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和蕭鴻儒走了之後,蕭慕寒才上車離開。
他靠在後座上面色晦暗,一言不發,前面開車的李森扭頭看了他幾次,也沒敢貿然開口。
車開出去,上了大路,猶豫了半天的李森才終於開口。
“少爺,我們現在是不是去公司?”
“恩。”
蕭慕寒淡淡迴應,說完又盯着他的後腦勺沉默了一會,開口道:“警局那邊,找人打點一下。別讓她太難。”
話音中,李森辨不出這個她到底是蕭辰東還是蘇岑。
但是憑他的理解。這個她應該是蘇岑。
“知道了,少爺。您放心,我會找人好好照顧蘇小姐的。畢竟,她這次真的是受了委屈了。”
“受了委屈……”
蕭慕寒輕聲重複,語氣裡都能聽出他陰鬱的情緒。
李森以爲他自己說錯話了,慌忙解釋道:“對不起少爺,我不該這麼說。我的意思是……”
那項鍊裡的晶片確實是蕭慕寒自己放進去的。這條項鍊就是他找人定製的,下面的玫瑰花心吊墜其實是空心的,裡面就放了一枚晶片。
那枚晶片裡刻錄了蕭辰東近期幾筆大的走,私訂單的來往明細賬目。
這樣的東西對蕭辰東來說固然是將他送進監獄的利器。依涉案金額和案件的惡劣程度來看,這次他想全身而退,那幾乎是絕無可能的。
這當然是他的初衷。他該慶幸這次計劃如此順遂。甚至沒用他自己動手,他那位手眼通天的母親就替他代勞了。
但是現在,他卻絲毫沒有功成的快,感。他的心反而揪的緊緊的。緊的快要他快要窒息。
蕭辰東不能免罪,那麼那個女人呢?證據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她能全身而退嗎?
就算他能把她從裡面平安帶出,恐怕也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不會原諒他的。
蕭慕寒的頭疼起來,太陽穴兩邊突突直跳,跳的他心慌。
想到這裡,他的耳邊又響起了蕭夫人那聲質問。
是啊,這個計劃本來是他擬定的,本來也該是他親手去施行的。
他沒有去,一直猶豫,期間甚至動過把晶片取回來的念頭。
可這個念頭,他也沒去執行,就讓那塊晶片一直掛在她的脖子上。
那麼如今,他這又算什麼?劊子手的虛僞憐憫?
大概是吧,至少在那個女人眼裡,一定是。
蘇岑……“蘇岑……”
心裡重複着這個名字,最後一聲不自覺的從他的口中輕聲溢了出來。
這一聲,蕭慕寒自己都沒在意,卻被李森聽了去。
李森面向前方,皺了皺眉,最後忍不住回頭說了一聲,“不如晚上找個時間再去趟警局?”
蕭鴻儒就是再擔心蕭辰東,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警局。
等他離開,他們可以過去看看蘇岑。這是李森的意思。
蕭慕寒聽了這話,眼眸挑了挑,他沒有說話,又將眼簾垂了下來。
李森摸不清他的心思。沒敢再問。到了公司之後忙起來又把他自己這個提議給忘記了。
只是他沒想到,結束了公司連續幾個小時的緊急會議之後,蕭慕寒會把他之前說過的話又提起來。
會議結束之後,剛剛回到辦公室,蕭慕寒就跟他說:“去警局。”
蕭慕寒已是一臉疲憊,可那眉宇間的堅決卻不容忽視。
李森見狀,只得把吃飯的念頭給壓了下去,忍着二頓沒吃的飢腸轆轆開車載着蕭慕寒去了警局。
警局裡的夜晚比白天安靜的多。值班的人不認識他,報上名字之後才讓他進去。
蕭辰東還在這裡,蕭慕寒卻沒打算現在就去見他。
他現在想見的只有蘇岑。
今天白天他從那間刑訊室離開的時候,蘇岑那張半邊指印,半邊蒼白的臉就一直映在他的腦海中。
即便是在開會商討應對措施的那個緊要關頭,那張臉都不時的會顯現出來,擾亂他的心神。
所以,他今晚一定得來。哪怕來了之後還是會被那張臉擾的徹夜不安,他也一定要來。
蘇岑已經被換了個地方。蕭慕寒找到負責的人才問到她現在的地方。
還是一件間關押室。比先前那件還小,裡面沒有桌子,只有一張牀。牀上也沒什麼被褥等物,一張單薄的牀板,一塊深藍的看上去有點髒兮兮的牀墊。
蘇岑現在就縮在那張牀上,沒有睡只是抱膝坐在牀板上,靠着牆,臉埋在腿間,滿頭黑髮都亂糟糟的披散在肩上,整個人看上去像被人丟棄了的布娃娃。
聽到開門聲,蘇岑也沒擡頭。
蕭慕寒眼看着她紋絲不動,心裡頓時有了個不好的感覺。
他加快步伐,快速的走了過去。走到牀邊,他才停下,伸手想要觸碰她那單薄的肩膀,伸到一半手臂卻僵在了半空。
因爲,蘇岑已經擡起了頭,此時正瞪着猩紅的眼睛盯着他。
那雙眼睛裡,又恨意,也有敵意。就像瀕死的小獸打算在她生命的最後做一次以死相搏一樣。
蕭慕寒的手臂僵了半天,最終緩緩放下。
他一屈膝,轉身坐在了牀板上。
冷硬的牀板輕輕一沉,蘇岑眼中頓時噴出了怒火。
“你還來幹什麼?非要親眼看着我死你才高興?”
她的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蕭慕寒聽完這句話眉頭就皺到了一起。
“我不想看你死。你也不會死。”
他的面色冷沉,唯有一雙眼眸閃出了點點與先前陰沉許久不同的灼熱光亮來。
語音落下,不等蘇岑說什麼,他有立即跟道:“這件事你事先並不知情,所以他們不會怎麼樣你。只是暫時你要先在這裡呆一陣子,過一陣子風頭過去,我會想辦法讓你儘快出來。”
“我不知情?”
蘇岑彷彿根本沒聽見他後面的話,只反問了這麼一句,而後竟扯了扯乾澀發白的脣,笑了笑,“那你呢,你知情嗎?”
蕭慕寒眼中的亮光瞬間暗下,盯着蘇岑的臉看了一會,才低下了眼簾,語聲暗淡道:“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既成事實的事,無法改變。”
作爲兒子,他無法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母親身上。
更何況,造成現在這種結果的人,首當其衝是他自己。就像蕭夫人說的,他也動過利用她的念頭,他更親手把那枚害她如斯的芯片給放在了項鍊裡。
這樣的他,真的不比他的母親高貴,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撇清自己?
蕭慕寒不再多言,只剩下沉沉的呼吸。
蘇岑盯着他的臉看了許久,最後將臉轉了回來,漠然的看向了前方,盯着那扇緊閉的門。
“那你走吧。不用再來了。我謝謝你還有一點良知。不過,如果能選擇的話,我希望我從來沒認識過你。”
她的臉緩緩的轉了過來,朝着蕭慕寒突然勾起了脣,“蕭慕寒,我恨你。”
這話,語氣溫柔的好像在說我愛你。
蕭慕寒眼神凝滯了片刻,最後一言未發的站了起來。
他沒回頭一直走到門口,只在手搭上門把手的時候頓了一下才將門拉開。
出了門。他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門外站了很久。
久到,李森不得不開口提醒他。
“少爺,不早了,我們回吧。”
蕭慕寒這纔將目光從那扇沒有任何色彩的門上收了回來。
轉身走出二步,他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後才轉回來加快腳步離開這個樓層。
蕭慕寒直接出了警局,沒去看蕭辰東。
不過,警局裡值班的人嘴快,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就想在他面前多露個臉,就主動在他面前說蕭辰東的情況。
蕭辰東剛來的時候,態度還很強硬,也完全是副不以爲然的樣子。直到後來從項鍊裡搜出去晶片來,證實了他的罪證,他這才慌了。
蕭鴻儒沒來之前,他就在警局裡大鬧,鬧的局長大人都心裡發憷。
後來,蕭鴻儒來了,他又開始跟蕭鴻儒嚷嚷。
最開始,警察跟蕭慕寒複述這些情況的時候,並沒有說蕭辰東嚷嚷什麼。
蕭慕寒追問之下,他纔有些尷尬的說了出來。
原來蕭辰東,自那塊晶片被搜出來後就開了竅,回過這其中的味來,見了蕭鴻儒就跟他嚷嚷是蕭慕寒在背後使絆子,陷害他。
但也怪了,蕭鴻儒聽了這樣的話不僅沒有絲毫的起疑,反倒對蕭辰東越發的恨鐵不成鋼,劈頭蓋臉的就把他臭罵了一頓。
最後甚至氣到放言再也不管他那個畜生了。
聽到這裡,蕭慕寒心裡不由的是一聲冷笑。
論老辣陰險,十個蕭辰東都比不上一個蕭夫人。
從蕭宅到警局,起碼要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有了這麼長的時間,蕭夫人那耳邊風早已經吹過一遍又一遍了。
蕭慕寒不用去調查都知道,他的母親一定把所有的證據都一一羅列在了父親的眼前。
然後使他不得不堅信,那塊致命的晶片就是蕭辰東自己刻錄的,就是他爲了安全存檔而悄悄放在一條項鍊裡的。
蕭夫人那天雖然打了蘇岑一巴掌,說了那樣的話。但是蕭慕寒確信,她不會把刻錄晶片的責任推給蘇岑。
因爲蘇岑沒那個本事知道這麼詳盡,這樣說只會引起蕭鴻儒的懷疑。
所以必然,這些都是蕭辰東‘所爲’
那個還在局子裡出不來的蕭辰東,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就是死在了那個表面上一直在維護他的繼母手上的。
他就像個小丑,被他的母親玩弄在手掌中。
想到這裡的時候,蕭慕寒沒有絲毫的慶幸,反倒多了一種脣亡齒寒的悲涼感。
被玩弄在手心的,又何止蕭辰東一人?
(本章完)
ωwш▪ tt kan▪ ℃o