子,小龍,你讓她回來嘛!”
“她現在很忙,而且……媚兒你要知道再讓小水和我立下契約根本是不可能了。”小龍苦笑。
藍媚兒嘆了一口氣,“也對……這些年藍歌已經不是以前的藍歌了,她眼看就要加冕登基,這時候讓她回來,就算她願意,水精靈們也會恨死咱們呢。”
“我相信即使做了第一位水元素精靈女皇,小水還是當初那個小水。”小龍莞爾一笑,“即使大家天各一方,但是彼此的心都是相連的,這些年看到夥伴們有着巨大的變化,我爲他們祝福。況且以後想他們了,咱們可以去探望嘛!只要堅定自己的信念,我相信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藍歌他們還真幸福。”藍媚兒哼了一聲,“好啦,我幫你們把身上的泥污弄掉,天色不早。咱們快些回去吧!”
小龍和致命的箭點點頭。
回到龍魂軒之後,小龍和致命的箭一起看賬本,到倉庫點貨,檢查好了一切之後,兩個人下線。
龍魂打來電話說他要留在新建造的辦公大樓查看裝潢進度,晚上不能回來吃飯,小龍乾脆約了林竫之出門。
隨便在一家飯館裡吃了晚飯,兩個人走在望湖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小龍已經算不出自己究竟這樣過了多少天。
“小龍,我聽龍魂說你決定要找工作?”林竫之側過頭。
小龍點頭,“我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玩遊戲讀函授過日子。”她撓撓頭,“這些年過得真快,也不知道大家怎麼樣了。”
“大家?”
“就是遊戲裡的朋友啦,還有當年的班同學啊……”小龍轉着眼珠,“哎,林竫之,你打算進風雲天下集團嗎?藍颯麒兩年前就淡出遊戲了,一門心思當他的總裁,你會不會也進集團?”她很好奇。
“藍颯麒沒有跟我提起這件事,齊賽叔叔有問過我,我……還沒答覆他。”林竫之搖搖頭。
“爲什麼不答覆?”小龍疑惑。
“因爲在工作前,我還有別的打算。”林竫之繼續往前走,小龍趕忙跟上。
四年,在他醒來之後,她和他一直像關係極好的朋友似的相處,一起玩遊戲,偶爾出來吃飯,無話不談。
林竫之也問過小龍他以前的事情,可是小龍卻告訴他:你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就像四年前的那個下午,當林竫之禮貌的詢問她是誰的時候,小龍只是將心痛和一切晴天霹靂的事情咬牙往肚子裡吞,然後用一張笑臉面對醒來不久的林竫之:
“我是一個你記不起來,那麼就從今天開始再次認識的人。”
在經歷了那麼多是是非非之後,她早就不是那個只會哭的她。
在當初比賽裡,元素精靈忘記了自己之後,她還不是撐過來了?離別的心痛,遺忘的打擊她早已飽嘗,所以她明白,忘記不是離開,或許是重新開始的機會。
就像重生的地莫一樣,人,是可以重新認識的。
這些年來,她已經漸漸體會到了太多太多。
比如遊鱗和藍歌互相提醒彼此的——生命從來不會一無是處;
比如小風說的沒有契約的心和沒有心的契約;
比如公主一次次的說要她堅強,因爲天無絕人之路;
比如龍魂說她還有他們;
比如爸爸曾經抱着她,告訴她愛因斯坦爺爺的那句名言:天下只有兩種生活方式,人生不存在奇蹟;人生處處孕育着奇蹟;
比如那些八年前和林竫之在遊戲裡現實中的種種誓言。她一句都沒有忘!
努力下去,堅持下去,打起精神,不拋棄、不放棄——一定有希望,一定有奇蹟!
自己也會害怕如何,自己也會懦弱又如何?自卑也好,怯懦也好,她從未停止過成長與前進的腳步,如果想打開前方帶着光芒的大門,只有靠自己去推。
努力多一點,遺憾就會少一點——世界上從來沒有假裝的堅強,因爲堅強根本不可能假裝,感覺自己在故作堅強的人,是因爲本身就很堅強,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這些也是八年來她在遊戲裡和遊戲外慢慢感悟到的。
“小龍,這些年我聽說,曾經我們是情侶。”林竫之用藍色的雙目認真的望着小龍。
小龍轉過頭,盈盈一笑,“怎麼,你不信嗎?”她略帶俏皮的反問。
林竫之閉上眼,輕輕搖頭,“不,我信。”
林竫之輕柔卻堅定的回答,反倒讓小龍發愣了,她還沒回過神來,林竫之忽然拉住她的手腕。
“公交要開走了。”他說道。
“啊?”小龍還在發呆,就下意識的跟着林竫之往前跑,穿過熙熙嚷嚷的人羣,穿過馬路,短短二十幾秒,小龍的雙眼彷彿靜止似的瞪着林竫之。
很可惜的是公交車他們最終沒有趕上,林竫之表情無奈的攤攤手又聳聳肩。“等下一班吧。”
小龍愕然的望着林竫之,她驚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喘上一口氣,“累……累死了。”小龍拍拍胸口,那樣子更像是被嚇到。
忽然,林竫之的一張臉湊上來,先是很認真的盯着小龍看了看,緊接着湊到小龍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只見小龍的表情起先錯愕,其次咬牙切齒,最後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累得無心跟你說反對了。”她相當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嘴角輕揚,掩去溢滿眼眶的淚水。
齊賽將花束放好,深深的望着墓碑上的照片,輕柔的摸了摸。
“石佳……八年了,我的任務已經做完,放心吧,我很快就會來陪你……你還肯要我嗎?”他在黑色的雨傘下自顧自的微笑。
“嘿,齊叔叔,好巧哦,又碰見您啦!”年輕女子打着雨傘站在齊賽的背後,眨眨眼睛。
“是啊,真巧。”齊賽站起身來,“這次又是你一個人來看你爺爺嗎?”
“不是啦,我老公在山下車裡等我呢。”年輕女子巧笑倩兮,晃晃指上的戒指。
“呵呵,恭喜你,一年前在山下見到你,你好像還在談戀愛,這麼快就結婚了。”齊賽衷心的爲女子祝福着。
婚戒……他當年一直沒有爲石佳買過什麼,那段輕狂的日子,三十年來恍然如夢,早已回不去了。
“齊叔叔您總是風雨無阻的來這裡,您的妻子真是個幸福的女人!”年輕女子羨慕不已。
齊賽苦笑,“她或許不是這樣認爲的。”
“呃?”年輕女子發愣,“齊叔叔,您……”
“她記憶裡的我,恐怕還是那個暴躁易怒絲毫不關心她,甚至在她懷孕之時還負氣離去,害得她在孩子出聲沒多久就病逝的混蛋。”齊賽笑得悽慘。
年輕女子有些驚異,她盯着齊賽看了半天,也想不到這位脾氣溫和,帶着眼鏡給人感覺很斯文的男人會有他說過的那般過去。
“那……孩子……”年輕女子試着開口。
“那時的我太年輕,也太……沒有擔當,我只好在大冬天將他送到福利院,雖然我用我和我妻子的名字爲他命名,而且還把打算送給妻子的手鍊給了他做紀念,可是多少年了,這一直是我無法原諒自己的地方……後來我和我兒子八年前很意外的相遇,他竟然說不責怪懦弱的我……”齊賽說到這裡的時候沒往下說,只是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抱歉,我說多了……耽誤你回家的時間吧?今天是雨天,早點回去吧。”齊賽對年輕女子和藹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年輕女子愣在了那裡,看着齊賽漸漸走遠。
“程程!”
女子回過頭,望見全身灰衣的男人打着傘來尋她。“我在車裡等你半天,發短信你也沒回,站在這兒幹嗎呢?”石齊小步跑上前來,“回家吧?”
“石齊,我遇見了一年前的那位叔叔了。”程程說。
石齊擡眼,“然後呢?你和人家聊天就把我這苦苦等你的老公拋到腦後啦?”他打趣。
“怎麼會……”程程笑了,“只是我沒想到……原來那位叔叔竟然有那樣叫人意外的過去。”程程說完簡單的將她聽到的一切告訴老公石齊,後者一臉錯愕。
石齊忽然走到程程站着的墓碑前,蹲下身仔細打量。
墓碑上的女子畫像似乎是電腦合成的,但是那笑容安詳得很,旁邊刻着一行字——愛妻石佳之墓。
“石佳……”石齊喃喃的唸叨。
程程打着傘也蹲下身來,瞧着墓碑上的照片,她有些吃驚。“哎?照片上的阿姨和石齊你長得——”
“程程,那個叔叔……你有問他姓什麼嗎?”石齊忽然抓住自己妻子的肩膀,面色驚慌,“他……他往那邊走了?!”
程程被丈夫的模樣嚇壞了,“姓齊……呃,往東邊去了,石齊你幹嗎?哎?石齊,石齊你回來啊——你要去哪?你的傘……!”
石齊沿着東邊快速奔跑着,撇掉雨傘之後,他任雨水將自己淋成了落湯雞。
小時候在福利院長大的種種回憶排山倒海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最後化成睡夢中,雪地上,那個讓他三十多年來無法釋懷的背影。
前方的人影越來越清晰,最後終於與三十多年前的那個雪景漸漸重合在一起。
“別走……別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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